可那扇门,在我眼前合拢,来路成了一道斑驳的灰墙,上头,只有一道梧桐树的影子。 心里猛然一沉。 那个挺拔的身影,是老头儿? 老头儿——现如今,在下头做事,也成了个阴差? 难怪,难怪不肯回头看我,我记得,在下头有个规矩,鬼差是不能跟家里人见面的。 我和他确实没有血缘关系,可也确实死实打实的一家人。 只可惜——也没跟他说上一句话,没来得及,问他现在好不好。 不过——心情微微舒展了一些。 老头儿的本事,在哪里,都能过的好。 “七星,你愣什么呢?”程星河拉住了我的胳膊:“真到位了!” 哑巴兰也伸着脖子,满眼新鲜:“任意门!” 苏寻也跟着四下看了一圈,眼珠子也瞪圆了:“早先要是知道有这么个地方……” 早先知道,也没资格进来。 按下了心思,我看向了那扇大门。 杜家祖上是钦天监,家族历史悠久。 这扇大门,也看得出往日的辉煌。 现如今,大门紧闭,只有左右两个黄铜色的门环,反射着微弱的灯光。】 我上去敲门。 金属的脆响,撞在了厚重的木门上。 没有人应声。 程星河他们着急,上来就砸门。 “平时杜家派头挺大的,今儿怎么连个值班的都没有?”程星河回过头,有点莫名其妙:“难不成,他们放假团建去了?” 不对,他们——是知道我来,不给我开门。 我回头看向了哑巴兰。 哑巴兰早等在后面了,立马心领神会,“嗨呀”一声,伸手就抱住了那扇木门。 “咯吱”一声,那个木门跟蚌壳一样,直接就让他给卸下来了。 杜大先生知道我要来,那就也应该知道,这地方,拦不住我。 果然,跨过那扇及膝盖的门槛,就听见了里头有叹息的声音。 杜家的人都在,院子里站的整整齐齐的。 盯着我,神色各异,有的紧张,有的叹气,还有的——惋惜。 一个老头儿往前了一步,表情有点为难:“您请回吧——您先的身份,不合适上这里来。” 这是桂爷,算是杜家的管家。 “我不回。”我盯着他:“杜蘅芷呢?” 桂爷颤了一下。 我跟桂爷算是老相识了,之前在杜大先生被徐福算计,要在杜大先生生日上夺权开始,就认识了。 之后上天师府,下真龙穴,他们都给我帮过忙。 院落我很熟悉,三课大松树后面,是一大片金贞花花圃,后头就是主宅。 订婚宴的时候,我来过这里。 杜蘅芷要是在,一定在主宅里。 我奔着那个方向走,桂爷和杜家的人想拦着我,可哑巴兰和苏寻早挡在前头了,偶尔有越过来的,一触碰到了我的视线,就不敢往前走了。 桂爷跌跌撞撞,几乎要绊一跤,被身边人扶住了,还直着嗓子叫:“杜大先生,也不见外人……” “我不是外人。” 我跟杜蘅芷订过婚,整个行当,谁不知道? 跟外头的大门一样,住宅也一样紧闭。 杜大先生不想见我。 我越过了小花园,就看见了杜蘅芷平时住的房子。 那是一片草木清香。 那地方跟她的名字一样,全是藤蔓药草。 这个院子,没有灯火。 那扇雕花木门,没锁。 吱呀一声开开,隐约,还能闻到一股子桃花的气息。 是杜蘅芷身上的味道。 “杜蘅芷?” 我的声音,发涩。 椅子是空的,床榻是空的。 灯火一亮,我只看到,这里四处都贴着白纸葫芦。 我还是不接受,直到,我看见梳妆镜上,贴着一副白色的对联。 “遽促芳龄,兰摧蕙折。” 这叫压灵联——镜子是照人的,只在人死了之后,才会挂在这里,怕人留恋,不走。 耳边轰的一声,心倏然像是被人剜下去了一块。 程星河看见了,不出声了。 白藿香也看清了,眼圈忽然就红了。 她跟杜蘅芷从来都处不来,还吵过架。 哑巴兰和苏寻对看了一眼,都没说出话来。 “杜大先生说——您看见了也好,也就甘心了,”桂爷靠近,叹了口气:“您——回吧。” 我回头看向了桂爷:“她怎么……” 剩下的半句,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手腕上,杜蘅芷触碰过的位置,一阵隐隐作痛。 桂爷低着头,一副恭敬守礼的样子,却抬起手,擦了擦眼泪。 “这个,不能跟您说。” 我的声音,凌厉的抬起来:“我非要知道!” 这一声一起,远处,有了隐隐的雷声。 桂爷一个激灵,差点没跌在地上:“您,您别逼我,逼我,也不管用。” 西派的人,聚集在了门口,都是一脸惶然。 我转身出去,他们想挡着,不敢挡,目送着我到了杜大先生门口。 我就站在门前,等杜大先生出来。 隐约的雷,越来越近,程星河他们彼此看了一眼,默然都跟在我身边。 白藿香想说什么,终究是没说。 西川,也下起了秋雨。 她把带来的伞,偏在了我头上。 西派的人抬头看天,表情越来越惶惑,桂爷左思右想,小心翼翼的进去了。 半晌,屋里才响起了杜大先生的声音:“您这是何苦?” 杜大先生,也开始跟我叫“您”了。 “你不说,我就不走。” 杜大先生叹息了一声。 门开了。 那个穿着一袭秋海棠银丝绣的身影,出现在了绵绵夜雨之中。 “不是我不说,”杜大先生缓缓开了口:“我答应蘅芷的事情,不能做不到,不然——他日,怎么见她?” 这个“他日”,像是山峦崩塌,砸下来的巨石,一下落在了我心上。 “这个,给你留个念想。” 杜大先生叫桂爷,给我拿来了一个东西。 落在掌心的,是那片金麟。 杜蘅芷要走的那片。 可现在,金麟,只剩下了一半。 心里像是卷起了惊涛骇浪,轰然砸像了三魂七魄。 “那孩子说,她不后悔,”杜大先生接着说道:“过去的已经过去,咱们都要往前看。” 来不及了,原来,真的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