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云背着书篓推开家门时,夜幕已降临。 后院,没有铁器敲打的动静,却多沙沙声。 走进去一瞧,正见老铁匠,在打磨一杆长枪。 “娃子,回来了。”见了赵云,铁匠温和一笑。 “老爹,这铁枪为啥是银色的。”赵云好奇的问道。 “加了二两陨沙。”老铁匠笑道。 “买主不是一般人哪!”赵云唏嘘。 “没买主。” “那这陨沙?” “咱家祖传的。” 老铁匠说着,未再打磨长枪,取了一柄小刻刀。 完了,便见他在枪身上,一刀一顿的雕刻着什么。 赵公子好奇,凑上来一瞧,才知老爹在铭刻一头龙。 “武艺学的如何了。”铁匠蓦的一语。 闻之,赵云瞬开装傻的模式,“啥武艺。” “林家的枪法。” “爹,你早知道?” 事情败露,赵云不再装傻,下意识低下了头。 赵铁匠笑的很温和,并无责骂,他这个做爹的,哪能不知自家的娃,每日都早出晚归,没猫腻才怪嘞! “俺,并未荒废学业。”赵云小声道。 “想学就学,不用偷偷摸摸。”赵铁匠又一笑。 他虽是个粗人,但并不像外人传的那般,迂腐之极。 文也好。 武也罢。 只要娃子愿意,他绝不横加阻拦。 赵云的眼又亮了,本以为要挨顿打。 不成想,老爹竟这般开明,始料未及。 “耍一套枪法,给老爹瞧瞧。”铁匠放了刻刀,递来了长枪,娃子偷偷习武这么久了,他也很想知道,林教头教了几分武艺,他家的娃又学了多少本事。 好! 赵云捋了袖子,手握长枪,一个箭步跨出。 随之,便是嗡嗡声,长枪在他手中,舞的精妙绝伦,该是劲道太猛,院中的树叶,都成片的飞落。 赵铁匠看的心欢喜,浑浊的老眸,熠熠生辉。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他家娃子,竟还是个练武的奇才。 林家的枪法,甚是刁钻,可不怎么好学。 这才多久,竟修的这般炉火纯青。 而且,貌似耍的比林教头还更带劲。 提及林教头,他还语重心长的捋了捋胡须。 不可否认,小林头的确是个称职的师傅。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将祖传的枪法,倾囊相授。 “多谢。” 赵铁匠这声喃语,饱含诸多感激。 他老了,怕是没几年好活了,娃子习武也好,真等哪日他不在了,孩子也不至于受人欺凌。 呼! 这边,赵云已收枪,长长吐了一口浑浊之气。 “此枪,专为你打造,可还喜欢。”铁匠微笑。 赵云一愣,喜出望外,爱不释手的抚摸长枪。 它,甚是不凡,入手便一股炙热感,颇为亲切。 “给它取个名字吧!”铁匠摸了摸赵云的小脑袋。 “老爹刻了龙形图纹,唤它龙纹枪?”赵云笑了笑。 这个夜, 他是搂着龙纹枪睡的,做梦都能笑醒。 老爹亲自为他打造兵器,自是意义非凡。 睡不着的铁匠,在家门口,一坐便是大半夜。 斜对门,牛老叔也在,多日不见,消瘦了不少。 “早知就不生那么多娃了。” 牛老叔叹息,不知是对铁匠说,还是自言自语。 大旱之年,老天爷不开眼,孩子多了,都跟着挨饿。 清晨, 赵云早早起身,背着书篓出了门。 他之后,便是赵铁匠,背着竹篓直奔了镇外。 与他一道的,还有牛老叔,家里没存粮了,可不得去找吃的,山沟里,有很多野菜,也能填饱肚子。 咕噜! 赵云的一路,小肚皮都在抗议。 饭量太大,半碗稀粥哪能吃得饱。 还好,他不挑食,走至没人的地方,就偷摸撸树叶,虽然味道不怎么好,但总比饿着强,有树叶就不错了,日子久了,怕是连树叶都没得吃。 还是那个桥洞,他到时,叶半仙已在那了。 老头儿近日状态不佳,没有床也能呼呼大睡。 按他的话说,睡着了就不饿了,保不齐还能做些大鱼大肉的美梦,他不贪多,有几个肉包子就行。 “今日不教学,去找王小官。” 叶半仙眼都没睁,随意摆了手。 趁他还没饿到走不动,得尽快寻到风雨录。 赵云未多说,转身直奔了王家。 一连几日,他都是如此。 然,王员外这个远门,出的有点远。 半月过去,也未见他归来。 倒是王小官,真是义气的没话说,将老爹的书房,来来回回翻了个底朝天。 可惜,还是没有寻到那本书。 寥寥半月,于镇上的人而言,可谓度日如年。 往昔,自外看梧桐镇,绿油油一片,因为,栽满了梧桐树。 而今再瞧,怎个萧条了得。 太多人往树上爬,树上有吃的。 树皮也好,树叶也罢,都能充饥。 第二月, 才见王员外,也不知去哪了,风尘仆仆的。 听闻消息,撸树叶的赵云,一路小跑就来了。 他到时,正见师傅半仙,杵在王家的门口大喊, “王胖子,我的书呢?” “又是你个神棍,找打?” “嘿....!” 汪...汪汪! 王员外没出来,大黄出来了,逮住他就咬。 得亏赵云来得早,得亏王府管家出来的及时。 不然,大黄就把他送走了。 “老爹,那本《风雨录》呢?” 府中,王小官如个跟屁虫,王员外走哪他跟哪。 不提书还好,提起书,老王的一股火就压不住了。 直至此刻,他那心肝宝贝《青瓶梅》,也没找回来。 也不能说找不回来。 属实不好意思去要啊! “卖了。”王员外没好气道。 “啊?...半仙还指着它求雨呢?” “神棍说话你也信?” “保不齐真能求来雨。” “你这孩子。”王员外说着,快走了几步。 “到底卖谁了。”王小官死拽着他袖子不放。 “没卖,丢失了。”王员外执拗不过宝贝娃子,终是道出了实情,“你出生那年,有歹人来家偷东西,丢出了许多财物,其中也包括那风雨录。” 这,不是个好消息。 至少,在赵云和半仙听来,无异于晴天霹雳。 卖了,或许还能找回来,被歹人偷了,哪找去。 “老爹,镇上饿死了好多人。” “大旱灾,日后还会饿死更多。” “俺们...再去施些粥吧!”望着渐行渐远的赵云和叶半仙,王小官又拽了拽父亲的衣袖。 良久,都不见老王言语。 地主家的存粮,也不多了。 颗粒无收,照这般下去,莫说贫苦人家,连家境殷实的他们,也撑不了多久了。 “偷啥不好,偷书。”叶半仙骂骂咧咧。 “要不您老算算,书在哪?”赵云小声道。 “为师若有那道行,也不至于被狗咬。”半仙走路一瘸一拐,走出老远,还不忘回头看,看王家的大黄,哈着舌头,蹲在门口,那叫一个板正,若是领回家炖了,再烧上一壶好酒,滋味该是极好的。 想着想着,他那口水就不自觉的往下流。 一师一徒,神色黯然的走在大街上,时不时的,还仰头看一眼天空。 气象,还是那个气象,不会有雨。 而这场大旱灾,却会是旷日持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