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月苓醒的很早。 尽管昨晚弄到一两点钟才睡,她还是醒的很早。 她做了双人份的早餐,简简单单的培根和煎蛋,四溢的香气让袁月苓觉得很温馨。 她试了好几种方法,可是周嵩坚持没有醒,只好在培根凉掉之前,遗憾地吃掉了它们。 两块培根,两个蛋,双份的量,完整的仪式感。 也许狗子在睡梦中能够尝到味道,袁月苓自我安慰道。 …… 不过,多半不会有什么睡梦。 因为袁月苓自己就一夜无梦,睡得很沉。 周嵩规律的鼾声起伏说明,这家伙真的是累坏了。 由于共享血条的缘故,袁月苓自己也十分疲惫。 之所以坚持早起,除了她自认为良好的生活作息习惯以外,主要还是因为上午8点半有课。 而现在已经七点了。 如果狗子一直保持这种死睡状态的话…… 袁月苓搞不懂,为什么在睡觉和醒来这个问题上,共生并不能使两个人完全同步,只会分担疲倦和困意。 她和周嵩聊到过这个问题,周嵩回答说:“因为上帝希望我在你睡着的时候,还能守护和照顾你。” 有时候,真的搞不懂狗子到底是会说话还是不会说话。 说他会说话吧,情商大多数时候低得要死。 但是说起情话来又反应极快,而且面不改色。 大概,这就是写小说的人吧。 袁月苓不爱看小说,但是她忽然产生一个冲动,想把周嵩写过的小说全部看一遍。 她搬来一把椅子,坐在床边,一手托腮,一手抚摸着周嵩杂乱的头发。 狗毛又该修剪啦,少女想。 咦,怎么都长白头发啦? 窗帘已经被拉开了,冬日里的暖阳斜照着少年的侧脸,给了他一些额外的颜值加成。 浓密的睫毛下面,少年的眼球在眼皮底下转动着,不知道正在独享什么样的美梦。 这并不是一张,会让袁月苓一见倾心的帅脸。 但是浓眉大眼,五官周正,皮肤白皙的他,客观上也绝对能称得上“清秀”。 起码,带的出去。 袁月苓向来拒绝承认,自己是肤浅的“外貌协会”成员。 “否则,我怎么会拒绝王聪明?”她总是拿这一条来向何思蓉举证。 但是,所谓的“眼缘”和“感觉”对爱情的选择左右有多大,不会因为她的否认而减小。 这是大自然的规律,没法避免。 从大一见到周嵩的第一面起,那张脸就没有进入她潜意识的考量范围内。 她喜欢周嵩,喜欢周嵩的才气,喜欢周嵩的有趣,甚至刚认识的时候,她还喜欢他的性格。 她喜欢这个朋友,但是从来没想过要和他谈恋爱。 也正是因为如此,当周嵩猝不及防地当众向她告白时,她油然产生了一种“我把你当兄弟,你却想x我”的受冒犯感。 既然如此,这兄弟,不要也罢。 当袁月苓还在郁盼望那个年纪的时候,偶尔也幻想过未来夫君的模样。 很不幸,无论是相貌外在,还是气质内在,抑或是性格,周嵩同学都完美规避了袁月苓预设的每一种正确答案。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袁月苓已经开始在内心慢慢化解过去的仇怨。 她甚至重新喜欢上了作为朋友的周嵩。 现在……为了达成恋爱的幸福,还差一件事。 只差临门一脚。 袁月苓歪着脑袋,变换着姿势端详睡梦中的周嵩。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她想捕捉一个心动的瞬间。 无论是哪一种打光,哪一个角度,哪一种表情,或者是某个无意识的微表情。 就让我心动一下吧,一下就好,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好像祈祷被垂听了一般,周嵩很配合地在睡梦中露出一个微笑,略微有些婴儿肥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小酒窝。 一个,不是一对。 “可以,接近了。”袁月苓凑上前去,吻了一下那个小酒窝。 咦……这是什么,口水吗? 有点……emmmmmm。 袁月苓泄了气,拿出一张湿纸巾擦拭着周嵩的嘴角。 无论是神还是魔的恶作剧,她都是被剥夺了自由择偶权的那个人。 “在命运之书里,我们同在一行字之间。inthebookofthedestiweenarowofcharacters.” 袁月苓的脑海里冒出一句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丽叶》里的话。 她从来没有读过莎翁任何一部著作,这应该是周嵩以前背诵过的。 袁月苓叹了一口气。 想到在不久的将来,可能要和这个人结婚,做那种事情,给他生猴子,然后一起过到七老八十还要一起泡澡。 也许,真的一辈子都无法从共生中解脱出来。 命运的赠礼也好,诅咒也罢,她袁月苓都准备低头顺服了。 高高在上的天主,sweetjesus,我现在只是想要爱上他而已,这个心愿过份吗? 也许,应该多去参加几次弥撒,反正沙川天主堂就在附近。 …… 胡思乱想间,时钟已经指向了快八点。 上课是来不及的了。 上课上课,不上了,翘他妈的! 上了两三年大学,翘课记录为0,我是有多循规蹈矩啊。 袁月苓钻进被窝,内心萌生一种反叛的快意。 重新上床的动静很大,但是周嵩还是没有醒。 他口中嘟哝了两句什么,凭着睡梦中的本能,把袁月苓重新搂进怀里。 袁月苓把耳朵贴在周嵩的心口,听着他的心跳。 “周嵩,我爱你。”袁月苓一本正经地说。 周嵩没有理她。 “我要给你生猴子。”袁月苓说完,自己笑了场。 这一夜,是他们第三次睡在一起。 第一次是在医院,她背靠着周嵩,半夜里阿斯摩太就跳出来代表月亮消灭了他。 第二次是在麦当劳被周嵩跟何思蓉找到以后,白天在宾馆里,她主动拉着周嵩上了床,依然是背靠着他睡。 像八爪鱼一样扭着一起睡,这还是第一次。 虽然并不是很舒服,但袁月苓喜欢。 毕竟,她是一个睡觉总要抱个东西的人。 我,袁月苓,古纳额尔市高考理科状元,连续三年获得国家奖学金,省级三好学生,优秀学生干部…… 我,做什么都是最优秀的。 做女朋友也是。 袁月苓抱紧了周嵩,恶狠狠地翻身而上,开始啃他。 周嵩终于醒了过来。 ——分割线—— 上午10时许,周嵩醒了过来。 窗外是阴天,房间里并不算亮堂。 肚子并不是很饿,看来袁月苓起床吃过早餐了。 不仅是早餐,袁月苓甚至还把周嵩弄醒,主动云雨了一番。 这让周嵩又是惊喜,又是不习惯。 完事以后,周嵩又睡了个回笼觉。 …… 他扭头看向身边的少女。 少女的眼睛睁着,平躺,看天花板。 他俩的双手十指紧扣着。 “早啊。”周嵩说。 “醒了?”少女回答说。 “起不起?” “随你。”袁月苓说:“我再躺会。” 于是周嵩心安理得地决定陪躺。 袁月苓戳了戳周嵩的腰,然后把一边脸颊凑了上来。 周嵩嗦了她一口。 “什么时候醒的?” 两个人都没有再睡着,而是双双平躺着,望着天花板,开始闲聊。 聊天没有主题,漫无目的,周嵩觉得很放松。 “我呢,其实并不是一个崇洋媚外的人,”袁月苓的声音有些空:“我一心想出国,是为了离我的家人远一些。” 周嵩惊讶地转头看了袁月苓一眼,又继续看天花板。 “你们家的事情,我是外人,不好插嘴……不过……但是……” 周嵩心想,月苓和她母亲视频电话的时候,关系听起来还好呀? “那就闭嘴,听着。” “……好。” “我高三那年,无意当中听到,我父母在商量一些跟我有关但我又一无所知的事。” 周嵩:“嗯?” “他们提到了家里的债务,还有我的婚事……” “你父母替你物色对象了吗?可是我知道的父母都喜欢琢磨这个,想要彩礼还债的话,我出得起。” “这个债不是钱能还的,他们说婚事的时候,说的不是那男人怎么样,也不是婚房嫁妆,而是看风水,选阴宅。” ??? “他们把你许了阴婚?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事?” “很可笑对吗?更可笑的是,他们好像是在谈论一件,早就安排好的事情,很笃定我没几年日子了的样子。” “……” “在那之后,我想了十天十夜,都想不通我的父母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最后我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考大学,出国留学,远走高飞。” “这会不会,会不会只是一个误会?” “前两天在公交车上,我不是打电话问我妈,知不知道陈建明吗?当时你也在边上。” “我没注意,好像是有吧。” “我妈愣了一下,然后说不认识,没听说。”袁月苓冷笑道:“她的反应,她的语气……我知道,她在说谎。” 周嵩觉得手脚冰凉,他侧过身来,把袁月苓抱在怀里。 袁月苓温顺地把下巴放在周嵩的肩膀上:“我们大家一起躲进圣女房间的时候,陈建明没有动,他说的什么你还记得吗?” “他说他不能离开那儿,说那里就是他的什么灵薄,他的家。” “出来以后我请教了胡安神父,什么是limbo。胡安神父告诉我,中世纪的神学传统认为,没有受洗就夭折的婴儿,还有流产的胎儿,就会去limbo。 “limbo的字面意思是地狱边缘,也叫婴儿前厅。 “因为没有受洗而无法进入天国享福,但是本身也没有罪过,因此不能进入地狱……” “limbo是一处混沌的意识场,灵魂的沉睡安眠处,没有天堂的福乐也没有地狱的刑苦。” “听起来是个很无聊的地方啊。”周嵩故作轻松地说:“你现在好懂,《重生之我的老婆是大神学家》。” “别打岔。”袁月苓认真地说:“所以,那个陈警官很可能是一个婴灵,也就是我父母想给我配阴婚的对象。” “所以他才理直气壮地以你的老公自居。” “阿斯摩太离开那座假教堂以后,我们在石室的避难所,滚下来的婴儿,很可能就是陈建明的真身。” 周嵩用手指尖划着袁月苓的背:“因为阿斯摩太的影响减弱,所以陈建明失去了负能量,就变回一个只能哭的孩子了。” “周嵩,从那以后,我一直很害怕。”袁月苓把身体整个蜷了起来:“我可以忍受他们偏爱弟弟忽略了我,但是想要弄死我,然后卖给人家许阴婚还债,我就不太能接受了。” “应该是有什么误会吧,”周嵩巴巴地说:“毕竟是你的亲身父母啊。” 袁月苓推开他,露出幽怨的眼神。 “要不,寒假别回去过年了,万一他们对咱们下手呢?”周嵩紧张地思考着:“你爸妈欠多少债?我们家能给的,应该比陈家多,我可以为你赎身……” “我不是妓女!” “不是……我是要帮你……” “总之,我本来准备读内魔古大学,离家里近一点。”袁月苓继续回忆道:“自打那以后,我就拼命地想要考远,越远越好。不管他们怎么反对,我都不肯放弃……” “所以你才会不远万里来魔都上学。” “还不够。”袁月苓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一样,紧紧贴住周嵩:“只要我留在国内不出去,他们还是会找到我,抓住我……” 她的指甲嵌进了周嵩的背,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到疼痛。 “袁月苓你冷静一点……”周嵩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直觉告诉他,事情的真相并不一定如袁月苓猜测的那样。 他相信有父母会把女儿卖给婆家换取利益。 他也相信有父母会把死去的女儿卖给人家,许阴婚。 但是把活着的女儿害死,只为了阴婚? 天下绝无是理。 倒不是他周嵩对人性之恶有什么过分乐观的估计,只是这实在是不划算。 怎么说也是亲生女儿,冒着担刑事责任的风险,做这样的事……? 他不熟悉袁月苓的父母,但是他熟悉袁月苓。 他很熟悉袁月苓这种,因为捕风捉影和无端的猜想,从而恐惧到歇斯底里的状态。 这是他最不喜欢的袁月苓,他最害怕的袁月苓。 话虽如此……这也是他最心疼的袁月苓。 这孩子,究竟经受了怎样的创伤,才会……? “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周嵩拍着袁月苓的背,柔声安慰道。 即使内中大概率有隐情,小心一点总是不会有错的。 身为她的男人,必须要保护好她,必须要让她觉得安全…… “还有一件事,我之前一直瞒着你,我希望你可以原谅我。”袁月苓坐起身来,双手抓着被子:“关于镜中……” 周嵩的手机铃声刺耳地响了起来。 在这种环境场合下,多少显得刺耳与不合时宜。 “去接。”袁月苓似乎冷静了一点,戳了戳周嵩的腰。 “不管它。” “接吧。”袁月苓支棱起身体,拿过周嵩枕边的手机,递给他。 “喂?哪位?”周嵩不耐烦地问道。 电话的另一头传来一个熟悉的女孩的声音。 “周嵩呀,我是毛老师。” “啊,毛老师你好你好。”周嵩赶紧换了一副口气。 他已经猜到毛老师接下来要说的话了。 “周嵩呀,你怎么又没去上课呀?你都多久没来上课了?” “啊?我昨天才……” “周嵩啊,你这个学期,一共才上过几次课啊?罗教授说,你今天下午再不来,这学期就别想及格了。” “来来来,一定来。”周嵩连忙说。 “你还拉着袁月苓也一起翘课?”毛老师的语气酸溜溜的。 “啊这……是她没叫我起床……” 袁月苓的脸上飞起一阵绯红,站在床上,咬住自己的小枕头,用力踩了他一脚。 “啊!!!!!!!”周嵩惨叫道。 “你鬼叫什么?周嵩呀,你自己摆烂不要拖袁月苓下水好伐?你下午上完罗教授的课,来辅导员办公室一趟。” “ookk,稳的。” “你别跟我嬉皮笑脸,”毛老师的语气变得很恐怖:“你要是再敢鸽我,等死吧你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