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待一般人的说情,朱翊钧可以直接不理,并且责罚,但是葛守礼却不行。 此人是嘉靖七年的进士。 只这一点,说明了什么?老资历啊。 别人为大明,为国家工作了一辈子,怎么可能连这点体面都给不了,作为以内阁学士荣养归家的老臣,不是一般的老干部。 “葛公为何也会说情?” 李现如何得知,只能猜测说道,“葛公和那冯惟敏都是山东人,可能因此有交情吧。” 葛守礼的求情,不同于其他人,而是告诉皇帝,此人是有功劳的,虽然难免有贵族公子之习气,风花雪月之作,但是也不乏有伸张公义,体察民情的散曲。 有《农家苦》,《忧复雨》,《刈麦有感》等反应百姓疾苦的大作,广为流传。 还著作有《僧尼共犯》,反对假道学的大作。 如今皇上因为一事而恶此人,要归罪于此人,但是却看不到此人其他的行为。 皇上贵为天子,一言一行都关乎于人之生死,不能轻易断定一人,要慎之又慎。 对于官场奢靡之风,自有祖宗法制可以约束大臣,而不是随意按心情来处罚大臣。 如今祖宗法治败坏,那就整顿祖宗法制,而不是整顿人。对事还是对人,陛下要慎之。 朱翊钧看完葛守礼的奏疏,放过一旁叹了口气。 也就是老臣敢这么说他了,他还能怎么办,还能去责罚葛守礼不成,想了又想,让太监准备笔墨。 在奏疏上,朱翊钧亲自写道。 “此人名气大,危害也大,只《鞋杯词》一事,就坏了多少法度,正是因为此人有名,众人才皆学他,重处此人,也是对此风的警示,告诉众人,朝廷对待此风绝不手软。” 写完后,朱翊钧发还去了内阁。 内阁最近的公务繁忙。考成法施行数年来,虽然有了成效,连部分言官都开始改变了态度,上言考成法的得失,不再一面倒的批评。 只不过人都有惰性,所以考成法还要继续督促,不能放松,而福建的清田之事,各地的公文都没有因此减少。 张居正收到皇帝发还内阁的奏疏,已是下午,中午小湉了片刻,醒了后反而更为昏沉。 让吏员念公文,终归不合常理,说出去也不像话,张居正只能打起精神,勉强的看着公文。 新的一批奏疏送去文华殿,第二日朱翊钧竟然发现了一个错字,是张居正的字迹。 朱翊钧默不作声,当做没有看见。 “张公,此字写错了呀。”发还内阁的奏疏,官员发现了,拿到这份奏疏送到张居正处。 官员是好意,但是张居正老脸一红,尴尬的笑道,“老夫老眼昏花了。” “圣人没有发现,张公以后小心则可。” 张居正点点头,想了想,去了文华殿请罪。 是谁多嘴? 朱翊钧让人扶起张居正,赐座。 “写错了一个字而已,谁都有写错字的时候,朕也经常写错字,算不得什么错处。” 张居正解释。 “内阁乃国家重器,一言一行都不可错,今日臣错了,明日别人也错了,最后岂不是成了隐患,臣奏请罚臣一个月俸禄,以示警戒。” “知道了。” 朱翊钧说完,没有当场下旨,而是错开话题,提起了葛守礼上奏的事情。 “朕近年来,一向提倡节俭,加上考成法的规制,本以为能让官员们收敛,但是通过这件事,朕才发现是朕想当然了。” 张居正打起精神,知道皇上有想法了。 “所以光靠提倡不行,还要用法规来约束,和考成法一样,先查都察院和六科给事中,严禁官员招妓,发现一例处罚一例,绝不姑息。 整顿好了言官,在开始监督地方官员,只要有言官弹劾地方官员招妓,同样的要严惩,而聚众招妓的,不光要罢官,还要仗责。 朱翊钧停顿片刻,最后态度坚决的说道,“此等风气,一定要杜绝。” 人的欲望是无穷的,没有止境的。 而社会的运转,就是要限制人的欲望,财色不离家,贪财就好色,好色就贪财。 贪了钱,最后要花在女人身上,想要女色,就要真金白银,这是腐败的温床。 官员聚众招妓饮酒作乐,还作诗流传,可见风气之盛。 张居正点点头。 这种事怎么说呢,最关键的还是要看皇室,皇室如果奢靡,上行下效肯定杜绝不了。 明朝祖制就杜绝官员招妓,但是后来皇帝好色成风,还有那豹房,皇帝最后都不好意思了。 还专门下旨意让街道商户为官员行方便,怕官员夜间看不清路,要求挂灯笼照亮街道。 就像官员贪腐,收地方的孝敬银子。 皇室后宫妃嫔成群,所用无度,而让官员节俭,过普通平淡的生活,这怎么可能呢。 这种话无法明讲,不过皇上要杜绝此风,张居正回去后就开始抓起这件事来。 但是这只是一时之策,能不能长久下去,靠的是上行下效。 看到张居正苍老的背影,朱翊钧知道张居正最近在为他的儿子们安排前程。 朱翊钧叹了口气。 人啊。 总是有七情六欲。 “传旨,荫先生次子张嗣修为锦衣卫正千户,世袭之。” 后世都避免不了的事情,朱翊钧也避免不了,大明的官员更避免不了。 如今张居正的几个成年的儿子都有了着落了,不知道先生还有没有什么挂念。 李现点点头,这就去传旨意。 张居正刚到内阁,太监们就来了,纷纷向张居正贺喜,得知皇上荫了自己的次子锦衣卫千户,还是世袭。 一时间百感交集,又内心羞愧,猜到皇上知道了自己的私心,才有此旨意下发。 面对同僚的围上来的恭贺,张居正打起精神应付。 此时,户部左侍郎李幼滋因为一条鞭法之事上疏,朱翊钧目光盯着这道奏疏。 “把关于一条鞭法的奏疏全部找来。” 听到皇上的话,太监们动了起来,很快就抬来了一堆奏疏,朱翊钧按照时间一个个看起。 一条鞭法最开始,是嘉靖九年,户部尚书梁材提出革除赋役制度弊病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