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一,皇城之中,百官无论品秩,按例参与朝会。 大齐嘉德皇帝赵永叡,身穿九爪金龙黄袍,正襟危坐于龙椅之上。 待得百官山呼万岁之后,他方才摆了摆手,有气无力的说道: “众卿家平身。” 后面的有本启奏无本退朝也懒得说了。 今日乃是十月初一,不止御天府,整个大齐数十州之地,必定是堆满了各种事宜需要上奏,甚至一些十万火急的军机要务必须得皇帝本人亲自处理。 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殿内左下角之处,便有声音传来。 “臣有事启奏。” 嘉德帝抬眼望去,发现说话之人乃是工部侍郎宗栗,心中略感意外。 此人在朝中一向是寡言少语,今日竟第一个开口,想必一定是有急事。 “讲!” 宗栗双手一拱,朗声道: “南州之地暴雨频发,珠河决堤,冲毁良田万顷,贡并二县,主城区陷落。” “南州刺史苏定方,持尚书右仆射高大人手令,请求我工部调集人手参与南州防汛事务,但需陛下亲自颁布调令。” 嘉德帝点了点头,防汛之事的确紧急,拖延不得。 “朕知道了,调令诏书待得门下审议之后即刻下发。” 宗栗收起奏表,退入人群之中。 “臣,有事启奏。” “讲。” “漠北戎狄部首领送来质子两名,不日将抵达离京,并携牛两千头,羊一万只,不知如何安置?” 嘉德帝微微皱眉,疑惑道: “为何比既定时间晚了半年?” “据戎狄来使称,他们一路南下,多次遇到匪患截道,沿途人马损伤甚重,又遇大雪封山,这才延误。” “暂且安置于鸿胪客馆,择日引其朝见。” ……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十几名朝中大人相继奏报。 其中不乏有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令得赵永叡好不生气,将那位大臣痛骂了一番。 此后又是一些地方上的紧急事务,引发了众臣商讨,一直到日上三竿,方才停歇下来。 嘉德帝说得口干舌燥,腹中饥饿,便让身旁的太监总管宣布退朝,百官递交奏折。 另留下了三省以及翰林院中几人,前往御书房待议朝政。 然而众位大臣,包括嘉德帝都并未料到,此时的御书房中,除了他们之外,竟然还另有其人。 而那位躲藏在御书房小阁之中的人,正是当今的大齐安华公主,赵灵懿。 她并非是有意偷听,只是今日正好入宫探望,一时兴起,便来到这御书房中观摩自家父皇收藏的名家字帖。 没想到正看得入神之际,一群大臣在内务副总管的带领下,走进了御书房。 “坏了,今天初一,正好是每月大朝会的日子,父皇来御书房的时间,正好是中午。” 赵灵懿透过屏风,看着外间的几道身影,暗自生急。 陛下曾明确说过,不喜欢宫中的皇子,公主到御书房玩耍,自己若被发现,免不了一顿责骂。 而且当着这么多阁老们的面,被父皇训斥,那也太丢人了些了。 当即她便是决定,偷偷藏在内间,绝不发出任何声音。 一开始尚还好,外面正讨论着军机要务,众臣们争得面红耳赤,口沫横飞,引得赵灵懿偷偷发笑。 若非有皇帝居中调停,恐怕那些个位高权重,年纪颇大的老臣们会大打出手。 然而听着听着,便有些不对味儿了。 因为有一位老学士,说起了自己的婚事。 并将这两日京中百官弹劾长乐侯陆天霸的折子,一一念给嘉德帝听。 其中既有御史台大夫提议惩治预备驸马陆玄,引责长乐侯陆天霸的谏言。 也有户部侍郎建议彻查长乐侯府中财务的上奏。 更多的,则是斥责陆玄家风不正,枉视朝纲,坚决反对此人成为驸马的奏言。 赵灵懿冷笑,她就知道,陆玄此举一定会惹火上身,只是没想到他做得那般过分。 “你说你为了引发本宫怨气,去那风月之地做做样子便罢!” “结果竟真的花了五六千两银子,与几名青楼女子彻夜长谈,简直傻到家了。” “只是不知道父皇究竟会怎样解决?若能解除婚约,便再好不过……” 赵灵懿这般想着,然而尚未听到陛下说话,一名老者的发言却出乎了她的预料。 “陛下,依老臣看,此事万万不可草率而动。” “其一,长乐侯虽教子无方,但其子陆玄之举,非长乐侯之罪也,若轻易问责,恐寒了忠臣之心。” “其二,按照礼制,婚事于半年之后举行,预备驸马提前三月进行礼教,陆玄现在所为,其实并不算枉顾朝纲,说要责罚,甚至解除婚约,有失偏颇,丢的是天家颜面。” “其三嘛,咳咳……那兰庭水榭虽是风月场所,但他所接触的那些女子,俱是各地出名的清倌头牌,花费巨额银两,有铺张浪费之嫌,却并无伤风败俗之实,还望陛下明鉴!” 这番话一出,顿时引来众臣反对。 “元公所言,才是真正的有失偏颇!” “若不治罪,恐有失天家颜面……” “未曾听说元公与陆家有旧,但这番话,长乐侯听了都会拜谢元公。” “元谌老儿,你整日混迹青楼,看到那陆玄,是否像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因此才诸多包庇?” “放你的屁,老夫只不过就事论事罢了!” 眼见众臣又是闹得鸡犬不宁,嘉德帝终于烦了,手掌猛的一拍,帝王威严散发,冷喝道: “够了!” “此间乃是御书房,不是各位府外的菜市场,尔等身为大齐肱骨之臣,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朕认为,元卿家之言,确有几分道理,长乐侯为我大齐立下汗马功劳,草率治罪,未免太过委屈。” “眼下你们想想,到底要如何处理……” 众大臣面面相觑,低头不语。 嘉德帝面带冷笑,目光忽然落在了一旁的掌印太监身上。 “施德善,你来说说!” 那施公公面露难色,额间见汗,好不容易才硬着头皮说道: “奴才以为,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那陆玄此刻身在离京,不如将此人拿来宫中,盘问一番,倒时候陛下再依实情做出决断?” 内间屏风之后,赵灵懿心中陡然一惊。 真要进宫面圣,让那陆玄说出心中想法,按照她父皇的脾气,极有可能一怒之下斩了陆玄。 莫非要因为自己的关系,让一个无辜之人丢掉性命? 不行,绝对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