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祖宗的话总归有那么几分道理,既然无法回答便主动出击,洛宓这般询问之后,秦蕤果然像是哑了一般将这话茬揭了过去。 虽然面上仍旧有些审视之意,却也没有了刚才的咄咄逼人。 “听说沧澜关隘之所以能保得住,和本座的师父有着莫大的关系?” “嗯。” 秦蕤细听之下有了细微的发现,她自打进来之后总是以本座自称,对于当初贵妃的经历只字不提,可见她是不准备承认北秦贵妃的身份。 “他老人家可还在守备府?” “在。” 他这些天可是将《帝鸣经》扔出去给他研究,虽然说他似乎一早就对《帝鸣经》滚瓜烂熟,可这不妨碍自己对这本武功秘籍感兴趣。 这一来二去,两个人倒是探讨了不少的东西,就算是修炼了这本武功秘籍,应当也不付出太大的代价。 “本座和他分别已久,确实该上前拜访一番。” 洛宓的意思很简单,她要去看玉鼎先生,只是秦蕤此时却开始装聋作哑,俨然一副没有听到的样子。 虽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细聊着,可是总不能深入到洛宓想要的答案。 被他来来回回的婉拒,洛宓的脸色越来越阴沉,心中更是升起了一股左性来。 “雁荡山的承诺,不知道陛下可还记得?” 当初她救他也是有条件的,这条件便是甄宓的尸身,她相信他并没有忘记。 只是这人素来不能以常理衡量,他毁约的事情干起来一点都不含糊,所以她不得不提醒一句。 “自然记得,等你和朕回了皇宫,朕自然会将她交给你。” 若是以前,秦蕤指不定反手便否决了自己曾经的承诺,可是再也没有比这更恰当的说辞将她诱回皇宫,所以答应起来倒是没有一点迟疑。 然而,他这干脆的样子明显吓到了洛宓,心中免不得紧张起来,不知道他意欲何为。 “怎么,瞧着有些不可置信?” 瞧着她那模样,秦蕤已经将她心中的想法猜测了一个八九不离十,唇角不由得轻抽抽。 他在她面前,似乎没有一点诚信可言。 “确实有些不可置信,早些年听人提起过,你对甄宓的尸身可极为看重。” 她不仅仅亲自入过地宫,更是从自家二兄和秦问天那里听说了不少,知晓他对那具尸身的看重。 “若是以前,朕或许真的不会履行承诺,然而经历过生死的人将这一切都看淡了,让她入土为安也是好事。” 既然活生生的人站在自己的面前,他何必拉着她的尸身不放?只是这样的话,秦蕤断然不敢说出来。 “陛下什么时候折返京城?” 许是秦蕤的话语过于恳切,洛宓已经自动忽略了他所说的皇宫,只觉得夺回尸身的事情似乎近在眼前。 “半个月之后。” “好,到时候织梦楼众人随陛下北上。” 洛宓离去的时候秦蕤将她送到了门口,这般待遇令她心里发毛,可瞧着他神色没有多余的表情,又觉得自己似乎想得太多。 直至洛宓的背影消失,秦蕤才狠狠长舒了一口气,以前不注意的事情如今瞧上去似乎融会贯通了。 她为何那般怨恨许承桓? 因为她是甄宓。 她为何对霖哥儿和淳儿那般看重? 因为她是甄宓。 她为何对自己态度那般复杂? 因为她是甄宓。 正是因为她是甄宓,所以她才会做出这么多违背常理的事情来,一个身体里面纠缠着两个灵魂的恩怨,岂能不怪? “浓浓,我当初毁了你也毁掉了自己。” 当年秦蕤迫于对甄源的承诺,确实不会对甄宓如何,甚至只要许承桓闯过了他的试探,他还可以克制自己的疯狂放她们双宿双飞。 可,有些人终归是经不起试探,譬如许承桓,譬如他自己。 一个陆苑试探出许承桓对甄宓的态度,一支迷情香试探出了自己心底掩藏的嫉妒。 许承桓为了大元皇室的暗卫不得不救陆苑,而自己则为了弥补当初的遗憾,趁着那迷香将她逼上了死路。 他这些年不仅一次催眠自己,当初并没有发现异常,可后来也不是没有受过类似的迷香,为何会那般的清醒? 人有时候就是那般的自私却永远也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自私。 洛宓回到秦蕤安排的住处有些心神不定,秦蕤今天的态度透着几分莫名的诡异,虽然她竭力想要将这些诡异扔出自己的脑海,可不知道为何居然越来越清楚。 “主子,属下已经查清了先生暂居的院落,只是他最近几日闭门不出,想来是被控制了。” “周边可有守卫?” “明面上瞧去并没有,至于暗中是否有人监视属下不清楚。” 这么短的时间,她能将玉鼎先生的居所打听到,已经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至于更具体的事情则毫无线索。 “让人莫要轻举妄动,我明日再试一试秦蕤的态度。” 自家师父这样有大才的人,秦蕤也不可能将他如何,如今既然已经到了沧澜关隘,倒是不宜轻举妄动。 “诺。” 洛宓这边惦念着玉鼎先生,玉鼎先生那厢却一个劲地替秦蕤补着《帝鸣经》的不足,见他进来笑着上前了几步。 “已经略有收获,你莫要着急。” 这《帝鸣经》本就是长孙家当年珍藏的旧物,原以为会明珠蒙尘,既然他这般喜欢自己自然要支持一二。 “不急,你也不用不眠不休。” 秦蕤练武的底子早已经打就,就算练习《帝鸣经》成就也不会太大,他更看重的还是玉鼎先生这个人。 正如顾宸所言,他若是能留在北秦,那么北秦统一山河的脚步将会更快一些,这天下的伤亡也会更少。 “已经好多年没有这般认真地去做过一件事情了。” 玉鼎先生笑着坐在了一侧,见秦蕤给他斟了一杯茶更是笑着拿起来抿了一大口,总觉得今日的茶水似乎比往日更香浓了一些。 “织梦楼楼主到了沧澜关。” “阿宓,她怎么会来沧澜关?” 玉鼎先生是一个聪明人,他这些年隐隐发现洛宓对北秦的人和事似乎有着隐隐的抗拒,断然不可能主动去接触。 “瞧那火急火燎的模样,想来是和你有关。” “和我?” 玉鼎先生神色微愕,不禁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显然不清楚自己怎么就掺和其中了。 “我这些天也听了一些风言风语,原以为只是那些人庸人自扰罢了,却不想洛宓显然相信了几分。” 秦蕤倒是没有隐瞒玉鼎先生的意思,只是有些话如何说,有些事如何做大有章程,稍稍的倒腾前后顺序,这造成的结果便截然不同。 “什么风言风语?” “外面的人都在谣传,你之所以帮助我是因为被胁迫所致,她大概是来营救你来了。” “……” 玉鼎先生显然没有想到这里面还有这样的糟心事,这天底下能胁迫他的人似乎没有,他们倒是杞人忧天了。 “我和她去解释,你们可别生了误会。” 平心而论,他并不希望阿宓和眼前的人结下仇怨,一个是自己的徒弟,一个是自己的儿子。 手心手背都是肉。 当然,他这些天可以忽略的事情似乎也时不时在脑海中交相辉映,那就是这天下大势。 ——想到这里,他心下轻叹了一声,车到山前必有路,他也不必自扰之。 “这一路舟车劳顿,她也需要歇息一番,明日我安排你和她相见。” 秦蕤的话从始至终都平淡无比,好似就是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笑话,旁人打死也不会想到这个笑话就是从他嘴里面传出去的。 “也好。” 若是别的人,别的事,玉鼎先生指不定还会心有疑虑,可秦蕤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已经自动进行了筛选,全盘地选择了相信。 这一场亲情,本就是一场有心算无心的博弈。 翌日清晨,洛宓不等派人出去继续探查便见到了秦蕤,得知他将要带着自己去见玉鼎先生时也是愣了两愣。 两个人一个走在前面,一个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相聚不过是一步之遥,画面瞧上去也异常的和谐。 “心里有事?” 秦蕤并没有回头,可那后脑勺却像是长着眼睛似的,好似将洛宓的所有表情动作都收在了眼底。 “很好奇你的举止。” 昨日明显是避而不谈玉鼎先生的事情,今日却主动带着自己去相见,瞧着有些奇怪。 “没有什么好奇的,昨日不让你相见,只是觉得你满身风尘仆仆的样子,不合适相见罢了。” 他转头时眸色瞥了一眼她的肩头,暗卫们说有一个人射中了她的肩头,想来应该很痛。 “阿宓。” 洛宓隔着远远的距离便看到玉鼎先生朝着自己挥手,那模样倒是没有被人囚禁的落魄,反而脸上带着浓浓的笑意,好似比以往更年轻了一些。 “师父。” 因着见到了本人,她的脚步明显比刚才快了一些,越过秦蕤朝着玉鼎先生小跑着走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