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五早上教室兵荒马乱,哀鸮遍野。 即将迎来周末的大日子,语文课代表突然跑来传旨——秦决定占用早自习做个小测试,十五分钟,五十道诗词填空,速战速决。 车子翻的抖成了筛子,“赤壁赋赤壁赋!中间那段背下来!” 王苟一旁轻轻叹息,“劝您啊,算了吧,别难为自己。” “那不行!”车子当场急眼,“放什么屁呢,还可以抢救一下!” “那,也行吧。”王苟,“不自弃啊您。” “别再捧了!”车子翻到了,怒吼:“客吹洞箫者,倚歌和之!其声呜!呜!然!” 谢澜头皮发紧。 《赤壁赋》是他开学到现唯二自学过的古文,另一篇是《将进酒》。《将进酒》就挺难的,《赤壁赋》简直是地狱级别。 窦晟转着笔瞅谢澜,“这句必考,其声呜呜然,后面的会吗?” 谢澜下意识眼睛向上看着天花板,开始回忆。 “其声呜呜然……如……雷贯耳,如芒背,如……” “如遭雷劈。”窦晟长叹一声,把语文压他上,“别如了,再看看,再看看。” 谢澜痛苦翻,窦晟一旁顺口往下背。 “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 这段排比着天然的顿挫感,加之窦晟低沉的声音不疾不徐,听着莫名种疗愈感。 谢澜忍不住感慨,“汉语真听。” “听就多学点。”窦晟上的铅笔探过来,怨、慕、袅三个字上画了圈,“仔细看看字形,写错字可太冤了。” 他话时背蹭过谢澜的背,蹭过去后又回来贴了贴,嘟囔道:“前天吃的药,怎么今天还冰凉呢,一片退烧药也太猛了。” 提起这个谢澜就来气,“下次不要用宠物喂药器来喂。” “谁让睡着了。”窦晟咂咂嘴,“还挺挑。” 十五分钟五十道诗词填空,精英猫头鹰们都觉得点紧。 谢澜倒还,反正古文他刚自学两篇,一共出现八道题,把那些挑着写了就完事。 唯一遗憾是窦晟划的重点考,谢澜对着光秃秃的卷子纠结半天,后还是把其声呜呜然那段拆成两句,写卷子下面的空白处。 会的题,创造会的题也要答。希望秦能给点感情分,让他这卷子突破10。 新学期伊始,学校里各种考试和活动都操持起来了。除了即将到来的市数学分级测、每周频繁穿插的大小考,最瞩目的就是高二篮球赛。 体育课前,体育委员温子森站讲台上,“篮球赛是咱们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参加,高三可就啦。赛制跟去年一样,正式比赛五月开打,体育师决定,从今天起,每周两节课,分别跟一起上课的十二班、六班打一场热身赛。意见吗?” 教室里一片欢腾。 温子森低头名单上划了几笔,“但个问题啊,咱班队员都分去隔壁了,替补一个不剩,首发五缺三,也是醉了……还谁愿意报名啊?” 董水晶回头趴文艺委员刘一璇桌上,“今年啦啦队服还能自己订吗?” “看们。”刘一璇笑笑,“大要是愿意掏腰包,咱就自己订呗。” “想自己订,豆子前两天跟提过这学期要录几个班级群像视频,想让咱班女生穿看点。”董水晶一脸期待,“lo裙会不会太夸张?” 刘一璇瞟一眼后门,偷偷掏出pad,“也不一定,今年夏天预售几套日常挂的lo裙,尽夏那套就很合适……” 日常死墙上的于扉忽然支棱起来了,举,“凑一个吧。” “太了。”温子森立刻低头记下。 后教室里陷入了片刻安静。 “五缺二。”温子森推推眼镜,“新来的二位男士,谢澜,王苟,能上场吗?” 王苟两捏咕着一根笔,“让上就上,能打,但能不能跟们城里娃比,不。” “能打就行。”温子森立刻低头抄下名字,生怕他反悔,“那就缺一个了,各位支棱起来啊,随便来一个就行。” 四班剩下的三十本来就女多男少,男的只十二个,这会彻底吭气了。 隐隐约约地,谢澜感觉回头往这边瞟。 不是瞟他,是瞟他旁边那位。 猫头鹰们欲言又止,集体发动技能——盯之祈求。 气氛胶着了一会,一直埋头一个大白本子上写东西的窦晟放下笔,“行吧,那上。” “哦!!!”班里欢腾了起来。 谢澜点惊讶,下意识看向窦晟的。 “也两年碰球了。”窦晟笑笑,“随便留个位置给吧,凑凑数,不保证拿名次。” 温子森喜笑颜开,“妥妥妥,这就把名单交上去。哦对了,体育课不允许留屋自习,各位赶紧走起。” 窦晟把笔帽一盖,大白本子扣了过去。 翻过去前,谢澜瞟见本上写的是分镜企划,左上角标题《和截然相反的》。 班都往外走,谢澜跟车子和王苟后边,偷偷掏机戳了下粉色小电视。 新一期投稿活动主题——#设 “唉。”戴佑前边等窦晟路过,“真要上啊?” 窦晟所谓道:“反正凑个数。” 车子回头压低声问:“那球都两年打了,还能参赛吗?” “的像两年前打的那种球就适合参赛一样。”窦晟漫不经地一撇嘴,“技术生疏反克制,大都安。” 谢澜一愣,“什么意思?” “什么。”窦晟握着他的肩膀把他扳了过去,“走路看路。” 热身赛,体育师吹哨,场地就主教和食堂中间的小操场。 十二班是理科最后一个班,两个班画风就不太一样。四班猫头鹰们站场边观战,非常配合,十二班除了打球的几个之外,基本来。 但十二班上场的队员一看就不惹,中锋目测一米九,体重和身高持平,小前锋和大前锋都是浑身肌肉的主,还一个场上走来走去的,头发染着两绺杂毛,嘴里还叼着根草。 谢澜看了一会些迷惑,偏过头低声问窦晟,“他为什么叼草?” “可能是烟瘾犯了。”窦晟瞟了那一眼又淡漠地挪开视线,“也可能是某种行为障碍,或者异食癖。反正高中两年,每次见到他都吃草。” 车子过来,“十二班还少一个啊。” “应该快齐了。”温子森到处张望着,“刚看草哥发短信喊了。” 草哥…… 还真是简生动的外号。 话音刚落,场边就多了个。 陈舸刚把头发剃了个板寸,短得能露出头皮,左边眼角多了一道两厘米长的血痂,眼神中带着一种沉默鹰隼般的孤冷,杵场边跟草哥低声交涉。 体育师吹哨,“赛前最后一分钟!双方队员尽快上场!” “帮录一下素材。”窦晟把gopro塞给谢澜,“会用么?” 谢澜嗯一声,“想要什么镜头?” “反正这才是第一场练习赛,录到什么是什么,到时候看看能不能剪一条线出来。”窦晟笑笑,“不难为,就随便录吧,确保镜头里就行。” “……” 要求还真是挺低的。 “知道了。”谢澜冷脸开机,“打的吧。” 于扉低声对窦晟道:“陈舸。” “就呗。”窦晟瞟陈舸一眼,“正常打,还要让着他是怎么着?” 于扉顿了顿,些烦地甩甩腕,“那意思,就随口一。” 哨一吹就开打,窦晟是四班队里个子最高的,但他不愿意去开球。对面一米九中锋杵那,四班对视一眼,最后竟然是勉强过一米八的王苟上去了。 裁判吹哨抛球,结果按理不应该任何悬念,但王苟一刹那爆发出了惊的弹跳力,他比十二班中锋早半秒起跳,豹子一样窜起来胳膊往后一勾就把球勾走了。 十二班中锋掏了个空,球已经传回四班后场。 窦晟拿了球,随便运了两下,传给于扉,于扉迅速跑动,两边前锋为他护航,窦晟几个转身闪过缠着他的球员,到三分线外刚停步,于扉假动作晃过防守,将球送出,窦晟背接球直接三分线外起跳—— 篮球冲刷篮网的声音被风带得点远。 场下安静了一会,后四班猫头鹰们一阵喝彩。 “还挺默契的。”戴佑松了口气,随意抬起胳膊搭谢澜肩膀上,“豆子状态也不错。” 谢澜瞟他一眼,默默往旁边闪了一步。 戴佑胳膊肘猝不及防就一空。 “干嘛啊?”他气乐了,“不是兄弟吗?” 谢澜一脸莫名其妙,“兄弟也不用这样吧。” 戴佑只随扯了车子过来当垫胳膊的形柱子,又分析场上局势道:“王苟挺强,弹跳一绝,速度够,反应也快,就投篮点不准。” 车子傻乐,“狗子毕竟农村娃出身,比咱城里的弱病残强不知道多少倍。” 戴佑瞟他,“弱病残特指自己啊,别带上别。” 车子:“……” 谢澜搭话,镜头追随着场上的活动。 窦晟提前跟他要录素材,他也做什么准备,只能完按感来。 他的直觉是,友谊赛观众少、场子不够热,最多正式视频里放几帧做串场。所以用定点帧拍出故事感比较重要,可以像些篮球漫画里那样,以球为视觉支点,去捕捉的动态。比如球被断,录下刹那间两身影交错;运球跑,用快速运镜场景失焦来处理;投篮时就切场队员侧目的远景,然后定格篮球入网冲刷的瞬间。 窦晟又拿下两个2分后,谢澜把镜头从场上收回,朝下拍着自己脚下的水泥地面,里数着拍子推拉镜头,去模拟球击打地面的韵律。 场上窦晟不经意一回头,就看见谢澜小朋友正专致志地拍自己的脚。 上下左右、远近高低各种镜头倒腾着拍,像还某种节拍,一个gopro都不一定够他玩的。 “……” 窦晟不由得停下跑动的步伐,露出迷惑的表情。 “动啊!” 于扉一个球搂过来差点空了,只又自己抢回去,暴躁怒吼:“发尼玛呆呢!” 谢澜听声抬起头,发现窦晟拉垮了一次队友精组织的进攻,不由得叹气。 “他像于扉和王苟他们积极。” 车子挑眉,“谁啊?” “窦晟。” 车子皱眉啧了声,“刚才之前都是很的,就刚才那一下子像溜号了,往咱们这边看,是不是今天穿这个紫色的卫衣太帅太抢眼了?” 谢澜瞟了一眼所谓太帅太抢眼的紫色卫衣,默默地选择了闭嘴。 四班另外四名队员都疯狂跑动,第一次一起上场可着劲地磨合。但窦晟不是,他一直懒洋洋的,即使快跑起来也显得些敷衍,接到球就那么随一抛,只不过命中率还可以,差不多六进五吧。 就像,是热血高中职篮。 他是大爷放风筝,情才扯扯线。 戴佑唉一声,“不懂,他能这个状态是最。” “什么意思?”谢澜收起镜头问:“他以前打的到底是什么球?” 戴佑吭声,车子犹豫了下,“不算野球也不算假球。反正就是,打球如打架,纯发泄那种。” 谢澜一怔。 他差不多能白,英国也见过学校里类似的1v1、2v2,是打球,其实是打。任何规矩限制,两方撸袖子就干,为了进球随便冲撞,一场下来要么一方倒地上丧失行动能力,要么两败俱伤。 “那都是初中的事了,啊。”车子看着场上游刃余的窦晟啧一声,“都是咱豆子触底反弹前的事,现就一茶余饭后的谈资。要么怎么自古英雄出少年呢,别都不服,就豆子行,哎呀,以后要是能个这样的子……” 戴佑一巴掌抽他后背上,“什么呢!” “就还不行么!烦死们了,总打。”车子把后半截话吞了回去,一脸语。 前半场四班得力,十二班的点欠磨合,到了后半场才追上来。 平论,十二班实力不弱,尤其陈舸看起来一脸不情愿被强拉来,但打球水平是的,从窦晟底下盗走三四个球,主动组织的几次进攻基本都成了。 刘一璇旁边小声感慨,“四班双杰竟然是球场上相见了。” 董水晶站她旁边,视线一直盯着陈舸,整场球看下来一句话。 快终场吹哨,车子才对她道:“班长,要不看看呢?” “看?”董水晶一愣,从场上收回视线,“看干什么?” 车子二话不撸起袖子,秀了一发肱二头肌,“大吗?!” “病啊!”董水晶被暴怒冲走悲伤,一通连环掌朝他的大肱二头肌猛抽,“滚!是不是打过!” 车子一边嘶嘶嗷嗷地叫一边乐,场上窦晟盖下陈舸最后一投,运球过场灌篮进网。 陈舸追,他往场下这边看过来,视线淡淡地扫过打闹一起的董水晶和车子。 后他活动了下脖子,回头冲草哥道:“还了。” 草哥不知从哪又摸出根草叼上,“整个球赛期,一场不能落。少一场,那事就不算完。” “随便吧。” “陈舸像十二班过得点艰难。”车子躲过董水晶的猫猫拳攻击,凑过来小小声,“十二班那几个,就是欺负过狗子的,天天外边拉帮结派,陈舸应该是和他们过节。” 戴佑沉叹一声,“怎么办啊,要怎么帮他啊。” “不帮。”窦晟从场上下来了,随从谢澜里拿过gopro,边翻素材边冷淡道:“让他一个消停点呆着,管他干什么?” 戴佑给他拿了瓶水,窦晟仰头灌水,余光还往下瞟着相机。 过一会,上下游动的喉结忽然一顿。 他缓缓放下水瓶,把镜头拿近,倒退一段又重新看过。 “竟然统一的叙事角度?是球?”他点意外地扭头看着谢澜,“学过?专业的?” 谢澜感觉自己冷冷地酷酷地,“,随便录的。” “随便录,能录成这样?”窦晟皱眉,又看看那个模拟篮球击地的片段,“场上还以为拍自己脚呢。” 谢澜:“……” 得是什么样的智力障碍才能干出这种事啊。 车子忽然前边得意地乐出声,“豆子落下被坑的后遗症了,以前他让帮忙录素材,一激动就拍了两小时自己的鞋。” 谢澜:“……哦。” 原来是啊。 体育课看比赛看得挺开,回到教室就开始头痛,头痛欲裂的那种疼法。 不容易捱到放学回,谢澜都快要凉了。他一脚重一脚轻地踩着台阶上楼,头昏沉得随时能栽倒,两两脚都发软。 长这么大也少感冒,唯独这次难受的过分,除了身体不舒服外,里也股不出的难受劲。 点空落落的。 谢澜不意思自己一个大小伙感个冒都会想起妈妈,于是只是灌了杯热水,坐床上刷着b站。 b站这一期的直播活动今晚截止,气榜和打赏榜前16名能拿下个月的推广流量,现窦晟气榜的18位,打赏榜的25。 “看这干嘛?”窦晟把之前的药又给他拿了两粒过来,“又不冲这个榜。” 谢澜闻言蹙眉,“为什么不冲?” 窦晟淡淡道:“气榜看着跟16只差两名,但们这种非直播类up主,每次开播的观众量都那样,什么大事件就很难冲上去。打赏榜就更算了,粉丝开个舰长198,开个提督1998,何必呢,一直压着不让他们冲。” 谢澜哦了声,仰头把药吃了。 窦晟又,“今晚播游戏,要是头疼就先睡一觉,起来再看要不要入镜,别勉强。” “嗯。” 这个感冒药非常起困劲。 谢澜躺床上看着窗外昏沉的夜色,借着困意轻轻摩挲着枕头底下的梧桐叶。 驱散噩梦纯属窦晟扯淡,他之所以留下这片叶子,或许只是因为熟悉感。 梧桐是带着孤独气质的植物,但妈妈过它也会开花,四到六月,叶片间会长出柔嫩婀娜的花瓣,那时它就不再那么孤独。 谢澜把叶子垫枕头底下,翻个身睡了过去。 这一觉昏昏沉沉,梦里追他,他看不见那个的脸,起初觉得是谢景,后来又发现不是,他只是一路被追一路跑,梦中累的直叹气。 “卧槽!”那忽然骂了一句。 梦中奔跑的谢澜一下子从梦里出戏了。 ——他是伦敦的街头跑,为什么追他的会用中文骂。 坐起身时前胸后背都是汗,被窝里热得捂不住,脑袋里又变回药效发作初期那种半清半混沌的状态。 外头已经彻底天黑了,床头柜上一杯温水。 谢澜正要倒下接着睡,忽然听到隔壁又“卧槽”了一声。 后是一声很飘渺的“啊——”,很用力,但是一种努力压抑着的用力,可能不太想弄出大的声响。 但四只小猫不配合,嗷呜嗷呜地跟着叫了起来。 谢澜看了眼机,22:28,估计窦晟直播呢。 于是他喝了口水,下地走出自己房间,往隔壁瞄了眼。 门虚掩着,一推就开。房间里一片漆黑,四只猫卧窦晟床上,眼睛黑暗中眨巴眨巴一亮一亮。 屋里唯一的光源是电脑,窦晟坐电脑前,桌上两块巨大的曲面屏,左边是黑暗阴森的游戏界面,右边是直播间,谢澜刚推门进去,左边屏突然一跳,隔着耳机,谢澜都听到了扭断颈椎骨的清脆的咔嚓声—— 一个白色身影突然从远处瞬移到镜头近处,冲屏幕前的窦晟咧嘴一笑。 “啊!!!” 窦晟一把砸了鼠标,法遏制地鬼叫一声后死死咬住嘴唇憋了回去,攥拳狂捶空气。 鼠标掉地上,莫名又点击了一下,那个鬼又往前闪了一厘米,眼角流下两道血。 窦晟瞬间把耳机也摘了,起身道:“受不了了,今天的直播就到……” 他一回头,对上捧着杯子的谢澜。 “啊——!!!啊啊啊!!” 弹幕瞬间暴涨。 -震死爹了 -操,刚才弹幕都警告过像看见屋门开了。 -“胆小如豆”的活体解释 -想知道看到了什么…… -这女的不是还屏幕里吗?豆子看到的是谁? -别吓!! 谢澜伸,食指轻轻戳了下墙上的开关。 啪嗒。 灯亮。 “干什么呢?”谢澜淡定地举起杯子喝了口温水,“大吼大叫,还让不让睡觉了?” 瞳孔地震的窦晟愣了很久才稳住。 他穿着一身毛茸茸的睡衣,耳机还挂脖子上,些懵地看着谢澜。 许久,绝望道:“多少遍了,怎么走路声啊?” “找到拖鞋。”谢澜光着脚地板上蹭了下,“是不是让猫给叼走了。” “猫又不是狗,肯定被踢床底下去了。”窦晟疯狂搓着自己的胳膊,“吓死,从天灵盖凉到脚后跟。” 谢澜听不懂什么天灵盖,脑袋里混混沌沌的,像煮了一锅浓郁的奶油燕麦粥。他拿着水杯走到电脑前,淡定瞟过屏幕上的女鬼。 他的脸就那样进入了直播画面。柔软的黑发床上滚得些凌乱,肤色奶白,睡热了耳朵尖点点潮红。 那双漆黑的眼睛聚焦了一阵才跟镜头对视,后又瞟瞟屏幕上的自己。 “诶?”谢澜愣了愣,“这就算入镜了吧?” 弹幕停顿了几秒后忽然砌墙一样刷起屏。 -谁???!操! -……帅! -这不会是豆子本体吧? -哦豁豆子被吓得形神分离了?! -帅哥看!!! -看这里!!!!! 五颜六色的弹幕瞬间砌住直播画面,谢澜连自己的脸都看不见,本想对着镜头弄一弄睡乱的头发,刚才他都看见一个地方翘起来了,但现也法子,只放弃。 窦晟又把灯关了,嘀咕道:“看上镜挺自然的啊。” “只是不习惯,不是不自然。”谢澜淡淡道:“就是来,打个招呼。” 弹幕疯狂厮杀,厮杀到谁也别想被看清的地步。 谢澜清了清些沙哑的嗓子,“大,就是住豆子的。现看到了吧,男的,是男的,证身份了啊。” 他着随扯了扯睡衣领子,“是英国回来的,这是阿姨给买的睡衣,就住他。咳咳,点感冒,刚刚睡醒,做不了假。” 他话点语伦次,一方面确实不太习惯直播,另一方面还是中文不够熟练。 就点像口语考试,平时的再溜,对上陌生还是会紧张,大脑和嘴巴各各的想法。 弹幕都刷问号和感叹号,夹杂着几个谢澜看不懂的缩写,什么“awsl”、“cpdd”,也不知道是想表达什么。 直播观看数跳得很疯狂,谢澜刚来时瞟一眼像是,这会40w了。 屏幕上还不断跳出卡通娘的提示,一串id开通什么舰长、提督…… 谢澜忽然想起来,立刻道:“不要花钱!” 窦晟今天晚上特意了,不想让粉丝充这些用的,做up主广告收入足矣。 然谢澜压根叫不了停,噼里啪啦的舰长提醒闪瞎眼。 直到窦晟走过来,“别开了啊,显摆们钱是吧,差不多得了。” -死开,为表妹付费 -表妹看看,粉色弹幕! -5555表妹帅!! -阿伟死了! -阿伟死了啊! -阿伟死尸! -阿伟火葬场! 谢澜一惊,“阿伟是谁?” -233333 -阿伟是一个之前欺负管叫表妹的 -这样的话直播间瞬间死了40万 -表妹叫什么? -告诉姓名就不喊表妹了。 谢澜立刻,“谢澜。” -澜崽! -澜崽乖哦~ -单方面宣布是妈妈的崽了! -可爱!非常可爱!! 崽? 谢澜皱眉看着弹幕,点难消化这个名称。 窦晟边叹气边乐,拉来一把椅子坐谢澜旁边。 “反正这就是寄宿的,啊,们那个视频看了,不要瞎搞事情。” -现更想搞事情了操 -是视频作者,对不起之前制作的太粗糙了,回炉重造 -附议!! -们豆子虽然不是,但是条狗,意这门婚事! -男粉就静静看们女粉舞 -自重吗,英国小哥哥能接受这种调侃吗? -就是英国的才该接受啊。 -xs 谢澜看不懂的居多,看得懂的又过的太快,坐屏幕前久了,除了大写的语外就是眼睛点累。 屏幕上卡通娘一跳,“用户-们两个是情侣睡衣嘛-开通提督!” 窦晟气乐了,“乱砸钱还这搞事情是吧?” 弹幕清一色的“对富婆放尊重点”刷过去。 窦晟扯扯自己身上毛茸茸的衣领子,“盲僧吧们,看看啊,这是毛毛的,他那是棉的,只不过条纹像了点。” 谢澜忍不住撇嘴,低声道:“不过也第一次见穿这件啊,平时怎么不穿毛毛的?” 窦晟表情一僵。 弹幕顿时笑成欢乐的海洋,2333、lol是谢澜也能看懂的符号,他跟着挑了挑唇角。 这一笑,弹幕又迅速扭转变成了awsl。 窦晟语道:“玩恐怖游戏时都会裹厚点,后背发凉懂么。” “不太懂。”谢澜淡淡道:“鬼什么可怕的。” “不怕鬼?”窦晟一惊,空中比划两下,“飘的那种,长头发,白裙子,一哭两道血。” 谢澜顿顿,“不懂哪里怕。怪不得弹幕胆小如豆。” 窦晟呆了一会。 弹幕嘲笑主播弱鸡,一分钟就嘲笑了几千条。 直到直播小助突然提醒,线数破50w。 “新高了。”窦晟眼底漫开一丝笑意,“up主做直播数据都上不来,第一次解锁这个成就,截个屏。” -不是不意嘛 -是谁以后做佛系up的 -豆子气榜上到16了,刚刚把那位挤下去 -那得去隔壁探探路 -感谢表妹!! -一一,表妹真看啊 -简直恋爱了 -闭嘴他是豆子的 谢澜已经力气去纠正表妹这个称呼了,反正性别已经自证过,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 感冒使变得随和。 他默默把凳子往后撤了撤,退出镜头。 弹幕上顷刻滚过一片哀怨的咆哮,谢澜理,戴? ??耳机进了公子夜神的直播间。 公子夜神才刚刚关掉游戏,瞟了一眼弹幕,笑问道:“什么掉榜了啊?的是哪个榜?” 他低头点了点机,恍然大悟道:“对哦,这一期的气主播活动是吧,掉出前16了吗?哟还真是……关系所谓,不意这……感谢夜神的小仙女为开的舰长,爱么么哒!感谢傲娇小土豆为开提督,提督啊富婆,私信吧,都点不意思了。今晚开提督的都给qq号,但这不是鼓励们花钱啊,本质来还是希望们少……感谢夜夜夜不神的舰长,感谢jsoed的提督,感谢……” 谢澜对着机逐渐露出了“确定不是逗笑”的冷漠表情。 他顿了顿,把公子夜深的直播间关掉了。 头晕时不能看他,容易更晕。 桌上的机忽然响起,窦晟拿起来看了眼屏幕,“配送小猫的电话,出去接一下啊。” 他着顿顿,“帮撑几分钟。” 窦晟刚走,屏幕上就飘过一句色彩斑斓的弹幕,是某个提督的。 -还一小时这期活动截止,和隔壁气榜咬的很死。 -事豆子暂时领先 -但隔壁追的很猛啊,观众数蹭蹭上,刚从那边回来 -隔壁不玩游戏了,准备上才艺,估计要死磕到底 谢澜晕晕乎乎地又把夜神直播间点开了,所谓的上才艺就还是那把粉色的电吉他,夜神这会刚电脑上点开之前remix的伴奏,电吉他拨两下就能凑一场表演。 先不论夜神的电吉他弹得究竟如何,那段remix水平不错,看得出是花大价钱找专业士做的。且这种音乐气氛感很,很容易营造出一种相当厉害的样子。 谢澜看了他一会,又抬头瞟一眼窦晟那花里胡哨的曲面屏。 -澜澜才艺! -澜澜不是搞小提琴的吗?能不能走一个! -澜澜!澜澜!澜澜! -不要强迫吗? -不强迫!看自愿! -们不掰头,们只是奇已! 谢澜点懵。 许久,他轻轻晃了晃脑袋,想要把脑袋里晕晕乎乎的浑浊感晃掉。 “挺长时间拉琴了,上次得是一两个月前的事。”他,“且这种竞争必要吧,豆子也挺所谓的。” -他只是嘴上所谓 -只们会疼他,真的 -怎么会真的所谓啊,哎 -看他过年后水了多少期游戏视频吧 -方言这个还算是点起色了 谢澜看着弹幕那些文字,轻轻叹了口气。 戴着的半边耳机里,公子夜神开始摆弄电吉他了,杂七杂八的试音点吵,谢澜正要关掉,忽然听到他了一句,“总玩游戏真的挺劲,还点创作诚意啦?不想做那么聊的,给大搞点氛围。” 谢澜一顿。 他不太确定,这是不是……话里话? 窦晟的弹幕已经炸了。 -妈的隔壁内涵们 -绝对是们 -豆爹法独立行走是吧 -别闹事,惹豆子烦 -豆子过多少次别闹事 -那就让骂呀? 自也吵起来了。 谢澜深吸一口气。 他把另一只耳机也戴上,耳机里公子夜神又扒拉了两下弦,用奈的口吻道:“们能不能别cue别,玩的音乐,拓宽的路子,们总提别是干什么呢。” “点肚量吧们,做是不是得向前看?再这数据是比较领先的,该压力的也不是吧?事业粉们少操,啊。” 向前看? 谢澜听不懂太多,但这句他懂了。 谁前?谁后? 他瞬间站了起来,“等一下。” 妈的贱。 贱不该用来窦晟,粉丝的错,跟外边的贱比,窦晟最多只能算狗。 航班安排似乎出现了一点麻烦,窦晟打着电话已经到一楼去了,底下低声跟讨论着。 谢澜直接回屋拿起琴盒,回到窦晟房间往桌上一放,开箱取琴。 他情不爽,镜头里的脸色也些冷冰冰的。 弹幕已经刷到新华字典作者都认不出个囫囵字的地步,谢澜就众目睽睽之下,拿块软毛巾擦了琴弦琴码,重新上松香,右起琴垫左肩,与肩膀倾斜成优雅的四十五度,下颌轻轻抵住。 琴弦不用太调,不拉琴时他也会每隔几天就拿出来保养一次。 “拉的非常普通。且很久拉了。”他对着镜头低声嘟囔,“平时不怎么拉大曲子,就会拉动漫里的歌曲。” -足够了 -控看到这已经死憾 -55555身体和琴搭一起就优雅 -妈妈真的爱了妈妈爱!! -妈妈要为产粮! -澜崽生病不用勉强,大只是开玩笑的 -不也关系,咱们又不是真的跟他们pk -他们毕竟是专业的找做了remix 谢澜看到最后这条金色的弹幕,顿了顿。 呃。 这两年点松懈,确实点“普通”了。但倒也……不至于“普通”到要去和隔壁比。 就,怪侮辱的。 他问,“们喜欢的动漫op么。” -??? -听这意思像不是很普通的样子 -凡起来了 -不愧是豆子的 -呸,不愧是豆子的居! -也不对,不愧是豆子的朋友! -学琴的点懵,这把琴看起来不像是拉的普通的会买的… -会拉《赤莲如死》么,豆子巨喜欢那首 -英文 谢澜侧过脸,轻轻勾了勾嘴角。 他就是拉“出道”的,他的改编让那支旋律挣脱了多乐器演奏的束缚,成为罕见的很适合小提琴独奏的动漫op。唯一问题可能是个风格太强,这次得临时改几段。 谢澜用混沌的大脑大致构思了下乐段,点点头低声道:“试试吧。” 琴弓搭上琴弦,轻轻一转即清越空灵的音乐流泻出。 《赤莲如死》歌词讲述的是一个源于死亡的悲情故事,主角莫大的仇恨中深嚼悲伤负重前行,战斗,流血,蜕变,直至巅峰。 屋里关着灯,电脑屏幕散发的白光拉琴的少年和那把咖啡色小提琴周身镀上一层白亮的边,谢澜的臂带着琴弓自由开合,身体随韵律时激烈时舒缓地摆动。 小提琴是能奴役的弦乐,高音细长如一把掴住脏拉到极远,低音沉稳又自带混响轰鸣,琴弦琴弓下震颤,由悲伤转至激烈、亢奋、毁灭,仿佛赤红的鲜血滴成一朵莲旋转着绽放。 随着音乐中的故事推进,谢澜越拉越快,揉弦的左几乎光下颤出残影,黑发随着身体的摆动微微向后扬起,一把琴弓两对话,节奏不断加快不断上升,激烈到的脏都要跳出来时——琴弓忽然悠长一抹,节奏瞬间舒缓,带出一丝法化解的忧愁。 如空谷呜咽,淡淡的,挥之不去的酸,缭绕音符间。 曾经,琴弦的震颤是谢澜的信仰,但那个走后,他渐渐碰的少了。 因为小提琴是最孤独的乐器,他害怕每次酣畅淋漓一曲后,那丝法排遣的落寞。 尾音消散,琴弓顿了下,片刻后,谢澜把琴放了下来。 太久碰了,点生,所幸完成度倒还。就是很久夹过琴,镜头里少年白皙的锁骨附近硌红了一片。 谢澜吁了口气,戳了戳依旧昏沉疼痛的太阳穴。 烧傻了,还点迷之上头,稀里糊涂就答应几十万前拉了一段。 他竖琴弓,余光忽然瞟到直播小助的面板,顿住。 观看数刚才像还是刚破50w,但这会已经,多了一位数,且还上涨。 “上船”列表里,提督和舰长名单的长度已经翻倍不止,右上角本期直播榜单上,间绝帅窦窜至月度总气第十,目前实时观众数已经平台登顶。夜神那边的观众数像比拉琴前还掉了十几万,现总气榜上掉到19了。 间绝帅窦直播间里,统一换上红色的弹幕比那些数据都更疯狂。 -生之哀伤、死之绚烂! -勇气,重燃! -爸爸!! -崽!!不,爹!! -带着最软乎乎的眼神,拉最野的琴!! -燃炸,真的燃炸 -这是那个up主的直播间? -首页通知! -呜呜呜听哭了 众多红色弹幕中,一条金色弹幕很醒目地飘过。 -如果要国内呆很久,不妨考虑和豆子合作吧 谢澜愣了一会。 后他忽然听见门口动静,不经意一回头,见窦晟站门口。 修长的身影伫立暗交错中,那双深邃的黑眸些微失神,带着一丝罕见的措,眸光波动,是谢澜读不懂的情绪。 他怔怔地看着他,和竖他脚边的那只优雅的咖色提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