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时谢澜的眼眶还泛着点红,情轻松了很多,换鞋时还跟窦晟讨论着下一期视频企划。 家里灯火通明,火锅的蒸汽把番茄香弥散在整间屋子里。 赵文瑛长发盘起,换了身和窦晟一样材质的家居服。 她把刚下的一把肉全都夹进谢澜碗里,“澜澜,多吃。” 窦晟一筷子扑了个空,捞半天,捞出一片萝卜。 索然无味。 赵文瑛皱眉道:“给你妈放回去!每次煮不软就你提前吃。” 窦晟长叹一声,“那您配吃点什么?” “你爱吃什么吃什么!” 谢澜照顾的有点不好意思,起身想帮忙,还没站直就按了下去。 “你吃你的,听说你学习特别刻苦,回家就好好歇着。” 谢澜愣了愣,“听说?” 赵文瑛解释道:“阿姨没有监视你的意思啊,刚回国,担你不适应,回来又不好意思说,所以和你们班主任打过几个电。” “不会觉得监视。”谢澜立刻摇头,“只是没想到您出差还要和老师联系。” “打个电又不费什么事。”赵文瑛笑笑,“各科老师都很喜欢你,数学物不用说了,化学生物老师都说你聪明,尤其语文老师盛赞你认真又可爱,连课堂小考都特别重视,没考的题都自己写上。” 窦晟在旁边捧着碗笑傻了。 锅蒸的谢澜脸有点发烫。 肖浪静走了两年,他已经不太适应种坐着听大人夸奖的场合。 他还是含糊地嗯了声,埋下头吃肉。 赵文瑛笑起来,“澜澜好可爱哦,哎,怎么生不出你样的儿子呢。” “啧。”窦晟放下筷子,“就没意思了啊,怎么还捧一踩一的。” 赵文瑛瞬间变脸,“你给闭嘴,没好意思说你呢,带着澜澜逃晚自习还玩手机!胡老师跟说了,澜澜孩子必然成材,前提就是离你远点!” 窦晟长叹一声,“得,你们聊,吃的。” 赵文瑛开了一瓶泡酒,和一瓶像桃汁似的果汁兑了兑,问谢澜道:“尝尝吗?” 谢澜一愣,“未成年……” 瓶一倾,哗啦啦地倒了大半杯。 “喝一点小酒情会很放松。”赵文瑛也给自己倒了一杯,瞟向窦晟,“你喝不喝?” 窦晟淡摇头,“喝不过你,酒鬼。” 酒味挺重,不难下咽,比酒更浓的是桃子味,泡在嘴里爆开,非常清。 “挺好喝的。”谢澜连着喝了几。 窦晟在旁边欲言又止。 赵文瑛酒瓶探过来,把谢澜刚喝掉的那两又给补上了。 “喝。都周末了,放松下来好好睡一觉。” 酒瓶刚放下,又是一筷子肉。 谢澜压根吃不过来,只能闷头一边嗯嗯嗯一边快速进食。 莫名地,他想起蹲在食碗前疯狂啃猫粮的梧桐。 桃味泡酒清甜冰凉,越喝越上瘾,一杯下肚后谢澜真的开始放松了。 里缭绕的忧伤一丝丝剥离,大脑变得轻飘飘。深吸一,鼻息间尽是桃子的清甜。 赵文瑛一个人絮絮地说着,谢澜正头晕,窦晟拉了一下。 “没事吧?” 谢澜一懵,“怎么了?” “怕你喝多。”窦晟低声说,“酒后劲大,你不要听她逗你,她自己千杯不倒,酒桌上都练出来了。” 谢澜奇怪地着窦晟。 他没觉得酒劲大,他就是觉得很放松。 “不可以在背后说你妈妈。”他皱眉道。 窦晟:“……好的。” 吃完饭捡完碗,谢澜回屋躺在床上,感觉有点转。 床垫忽悠一下,梧桐从下边跳了上来,冲他喵呜喵呜地叫。 “嘘——”谢澜在它鼻尖上点了点,“窦晟,闭嘴。” 小猫安静了。 谢澜又躺回床上,他觉得胸开始有点热,那股热劲冲脑门。 他着天花板沉思了一会后问,“你和窦晟一般晚上几点交换身份?” 梧桐跳到枕头旁边,冷漠地盯着他。 “你也开始盯人了,不愧是四班的。”谢澜感慨,翻个身戳戳小猫的肚皮,又提高声音吓唬他,“窦晟!” 房门忽然推开,窦晟脑袋探进来,“叫?” 谢澜吓一跳。 他一脸无辜茫然,“没有啊。” “听你……算了。”窦晟犹豫道:“你真的没事吧?真觉得你有点喝飘了啊。” 谢澜两颊红红,头发在床上滚得有些乱,盯着窦晟不吭声。 他只是觉得脑子里有些轻飘飘又有些混沌,很复杂的一种体验。 许久,他忽然问道:“视频怎么样了?” “视频?”窦晟一怔,本能地掏出手机戳了戳,“70万播放了,噢对,你已经18万粉了,估计就两天你至少能有……” 谢澜皱眉,“不要算些数了头好大,就是想说,视频只要好好做,粉丝就快乐,你也快乐,像次的人设投稿,还有之前那个方言烧烤,都是很好的证明。” 窦晟点点头认可,犹豫下又低声说,“是方言串烧。” “唉,别再教些比喻句了。”谢澜脸很热,倒在床上揉揉脸颊,长叹一,“真的听不懂啊。” 酒醉后世界变得很安静,房顶、家具、地板,那些线条有自己的想法,在视野里欢快地跳动。 谢澜听窦晟低低的笑声,很轻很低,像在他上挠痒痒。 他又一下子坐起来,“想起来了,你的视频tag乱打,很吃亏。” “唔?”窦晟在他旁边坐下,“那请前辈指教一下吧。” 两人挨得很近,谢澜在他脸上聚焦了半天,“前辈……算不上,就是有一个,有一个……” 窦晟轻声替他说,“外网三百万粉丝的朋友。” 谢澜一点头,“对,就是他。” 窦晟勾勾唇角,“他视频了?怎么说?” 谢澜眼睛瞟着空中的一点,努力思考,了好一会才说道:“他觉得你的视频很好,很有想法,镜头语言也不错,他希望你做视频开,不要在意太多。” 屋里微妙地安静了一会。 谢澜说完没听到回音,扭头困惑地瞅着窦晟,“你有什么疑问吗?” 醉意之下,他觉得对面那双黑眸很深邃,又有些温柔。 谢澜窦晟了好一会,才窦晟收回视线,低声道:“没有疑问,前辈说的都对。” 谢澜长出一,胳膊搭着窦晟的肩膀,把脑门也埋了上去。 窦晟的肩膀一僵,谢澜脑门顶着他的锁骨,能感受到他呼吸的起伏,薄薄的皮肤下,少年年轻的生命鲜活贲张。 谢澜莫名觉得有些躁。 “有一点点晕。”他低声说,“赵姨的酒到底多少度啊。” 窦晟嗯了声,“她兑的是家酿果酒,度数难说。” “家酿是什么。”谢澜低低道:“niang?怎么写?” 窦晟没再解释,只抬手拢了一把他的头发,“困了就睡觉吧。” “好。”谢澜冷静地请求道:“你能把送回房间吗?可以给你两个币。” 窦晟:“……” 谢澜昏昏沉沉的,感觉有人拢着他后脑勺,把他放平,头落在枕头上。 梧桐从脑袋上方踩着枕头路过,从床的一侧到另一侧,小手一揣卧下。 谢澜晕晕乎乎中,听一个低低的声音说,“他就交给你了啊。” 那个声音像在对着他,又像在对着边上趴着的猫。 谢澜闭着眼睛拍拍猫头,“大猫,别吵。” 片刻后,从门透进来的光缓缓消失,屋里归于幽静漆黑,一个脚步声远去。 谢澜梦到了肖浪静。 次不是在病床前,是他很小的时候,有一次撞破了脑门,肖浪静强给他别上发卡,还带着他去逛公园。 他很不乐意,站在松树下要求笑一笑时,也一脸不爽地盯着镜头。 他讨厌发卡,更讨厌路过的人笑着夸他“lovely”。 肖浪静拍好照片,爱不释手,还用中文跟他说,“太可爱了,妈妈要发给妈妈的朋友,她也生了个儿子,据说很淘。” 小时候的谢澜连淘都听不懂,只是继续生闷。他呼呼地走在前边,肖浪静举着一个冰淇淋跟在后边。 梦醒时分,谢澜坐起愣了好一会。 肖浪静一走也带走了他做梦的能力,两年他最多只梦到过离别时的病床。自从回国,千奇百怪的梦隔三差五,一次,是两年来头一回梦到没有生病时的妈妈。 酒劲散了,头有些沉,意识却很清醒。 谢澜茫然发了会呆,又捞起手机无意识地刷着。 02:18。 他大致翻了翻b站,又随手戳开推特。 qzfxr的聊天框常在顶端,亮着一个红色的数字2,时间是两小时前。 谢澜点开。 qzfxr:其实也能想到,你离开两年一是有原因的,辛苦了。 qzfxr:还有,如果不想回来了也无妨。做人嘛,向前,快乐就好了。 谢澜对着手机呆了一会,里有丝说不出的滋味。 他缓缓打了一字“可能还是会回去的”,顿了顿,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他确实不大想回去了。 回国,换平台,改变视频类型,尝试的、没挑战过的内容。 些才能把他从那种昏沉死寂的状态中拖出来,而且最起码,他想先陪窦晟好好把视频做下去,想窦晟拿一次百大。 谢澜叹,掀开子下地找水喝。 他开了门,才发现窦晟房门虚掩着,黑暗中只透出电脑屏幕的光,他推开门的一瞬,窦晟关掉了网页。 红白配色的页面,有点像youtube。 谢澜愣了下,“你也youtube?对了,怎么突然熬夜啊。” 窦晟摘下耳机,“酒醒了?” “嗯……”谢澜一阵窒息,“没干什么奇怪的事吧。” 窦晟闻言笑笑,“没有,就跟说讲了讲你那个三百万粉的朋友,说他做视频都好好打tag。” 谢澜才松一,“嗯。接个水,你你的吧。” 他说着转身离开,自然而然地把窦晟的房门带上。 关门时才发现,窦晟今天的牌子好像翻错面了,都半夜了,还是“营业中,先投币再敲门”。 他随手帮窦晟翻到结束营业,忽然想起什么,又推门进去。 窦晟刚好关掉电脑,“怎么了?” “没怎么。”谢澜垂眸着水杯中的液面,“就是忽然想起来,下午你说的。” 窦晟停顿住,起身着他。 “谢谢。”谢澜低低道:“也不能说放下,就是忽然觉得真的可以往前走了。” “而且,有梦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