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北堂风来得频繁,导致于寒舟总是被放假。 白天放假也就算了,可是大晚上的,让她去哪儿待着? 离去之前,她仿佛听到了恋爱人士独有的腻人声调,于寒舟撇了撇嘴,加快了速度。 因为没地方可去,加上离开之前听到了腻腻歪歪的动静,导致于寒舟的脑中萌生出一个念头——一刻钟后,她来到了某条热闹的街道。 女子娇笑声,男子调笑声,你来我往,拉拉扯扯,好不热闹。 她打量了一圈,便冲着楚风馆去了。 倒也不是真的有什么需求。 这不是闲着没事做,来打发打发时间吗? 听说楚风馆里的男子,个个才情满腹,又温柔小意,极会讨好客人。 不过,他们讨好的大多数是男客。 这个时空的女子,仍然被教条束缚着,以忠贞为美,胆敢逛楚风馆的,名声都臭死了。 只有少数不在意名声,又有钱有势的女子才会来这里。 于寒舟不过是个小丫鬟,倒不怕名声臭不臭的,走到楚风馆门口,抬脚就往里迈。 这时,有人在身后急急叫她:“姑娘!姑娘且慢!” 一开始于寒舟不知道是叫她,直到有人伸手抓住了她的袖子,而她将将迈进去的一只脚,也就收了回来。 “你叫我有事?” 于寒舟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俊俏书生。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衫,头发用布条束着,气度斯文又干净,但是掩不住的贫寒。 而且神情颇有些尴尬。 “姑娘,借一步说话。” 他的眼神闪烁着,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看于寒舟。 于寒舟想到自己身后的楚风馆,有些理解他为什么如此。 于是她往旁边走了走,才道:“什么事?” “这个,还给姑娘。” 书生对她伸出手,干燥的掌心里躺着一角银子,他怕于寒舟不记得了,解释道:“那日姑娘落在我怀里的,如果,姑娘是打赏在下,用不了这么多。” 于寒舟有点无语。 随手打赏他几钱银子罢了,至于巴巴的还回来吗? “那好吧。” 她便从男人手心里捡回银子,“今天没带铜钱,改日补给你。” 转身就往楚风馆走。 然而男人又在身后叫:“等等。 姑娘,等等。” 于寒舟微皱眉头,转过身来,抿着唇看他。 书生也抿着唇,看起来有些局促,但还是坚定道:“姑娘,那个地方不好去的。” 于寒舟觉得他很有意思,挑着眉头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去过?” 书生顿时噎住。 随即,他回过神来,说道:“姑娘,你是清清白白的好姑娘,那等地方你去不得。” 于寒舟低头,掂了掂手里的碎银子,说道:“既然如此,你又是为什么来这条街上?” 书生闻言,更加局促了,面上隐隐泛起了薄红。 于寒舟却没心思跟他闲扯。 他长得俊俏怎么样,说书有趣又怎么样,管她的闲事,未免管得有点宽。 “给你了。” 她重新把碎银子抛他怀里,“别管我的事,还有,我不是好姑娘。” 杀人放火的事,她干得多了,谈什么好姑娘? 快别侮辱好姑娘了。 “等等!你不能去!” 书生抓住了她的袖子,神情坚决,苦口婆心地劝道:“姑娘,你冷静一下。” 于寒舟:“……”她没冲动啊? 为什么叫她冷静? 搞得她像是饥不择食一样。 “我刚写了新本子,我说给姑娘听?” 书生的手紧紧抓着她的袖子,很是坚定地道:“请姑娘帮我个忙吧?” 于寒舟不太懂,他为什么非得管她的闲事? 是因为天生良善? 还是有别的企图? 她问道:“你今天制止了我,明天呢? 后天呢? 你能天天在这里守着我?” 说到这里,她微微挑眉:“楚风馆不止一家,你要怎么管我?” 书生呆住。 脸上的神情隐隐有些落寞。 “是我打扰姑娘了。” 片刻后,他抿了抿唇,说道:“但我,我的确有事请姑娘帮忙。 我新写了本子,不知道好不好听,可否请姑娘听一听,帮我参谋一番?” 于寒舟也不是非要去楚风馆。 这不是大晚上被主子撵出来,没地方可去么? 于是她就问:“也行。 去哪儿听?” “姑娘不介意的话,到舍下一坐?” 他说话时,脸上有些红,见于寒舟似笑非笑地瞧着他,连忙描补:“本该请姑娘到茶馆喝茶的。 但是,但是我新写的本子,不想被人听了去。” “那你倒不怕我听了去?” 于寒舟问道。 书生摇头:“姑娘不是那样的人。” 于寒舟不置可否:“走吧。” 书生便松开她的袖子,转身走在了前面。 于寒舟闲得无聊,加上有武功在身,也不怕他一个斯斯文文的书生能怎么样,就跟他去了租住的地方。 “同住的人都回去了,只我一个人。” 书生说道。 他住的不是客栈,而是一间幽静的小院子,有三间屋子,本来住着七八个考生,其他人上任的上任,回乡的回乡,就他自己还在这里。 “姑娘别怕,我不是坏人。” 他说着,率先进了屋,挽起袖子,就要点炉子生火,烧水给于寒舟喝。 于寒舟自己找凳子坐了,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就说道:“你不是坏人? 半夜三更的邀请年轻姑娘到你家,还不是坏人?” 书生的背影僵了僵,半晌他道:“我不是坏人。” 于寒舟觉得这个人不好逗,又闲得无聊,就硬逗:“那你不怕我是坏人啊?” 书生的背影更僵硬了。 “我连楚风馆都去,你当我是什么好姑娘吗?” 她用不怀好意的语气道。 然而书生很快站直身体,转过身来,看着她的神情很严肃:“姑娘别开玩笑了,我知道你是好人。” 会丢碎银子给他的人,而且不图回报,能是什么坏人? 他之前说有了新本子,不是诓她的,是真的有。 此刻,从枕头底下翻出一沓草稿,有些腼腆地在她对面坐了:“姑娘,那我开始了。” “来吧。” 于寒舟道。 书生就开始了说书。 其实他不是照着念,只是怕忘词,才把草稿拿在手里。 他的声音算不上清朗,也不是低沉有磁性的那种,就是莫名有股斯文劲儿,让人听了很舒服。 半个时辰后,他讲完第一卷,问于寒舟:“姑娘觉得如何?” 他讲的是一个案情。 乡间富户一家十几口,一夜之间,全部横死。 仅仅逃出来一个客人,也受了伤,说那户人家是被人寻仇,他因为是做客,才饶他一命。 他口齿清晰,言语简练,整体来说讲得惊心动魄,悬念迭起。 “挺好。” 于寒舟点头认可。 书生微微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到这里,他一时无言了。 而外头也传来打更的声音,已是三更时分。 “我送姑娘回去?” 他放下草稿,站起来道。 于寒舟摇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回去。” 他却坚持跟出来,说道:“大晚上的,姑娘一个人走夜路不安全,我送——”他话没说完,就瞪大了眼睛,余下的话都堵在了嗓子眼。 因为于寒舟弹出一指,把几步之外的一块青石给弹出一个洞来。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书生,就见他脸上并没有恐惧,震惊过后,就调整了神情,改为道:“在下请姑娘前来,总要送姑娘回去,才算全了礼节。” 于寒舟到这时候再不懂就是傻了。 何况她本来也不迟钝。 “你对我有意啊?” 她抱胸看着他,“可我对你没有。” 书生刚刚泛起薄红的脸上,顿时又褪去了血色。 “那,那我也该送姑娘回去。” 他说道。 于寒舟摇了摇头,直接飞身而起,脚尖在他屋顶上一踏,很快如燕子般远去。 不过几息的时间,身形便融入进了夜色中。 书生的脸上浮现一点失望。 于寒舟回去时,北堂风已经走了,而安筱筱也歇下了。 于是,她也进屋歇下了。 床褥是冷的,让她叹了口气,有点犹豫要不要娶个男人回来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于寒舟每每被放假的时候,白天就去喝茶听说书,晚上却没有再去楚风馆了,而是去皇宫里看望一下小皇帝,或者去北堂风的府里,跟小伙伴们聚一聚,互相交流下近来的工作啊生活啊之类的。 她每次去听说书,都能看到那个俊俏的书生。 或者说,是书生总能看到她。 他有时候会找机会跟她说句话,找不到机会的时候就对她点下头。 一转眼,就入了冬。 这一天,于寒舟在街上逛着,准备买几件棉衣,就被书生给抓住了。 “姑娘。” 他看着她,瞳仁黑亮,面上薄红,“我要回家了,这个送给你。” 他把一只绣着兰花的荷包递了过来。 于寒舟低头看了一眼,没伸手。 她跟他没熟到这个地步。 “一路平安。” 她抬起头,对他微微点头。 “不值什么钱,是我的一点心意。” 书生却没有收回手,仍旧固执地伸过来,“上回姑娘帮我参谋本子,我还没有谢过姑娘,这是谢礼。” 说真的,那件事完全不值得他谢,他就是找借口送她东西。 “你收下吧?” 他小声说道,黑亮的瞳仁里带了一点点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