颠簸了一路。 终于消停了下来。 再看见满天星河的时候,李跃才发现自己是来到东郊外的溪河边,感觉喉咙有些干,便挣扎的走到溪边猛地喝了几口,这才觉得体力恢复了一些。 只是,冷静下来后,看着溪水里的自己,才发现此时的脸上正是浓妆艳抹,身上也不知何时被换上了胡服,当真是有些不伦不类。 都说长安女子淫奢爱圈养男宠,真没想到自己就跑面馆吃个面条,竟差点成为局中之物。 当真是,好险,好险。 李跃长吁一口气,赶紧搓了两把脸后,才倒在了溪岸旁,开始回想起这一晚上的经历,真是让人觉得有些匪夷所思。 “你打算坐到什么时候?” 坐在石岸上的沈烨翻阅着手中的竹简,说话没有抬头。 “你是干什么的?” “扶桑人的东西藏哪去了?” “什么扶桑人,什么东西?”李跃听他说话犹如猜谜语一般,在略微整理了衣衫上的泥土后,却还是走到沈烨的跟前说道。 “多谢兄台搭救,李跃感谢不尽。” 沈烨置若罔闻,依旧看着手中的竹简。 这份竹简是大理寺司丞送来的情报,上面的内容言简意赅,东西还在扶桑人手里,已经混进闹市,若是过了今夜还未清除残党,长安危矣。 面前之人的出现看上去像是意外,可他是目前唯一接触过曼陀罗的人,今夜危机若是未除,这人决不能放过。 沈烨将竹简一收。 “我是大理寺寺少卿,今夜奉命办案,你与这次案件的关键证物有过接触,所以需要你的协助。” “我?我是司农寺少卿,陛下钦点侯爵,你要我协助你做什么?”李跃闻言明显有些意外。 不等答复,李跃只觉得肩头一疼就被提上了马。 “你要带我去哪?” “到了就知道。” 贞观年初。 长安来了一批海外之客,这些人相貌其丑无比,自称为罗刹。 他们早先在一座海上市场与鲛人贸易,后来听说长安繁华便来到东土,便想来搭建自己的罗刹市场。 只是大唐的市坊制度苛刻,又有“宵禁”制度,这群罗刹人不得不找了个官府管辖的灰色地带,做起了生意。 汉代旧城因地陷沉入地底,隋文帝重建新城覆盖其上,地底旧城就成了他们做黑市买卖的地方。 在这里没有吆喝,没宣传,没有征税,也无须租金,于是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在这里做生意。 半夜而合,鸡鸣而散。 不知情的百姓,在夜里听见窃窃私语的声音,便以为闹鬼,后来一传十,十传百。 这里便称之为鬼市。 两人来到鬼市,已经是夜里的寅时,正是这里最热闹的时候。 地底鬼市纵横交错,恐怖阴森,八臂昆仑奴抚琴吹笛,西域大食人暗结异物,各处神鬼杂处,绝非常人所能忍受。 李跃跟着沈烨东奔西走,终于在一个药商铺面前停了下来。 “韩肆。” “韩肆。” 一进铺子,沈烨便喊道。 说是个药商铺,实际不过是竹藤搭凑出来的陋室,里面的瓶瓶罐罐,钵钵盆盆,都是些破烂不堪的玩意,还有几只从药罐里爬了出来的西域沙蝎,就堂而皇之的爬得到处都是。 “沈烨,你还没死呢?” 药柜中钻出一个体型肥硕的胖子,看样子他应该就是沈烨喊作韩肆的人。 “我来是有件事要请你帮忙。” 沈烨几步走到那人跟前,弯下腰将那几只走失的蝎子重新放回到罐子里。 “哼,找我,有事才记起我?” “每次你一出现,麻烦就跟着出现,我现在烧香拜佛都是为了不看见你。” 李跃跟着沈烨走到了药堂,才发现这个叫韩肆的店家古怪异常,他的左手不仅长过右手许多,且这手臂通体漆黑,就像是中毒了般呈现出一种的颜色。 “上次陪你查的火爆案,我的断臂到现在还没找到,如今只能装上一截铁壁。” 说着这个叫韩肆的人,将自己的左手抬到了沈烨的面前。 “你看看,叫你去天牢找个死囚的活手给我,这大半年过去了,手呢,手呢!” 韩胖子把手甩得嘎嘎直响,画面看上去恐怖而诡异。 “好了,你别甩了。” “这次把事情办好我带你去大理寺的死囚房,你自己去挑。”沈烨应道。 “你说真的。”韩胖子一听沈烨允诺,脸上就瞬间绽放出一种无与伦比的喜悦。 “聊正事。” 沈烨从怀中取出曼陀罗的碎茎,送到韩肆的面前。 “这是扶桑的曼陀罗?” “对。” “怎么被糟践成这样。” “这个你别管,扶桑人把它们带到了长安,不知道藏到哪去了。” 韩肆将曼陀罗的残品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又摇了摇头:“光凭这点渣滓,我这狗鼻子也闻不出啊。” “还给你带了个活人。” 说着一把便将李跃给拉了过来。 “他,是个什么东西?” “他曾和这曼陀罗待过一会,放心他没染上。” 韩肆挺着大肚子一步一步的走到李跃面前,这浑身的肥肉也随着他的移动都颤动起来。 这两人刚一靠近,韩肆便趴在李跃的身上到处吸取着他身上的气味。 一向相信科学的他何曾见过这种鬼蜮伎俩,吃了一惊后便赶紧后退。 好在沈烨站在身后扶了一把,又对他摇了摇头,示意没有问题才稍稍安下心来。 “西市的汤饼。” “腊梅牡丹。” “迎客坊的妃子笑。” “哎,我没喝过...”李跃刚要说话却被沈烨打断。 “嗯~居然还有五石散。” 韩肆似笑非笑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小书生:“看你这打扮,是被哪家的婆娘看上了呀,嘿嘿,油头粉面的模样确实招人喜欢。” 沈烨道:“继续。” 韩肆闭上眼睛又开始细细的揣摩起李跃身上的味道。 “确实有一股类似的味道,这个味道应该就是你说的曼陀罗。” “还有呢。” “这小子之后还去过一个极寒又潮湿的地方。” 沈烨眉目一皱,又问道:“极寒的地方,你去过宫里?” 李跃此一听,也同时陷入沉思:“我当时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去了哪里,可是你这么一说我确实隐约记得好像到过一处寒气挺重的地方,可皇宫我也转过,但总感觉不像呀。” “你从哪把这小子带回来的。” “郡王府。” “那就是了。” 韩肆随手捡起一只沙蝎丢进口里,又灌进一大口烈酒。 沈烨双手怀抱胸前,默默道:“整个长安城里只有皇室里有一座冰窖,只是皇宫之内若无宣召,我怕也是很难入内,加上巳节里皇室内的金吾卫尽出,我若贸然闯入,便是有图谋不轨的嫌疑。” 听沈烨这么一说,韩肆将刚含在口中的酒水一口气都喷了出来,面前的李跃则受了个圆满。 “嗝...” 韩肆擦了擦嘴角。 “你这小子,这么久没见,幽默感有提升啊,谁让你硬闯皇宫了,这扶桑人既然有办法进去一趟,你何不就用他的办法进去。” 沈烨眼光一闪:“你是说...” “这小子身上被我喷了蝎蟾,遇上曼陀罗会有反应,带上他就能知道扶桑人进去的路线。” “嗝...” 说罢,韩胖子忽然翻箱倒柜的找起什么来。 “你在找什么?”沈烨问道。 “我都说了遇上你没什么好事,刚刚喷急了,不小心咽下去一点,这沙蝎有剧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