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慕之明从睡梦中醒来,只见窗帷湿透雨线连。 慕之明只着中衣起身,走到窗边,手伸至窗外,去接顺着屋檐落下的水滴,感受着手心传来的湿凉,心道今年定是个无忧无愁的丰年。 闻鹤音敲门进,见他站在窗边,忙道:“少爷你怎么站在风口啊?身上都弄湿了。” “下雨了。”慕之明弯眸笑笑,随口回答。 “对啊,下雨了。”闻鹤音走过去将窗户关上,避免雨水打进屋子,随后转身问,“少爷,你今天要出门吗?” “怎么了?”慕之明笑问,“你有事要忙吗?” 闻鹤音:“少爷,你要是出门,我就不去京兆府了,我跟着你。” “我不出门,你去吧。”慕之明笑道。 闻鹤音支吾半晌才道:“京兆府少尹让我去帮他抓飞贼。” 慕之明朗笑出声,话里有话地说:“哎呀,这京城的飞贼,可真多啊。” 闻鹤音:“算了,我还是跟着你吧,我不放心。” 首发网址// “有什么不放心的。”慕之明撇撇手,赶他,“你去吧,去找裴大人。” “真的吗?”闻鹤音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真的真的。”慕之明将闻鹤音往屋外推。 笑着将闻鹤音推出门,慕之明洗漱完后穿好闲适的水青色衣衫,一头扎进灶房里,在厨娘的指点下忙了一上午,随后穿戴整齐出了慕府往洛都大营去。 洛都大营的守卫见来人是宣宁候,没有像之前那样阻拦,直接放行。 “不是找他!”闻鹤音脸涨红,“是抓飞贼。” 慕之明忙改口:“对,抓飞贼!京城安宁就靠我家阿音了,去吧,行侠仗义!除暴安良!冲呀!” 顾赫炎见他走出马车,一步走到马车旁,伸手去扶他。 慕之明撑住顾赫炎的胳膊跳下马车后,一把将人拉进营帐里,问道:“为何站在外面?下着雨也不知打把伞,衣裳都湿了。”说着伸手拍打顾赫炎身上还未完全渗进衣裳的雨珠。 马车缓缓驶入洛都大营,在主帅营帐前停下。 慕之明掀开帘子探出身,一眼就看见顾赫炎站在营帐外等着。 心脏最柔软的地方好似被人戳了戳,慕之明笑了笑,举起手里的食盒:“昨日与你说好的,所以我来赴约了。” 顾赫炎点点头:“嗯。” 顾赫炎:“他们说你来了。” 慕之明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顾赫炎这句话是在回答自己。 慕之明打开红木食盒最后一层,拿出两副碗筷和一个素净瓷罐,将罐里还温热的粥倒在碗里放到顾赫炎面前:“尝尝吧,虽然不如厨娘做的好,但也是用文火熬了许久的,应该算得上浓稠香糯。” 顾赫炎在案桌前跽坐,端起碗,用瓷勺舀粥连喝几口,又持箸夹起馒头,咬了一大口,细细咀嚼后咽下,看向慕之明认真地说:“好吃。” 两人一起收拾了营帐里矮案桌上的兵书和军务书信,慕之明将食盒放在案桌上,一层层打开,先是端出一盘白净软胖的馒头,又端出两盘色泽诱人、香气四溢的菜,逐一摆好,他道:“我只会做粥和馒头,实在是太寡淡了,于是让厨娘做了两道菜肴。” 顾赫炎没应声,看看慕之明,又看看那盘馒头。 顾赫炎只喝粥吃馒头,另外两道菜竟一口不动。 慕之明说:“这道四喜丸子软糯可口,肥瘦相间,入口即化,赫炎你尝尝。” “合你的口味就好。”慕之明弯眸,给自己也倒了碗粥,与他一同用膳。 但是吃着吃着慕之明发觉有些不对劲。 饭毕,两人漱过口,一起将碗筷残羹收拾完,慕之明从怀里拿出一个绸缎绣青竹香囊递给顾赫炎:“近来天气渐热,洛都大营附近都是深山老林,等到炎炎夏日,定有蚊虫纷扰乱耳,这是我向匡大夫求来的艾草香囊,随身佩戴,可防蚊驱虫。” “谢谢。”顾赫炎接过香囊,小心收好。 顾赫炎‘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啃馒头。 慕之明哭笑不得,夹起一个四喜丸子放他面前的小碟子里,顾赫炎这才愿意吃。 慕之明小声叹气,开玩笑道:“一日不见,是三秋,分隔三日,如一年。” 顾赫炎问:“你这几日有何打算?” 慕之明问:“近日军务可繁忙?何时才能回府?” 顾赫炎:“三日后。” “啊?”慕之明一下没察觉出他语气的不对劲,还认真地思索起来,“我并没有频繁造访千机阁啊,和墨兄相识后,一共才见过两次。” 顾赫炎说:“不到五日,就去了两趟,加上明日,就是三趟。” 慕之明想了想,答道:“明日会去千机阁一趟,有事寻墨兄,再之后,倒是闲来无事做,到时候再做打算吧。” 顾赫炎眸光微微扑朔,他犹豫片刻,才道:“你近来,总去千机阁。” 顾赫焱:“……” 虽然慕之明说得很委婉,但顾赫焱还是因小心思被戳穿一下瞬间慌了神,他移开目光,缓缓道:“我,我并非想束缚你,我只是随口问问……若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我以后……以后不会多问的。” 慕之明这才觉得发现顾赫焱并不是在和自己闲谈,他说这话时神情严肃,眉尖微蹙,竟在很认真地纠结自己去千机阁的次数。 “赫炎,你这是……”慕之明思索半天,才寻见一个比较合适的措辞,“你是不是介意我和墨兄走得太近了?” 慕之明:“不过话说回来,我明日去千机阁,是有正事,不得不去。” 顾赫炎不再揪住这事不放,点点头:“嗯。” 慕之明瞧顾赫炎支吾的模样,心里偷笑,脸上正经,他忙道:“不不不,是我说错了,赫炎你并非介意,你只是在关心我啊,你我已成亲,本就该互相关心!如此才可称得上一句举案齐眉。” 顾赫炎听见‘已成亲’三个字,目光重新落回慕之明脸上。 慕之明继续笑道:“至于玉佩的样式,就君子兰吧,之前在肃王殿下府邸见过一块君子兰玉佩,当真是……” 顾赫炎忽然出声,突兀地打断慕之明:“之前是何时?” 慕之明仔细地瞧他,见他神情无恙,松了口气,笑道:“说起来,明日还得备一份礼,我想着,送一块润白和田玉佩,赫炎你觉得如何?” 顾赫炎:“你选得都好。” 方才顾赫炎纠结自己总去寻墨怀,不过是无伤大雅的争风。 可当自己提到肃王,顾赫炎整个人都变了,眼神蓦地凌厉,情绪似喷薄欲出的火山熔岩,稍有点震动,就会无法克制,无情地吞噬一切。 慕之明一怔,因为顾赫炎的语气。 那与顾赫炎提及自己最近一直去千机阁的语气完全不同。 慕之明不知为何有些心慌,他答道:“一,一年前。” 顾赫炎:“你近日有没有去找过肃王?”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吃醋。 “是何时?”见慕之明不回答,顾赫炎急切地追问。 “赫炎。”慕之明鼓起勇气,决心和顾赫炎好好谈清楚,他将满腹疑惑问出,“为何我一提及肃王,你就勃然变色呢?” 顾赫炎说:“因为他会伤害你。” 慕之明连忙道:“没有。” 顾赫炎沉默下来。 顾赫炎没有因慕之明的争辩怫然不悦,他的双眸溢满哀伤和不忍。 他看着极力维护傅诣的慕之明,所想到的,不是慕之明会不会对傅诣有更深刻的感情。 慕之明摇摇头,笃定地说:“不会的,我和肃王殿下从小一块长大,虽无血缘,但情逾骨肉,互相帮衬,你是不是在责怪他那日宴席上没照顾好我,让我失足落进池塘里,这不怪他,我有自知之明,我喝醉后耍起酒疯来,当真是谁也拉不住啊。” 慕之明说完,看向顾赫炎,他本以为自己这样苦口解释,顾赫炎一定能理解,可才对上顾赫炎的眼睛,慕之明立刻发现自己想错了。 “赫炎?”见顾赫炎久久不语,神情还让自己难以琢磨透,慕之明惶惶无措,他上前一步,“你若不喜欢我见肃王殿下,我不见就是。” 慕之明虽觉得自己见傅诣并无错,但此时此刻,他更想看顾赫炎舒展眉头,眸子深处那自己看不懂的哀伤彻底消散。 而是前世在牢狱里浑身是伤的慕之明,在听到傅诣是害得他家破人亡的凶手时,该有多绝望和悲恸。 想到这,顾赫炎心如刀割。 顾赫炎声音闷闷的:“别去肃王府,别见肃王。” 慕之明:“好好好,我答应你,不去,不见。” 顾赫炎上前一步,抱住慕之明,将头埋在他颈窝。 被温柔拥住的慕之明稍稍松了口气,伸手在顾赫炎背上轻抚。 顾赫炎:“在笑何事?” 慕之明答道:“赫炎,好生奇怪,在我的记忆里,我俩应该只是形同陌路的点头之交,我也并不曾记得自己何时喜欢过你,因何喜欢上你……” 顾赫炎手臂收紧了些。 慕之明拍着顾赫炎的背,不知为何轻轻笑出声。 顾赫炎浑身一僵,呼吸停滞。 慕之明话锋随即一转:“可不知为什么,我因不愿看你愁眉苦脸,就能一口答应你,不与和我情同手足十几年的肃王殿下见面,我想让你高兴,甚至觉得只要你能高兴,我心甘情愿做任何事。” “你说……”慕之明话语温柔似三月风,枯树逢其忽郁葱,“这是爱慕之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