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跟你们说了一定要盯住贵妃!怎么才一会儿的时间,人都已经回未央宫了?” 宫城之内,重新换好一身太监装扮的万顺面色阴沉。只见他一边训斥一众属下,一边快步往未央宫赶。 回来了? 她为何会回来呢? 万顺不理解。 外人都说皇上不能人道,为人懦弱,而贵妃不仅家底深厚,背后还有苏墨玦与玉王府撑腰。 就在今日,她又成功获得了秦王苏祈的好感,据说连慕王苏慕也对她唯命是从。 别人或许不知道秦王的深浅,以为他真的只是个慈悲为怀的病秧子,可他万顺不会,掌握着无数情报的他很清楚,这秦王苏祈背后的势力或许不比玉王苏墨玦差。 东陵之局的混乱不在于人多,而在于水深。 这是今日主子对他说过的话。 总之,在他万顺眼里这姜贵妃已经是个人生赢家了。 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她完全可以脱离他们主子生活,甚至可以在脱离之后活的更好。 既然你明知你不属于这里,那为何不安静的离开?不要再来嚯嚯主子,他已经够惨了…… 当然,此刻的万顺也在考虑另一个可能,那就是这位娘娘是不是就是回来告别的? 是否在离开之前,还想保留最后一丝体面?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更要跑快一点了。 虽然这位娘娘对主子的态度让他不悦,可这段时间对方却确确实实的帮了忙,他也不希望对方出什么事。 怕就怕主子疯起来…… 想到这里,万顺连装都懒得装了,直接是飞身向未央宫的方向掠去。 果然,他刚一落地便瞧见了站在寝殿外忐忑不安的雾月与莫清荷。 只见那寝殿大门紧闭,其优秀的隔音效果让他这种高手都听不到半点儿声音。 以往他还能通过窗户传音,但他之前被赶出来时主子就把窗户一并挥上了。 怎么办? 只能干等了么? 与此同时,殿内的姜茶正静静的凝望着苏肆,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要冷静,并以此来压制自己内心的恐惧。 而在她望着苏肆的同时,床边的少年也正凝望着她。 面对姜茶的三连问,对方脸上的笑容终于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他似乎没想到自己精湛的演技会被姜茶识破,但这没什么,因为他并不会因此放弃这段表演。 他只会演得更好,更加的温柔纯真,更加的完美无缺。 “真的没有。” 轻飘飘的四个字,仿佛能解释所有。 然而,瞧着少年眼中那更加明媚的光,姜茶却怎么也无法放松。 因为她眼前的红云非但没有消散,反而更加浓郁了。 这一幕太诡异了,就仿佛你刚刚接了一个人进屋,马上便又有一个他在楼下喊你一样。 他在告诉你屋里那个是鬼,他才是真正的人。 明明都已经知道她在说什么了,为什么还要吓唬她呢? 缓缓上前一步,沉默了半晌的姜茶终于道: “苏肆,你为何不问我,问我我是不是在担心你?” 以往,你都会问的。 她抛了一根绳,而苏肆则顺着绳子丢出了她想让他说的句子。 “你是不是在担心我?” “是。” 少年的话音刚落,那哄他说这句话的人便接了一个“是”字。 脆生生的,没有半点犹豫。 大雨滂沱,波涛汹涌,那翻涌的死亡之海沉寂了一瞬,似乎想给眼前的孤舟一丝喘息的机会。 可孤舟一叶而行,藏于黑暗,他似乎更喜欢这黑暗的禁忌之海,而不是那所谓的,看似是希望的优待。 “吃啊,还有很多呢~” “你这么好看,要不跟我回家吧?” “只要你愿意笑一下,愿意讨好一分,那些女人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 那种怜悯中带着目的优待他不需要,从前不需要,现在更不需要。 起身,苏肆不知他是怎么走到姜茶面前的,他就像一具缠满丝线的傀儡,对她露出了一个最标准的笑。 “茶茶,我还有事,今晚就不回来了。” 说罢,他已与少女擦肩,脸上的笑容顷刻间化为漠然,而后被寒霜全然占据。 姜茶只听得咔嚓一声,似乎有什么碎了。 低眸,只见她腰间的白玉不知何时落了地,竟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摔得粉碎。 那是苏祈送她的玉,是未来可以找他帮忙的凭据。 论其珍贵程度,其应该是在小说中排的上号的。 抬手推门,苏肆嘴角溢出一丝冷笑,那笑似刀锋,斩断了他最后一丝留下来的念想。 身上衣,腰间玉,你今日费尽心机去见他,如今却落了个玉碎恩无的下场,怎么样?恨我么? 是不是已经开始后悔回来了? 走吧。 我给你离开的机会了。 殿门缓缓拉开,苏肆看见了万顺那张担忧中透着惊喜的脸,果然,唯有这群在人间炼狱中攀爬的厉鬼,才是他最终的…… 砰! 一道响声猝不及防。 在万顺等人的见证下,那刚刚开了一条缝的大门再度被关上了。 而少年的眼前,则出现了一只纤细白净的小手。 那手静静的摁在殿门上,精致如玉,却青筋明晰。 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才关上了殿门,赢得了对他说下一句话的权利。 “苏肆,你闹够了没有。” 寝殿华丽空旷,她的声音明明透着疲惫,却仿佛有某种穿透力般震慑住了想要再度开门的他。 她似乎不想让他出去…… 眼睑微抬,少年几乎是下意识的勾唇,想在回眸的瞬间对她露出微笑。 “不要笑。” 什么? 似乎是怕他没听清,那按住殿门的姜茶竟再一次强调道:“如果你不想笑,那就不要对我笑。” 如果说姜茶的三连问就已经证明了她对他的怀疑,那么她此刻的这番话便是明说了。 她知道他不想笑么? “为什么生气?” 苏肆还没参透上一句,姜茶的下一句问话又来了。 “我……” “你又要说你没有生气对么?没有生气为何要摔碎我的玉佩?没有生气为什么要对我假笑?没有生气你跑什么?” 深吸了一口气,姜茶几乎是一股脑儿问出了所有她想问的问题。 即便她眼前是滔天的红云,红的让她只能看见苏肆和她自己。 她知道此刻的自己只要说错一句话,苏大反派就可能把她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可她不能忍,因为她有种预感,只要她让苏肆踏出了这道门,他就可能不再是现在的他了。 黑化。 这么恐怖的反差一定是小说里的经典情节——人物黑化了吧? 可苏肆这厮不是早就黑化了么? 还是说这货的黑化是分级的? 分初级中级高级?又或者已经高级了正在冲向变态级? 可问题是他为了什么呢? 就因为那些人说他不能人道? 不至于吧…… 姜茶的脑子里在放电影儿。 在她的想象中,苏肆是个心理素质极好的反派,因为他早就被伤得不能再伤伤出了反甲甚至复活甲了。 所以她很自然的认为对方顶多是不爽而已,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可如今想想,他也是个男人啊。 都说男人不能说快,更不能说不行,这事儿的确是男人们心中的禁忌之地。 某一瞬间,姜大聪明觉得她懂了。 于是乎,在苏肆还未反应过来要如何回答她那一连串棘手的问题时,她竟率先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而后语重心长的道: “你放心,虽然那些人都说你不行,但我知道那都是谣言,你行,你肯定行!咱不要因为这种事伤心,气谁都不能气自己不是?你听我跟你说啊……” 听着某大聪明这时而关切时而无奈时而责备的话语,苏肆愣住了。 愣着愣着他觉得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因为他都快被这女人给气笑了。 所以,她是觉得他在为自己一手策划的谣言生气? 苏肆挑眉:“哦?你知道我行?你怎么知道的?” 这句话一出,直接给姜茶塞呛着了。 今天怎么回事啊?白凤倾开车就算了?怎么你也…… 心中正要吐槽,姜茶却惊讶的发现殿内的红云淡了。 当然,这种淡只是不打雷了,黑一样是黑,红一样是红,她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手上的黑莲花。 好家伙,这再拖一会儿十一连抽都要有了。 可问题是她不敢拖,因为苏肆变态了对她可没什么好处。 “咳,我,我猜的……” 咧嘴一笑,姜茶尴尬的敷衍道。 可看着那依旧没打算转身的少年她就知道,对方对她的回答并不满意。 于是乎,她只能硬着头皮交代道: “我今天特地问了白凤倾那什么有没法子治,她说,她说给你喝点儿我家的媚药就行……” 她姜茶虽是个厚脸皮,但她老实啊,所以说起这事儿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差点儿没吞回去。 于是乎,她这个老实人终于腰间一紧,直接被某人摁在了殿门上。 他足足比她高了一个头,两手撑在她的肩膀两侧,垂首低眸间,眼下阴影重重。 今天他腰间的香囊似乎是梅花的味道,淡淡的,透着股幽长的冷调。以至于姜茶无论是背脊还是鼻尖,都透着抹让她不得不清醒的冰凉。 身体也就罢了,连心情与心跳也跟坐过山车一样。 这刚刚不打雷的云,怎么又开始了? 苏肆:“不是特地吧。” 姜茶:“啊?” 苏肆:“你不是特地去问的,而是在帮别人的时候顺带帮我问了一句才对吧。” 望着身前的少女,苏肆睫毛微颤,在眼底撒下一抹难以褪去的阴影。 她不提白凤倾还好,一提他便会想起今日的所见所闻。 他不在乎那些人怎么说他,因为在他眼里他们根本不是人,只是一群迟早会被他屠尽的蝼蚁罢了。 他在乎的,是眼前之人在得知他身陷囹圄后转身出宫,几乎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了刚刚回京的苏祈。 没错,万顺已经查过了,苏祈的确是刚刚回京。 他连秦王府都还没来得及回,便被姜茶找上了。 他问过那些被派去保护她的手下了,他们都说是她主动看向苏祈的,也是她先抬步走向对方的。 而他后来发现的事实也证明了他们的话,姜茶就是主动跟苏祈走的,而且她还陪苏祈吃、跟苏祈玩、带苏祈治病,甚至送苏祈回家。 这都是顺带的么? 不,这才是特地的。 如果说这都还不足以证明她对苏祈的好,还有什么可以证明? 那块被她挂在腰间视若珍宝的玉佩么? 但事实上,这还不是最让他觉得自己可笑的地方。 最可笑的是她亲口说了她不担心他,她不爽只是因为被利用了,还有,她还说他们俩不相杀就不错了…… “再者,如今贵妃乃皇上最大的依仗,他俩分道扬镳了最好。” 这句话犹如一根冰冷的毒刺,刺穿了他用麻木与冷漠铸就的铠甲。 可笑,他有什么资格跟被她如此重视的苏祈比? 他明明从一开始便被排除在了选择之外。 “你会后悔的。” “我永不后悔。” 三年了,姜茶,我本以为你跟别人不一样…… 是,你的确不一样,只是这种不一样从不会加注在我的身上。 姜茶:“我不是顺带问的,我是……” 望着眼前一袭青衣的少年,姜茶眼底略过一抹惊异。 因为她发现他在发抖,他居然在发抖…… 渐渐的,他眼底的星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阴云与无尽的深渊,就好像要将周围的一切都吞没一样。 他似乎已经听不见她说的话了。 而空气中弥漫的刺骨冷意告诉她,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怕么? 她怕极了。 她不明白苏肆今晚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又为何会说出她是顺带的那种话。 不仅说了,还一副根本不想听她解释的模样。 这,这特么怎么有点像女朋友在跟男朋友赌气啊? 当然,她不是那个发脾气的女朋友,而是那个倒霉催了的男朋友。 咬了咬牙,姜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跑是不可能跑的了,今天就算是死她也得先弄清楚自己为什么死。 于是她直接伸出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了少年白皙俊逸的脸庞,并在察觉到那丝刺骨的冰凉后,将自己的另一只手也贴了上去。 终于,在双手捧住这张精致的能让无数女人疯狂的脸后,她觉得她出息了。 因为,因为她特么居然想在临死前把苏肆给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