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晏眼前一片漆黑,等睁开眼睛摆脱黑暗，看到的不是熟悉吊灯，而是万里无云的蓝天。 郁郁葱葱的树木点缀在视线周边,看起来熟悉又陌生。 是白草把他搬到书房外面来晒太阳呢？ 之前就经常念叨,说他一实验就不爱动,迟早有一天会冲进来绑他出去。 秦晏笑了笑,正要摸着扶手起身时,掌心按在石头上,尖锐的棱角直接刺进皮肤里,传来一阵钝痛。 “嘶。” 秦晏皱起眉头,坐起身才意识到不对，熟悉的木屋消失，只有几头小羊被栓在树上，时不时低头啃两口小草再扬头叫两声。 慢慢站起身，脚下一滑顺着往边上秃噜,目光落在那陡斜的山坡上怪石林立,这要是一脚摔下去可不得了。 “有人吗？” 声音回荡在林间，回应她的却只有咩咩咩的叫声。 陌生的环境中,秦晏第一时间解开栓羊的绳子，任由它自己找路下山,顺着小道走了十来分钟,总算是见到了人烟。 面黄肌瘦的男人扛着锄头,女人背着孩子,看向他的眼神全部带着打量。 还来不及说什么，一个瘦小的身影像炮弹一样弹出来,“坏蛋,偷俺家羊！爹,你快出来就是他抢俺们家羊！” “咩！” 羊瞧见熟人立马挣开，秦晏顾不上去管羊，目光盯着不远处站在那的小萝卜头，看个子跟八岁的秦殊差不多高，让他震惊的，是那熟悉的眉眼。 “白草。” “哎？你咋知道俺叫啥，哦！你肯定惦记俺羊老久，就等着偷呢。” “谁偷羊，乡亲们把人给拦下来。” 一窝蜂拿着工具的人跑来，瞬间将秦晏给围住。 秦晏将站在面前的一圈人给打量齐，意识到什么。 “这里是白家村？” “看样子是踩点来的，都知道咱这叫啥。” “可看他穿那样，一身多有钱，不像偷东西的。” “万一就是骗子咋办。” 秦晏冷静下来，“我如果是骗子，不会把羊再送回来。” “好像说的也有理。” “小草儿，你为啥说他是贼？” 小白草睁着大眼睛，比划道，“俺正放羊，他从天上跳下来的，老虎爷爷说过这样事的都是强盗！那他肯定是奔着羊来，幸好俺跑滴快，不然肯定也要被抓走。” 秦晏：“……” 姗姗来迟的生产队长挤进来，瞅一圈问，“到底咋回事？” “大队长，小草儿说这人是贼。” 秦晏对上大队长的目光，“我……我是下乡的知青，路上遇见强盗身上东西都被抢走，被人从山上推下来的。” 他记得白草偶尔会说起以前的事情，山里有人装土匪抢劫，就是为了混那一口半口吃的。 和白草想见那年是十八岁，才改革开放，如今眼前这个小太多，往前推说是知青下乡也没错，反正身份被人抢走，核实也需要时间。 大队长皱着眉头，听他说话拽文嚼字的，信了一半，都说下乡来的是文化人。 “你说你是知青，哪来的去哪村？介绍信勒。” “首都来的，到白家村，介绍信和吃的一起被土匪抢走了。” 大队长脸色立马就黑下来，“骗子！俺们生产大队就没收到通知要来新知青，小草儿说的没错，你肯定就是来偷羊的，大伙给抓起来。” 他上前走到秦晏面前，“你的身份要去公社那边核实清楚，谁知道你到底是刚下乡的知青还是其他大队逃跑的知青，等确定身份没错俺向你道歉。” 秦晏听了没挣扎，“好，我可以配合调查，希望你们不要动粗，我不会跑。” 这个态度倒是让大队长信了他的话，“那行，先关队部柴房里头，明天天一亮就下山。” …… 秦晏站在柴房里，房门已经被关上。 他是突然到来的人，这年代粮食紧张，心知肚明不用奢望有人送吃的。 第一次住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秦晏忍着心底不适应，还是用柴火铺了层躺的地方。 明天真要被送到公社去，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他的身份确实是黑户。 原来白草曾经生活的地方这么贫苦。 双手垫在脑后，正要闭上眼睛就听到窗户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侧目看过去，窗户被打开，一个蓬头散发的小脑袋露出来，大胆的盯着他看。 秦晏坐起身，“白草。” “恩。”小白草脚底下踩着墙边堆的木头墩子，扒在窗户上询问，“你咋知道俺叫啥？你真是知青吗？” “是知青，为什么知道你叫白草……听别人这么叫的。” “这样啊。”小白草望着这个漂亮的哥哥吗，纠结一下从袖子里头掏出一个两根手指粗的红薯，堪堪只有她的巴掌长。 “大同志，这个给你。” 秦晏起身走到窗边，摸起来还带着温热。 “给我吃的？” “昂，你真是知青俺就犯错误了，污蔑了好人，这个是道歉的，你能原谅俺吗？” 秦晏垂眸望着那小小一截，“这是你的晚饭吗？” “一顿不吃没啥，俺饿习惯了。” 轻松的童言童语听的秦晏心头一酸，他不确定眼前这个小白草是不是遇见的那个，但是可以肯定，类似的年代双方应该活的差不多。 听再多，都不如实际看见。 秦晏动了动手腕，瞧见那上面黑色的发绳，是白草今天早晨套在他手腕上的。 “我是大人，不饿，这个你吃。” 想了想又从口袋摸出白草喜欢的零食，掏出来才瞧见今天装的是牛肉干。 “这个送给你。” “不能要。”小白草看黑漆漆的，以为眼前这哥哥收藏的树皮。 秦晏打开塞进她手里，“你吃，我帮你扎头发。” 条件不允许，秦晏也不是个什么手巧的人，只能简单拢一拢打结的长发，用手指大概疏通一下用发圈扎在脑后。 干瘦的小脸立马露出来，还不如他一个巴掌大。 小白草新奇的摸摸脑后，“大同志，这个也送给俺？” “恩。” “谢谢你，俺先回去了。” “等等。” “你后悔了？” “不是。”秦晏抓着她手腕，细的厉害，“等你把东西吃完再回去。” 他记得白草有个弟弟，在家里独宠。 “可俺想回去留给爹吃。” “不怕她给你弟弟？” “俺没弟弟，娘走了。”小白草垂下头，神情有些难过。 秦晏听到这，才默默放开手，“那就随你意。” “大同志，你是个好人。” 秦晏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被发好人卡，目送着对方离开，不禁认真思索起明天的情况。 …… 隔天说是天亮就走，其实还雾蒙蒙的秦晏就被叫起来。 山上的早晨冷的厉害，秦晏在家没穿多厚过来的，离开的路经过了昨天放羊的位置。 他余光一飘，瞧见了被拦在石头跟下牛皮笔记本，当即停下脚步，身边人就团团对准他。 “你是不是想跑！” “……” 秦晏指着下面，“那是我的书，没准书本的东西土匪看不懂会扔下去，介绍信就在书里，要是找到你们就不用再跑一趟去公社，对不对。” “好像有道理。” “那下去看看。” 大队长发话，后头有手脚灵活的人勾着树下去，顺当的捡起本子来，还在周围四处查看了下，确定只有那一个本子才重新上来。 笔记本是被送到大队长手里的，他不认识字，根本看不懂，但是介绍信的格式看多了还是认识的。 翻来覆去都没能找到，最终在最后一页的书皮上看到了一个红本本，封面五角星标志十分显眼，他立马拿着看起来。 “这是什么证？” 这年头挂五角星的都是大证，有身份的。 秦晏观察着大队长的神色，补充一句，“工作证，那是我之前在研究院里工作时给发的证件。” “你是研究人员！” 大队长立马惊了，当即挥手，“你们把人带回去，俺自己下去。” “队长？” “回来再说，同志你叫什么名字？” “秦晏。” 大队长记住这个名字，抱着本子和工作证下山，找到公社只让人验证真伪。 红戳戳是真的，名字和那人说的也能对上，最主要工作证里头有照片，还是彩色的，这情况肯定是只有北京来的人才能照起。 大队长奇怪，“这真是分给俺大队的知青？” “我这没收到通知，你那也没有，偏偏介绍信没有但是工作证又真，不然我问问上头，没准走错地，别耽误科研。” “他自己说到俺白家村，肯定没错，一定是国家看俺们贫穷来帮助的，这人俺不放。” “你这觉悟可不行，那不是你白家村的科研人员。” “那……那上头让人走之前，人得在俺这。” “你得管吃管喝。” 大队长想想村里现在的苦状，咬牙一狠心，“俺不吃都得让他吃好，这肯定是白家村的好运，祖先保佑。” “呸呸呸，都破四旧了你这嘴巴里还嘟嘟囔囔的，小心让红小.兵给你抓起改造。” 大队长立马承认错误，最后带着好心情回了山里，公社那也摸着电话往上传，谁知道刚说出来对方就笑出声，误会了意思。 “你一个小公社还想要研究员支持，有那时间多种点地，不要一年到头都靠救济粮，忙着呢。” 电话啪一下就被挂断。 公社支书听了气的脸通红，想了又想，最后抓住包奔着白家村去。 他得亲自去确认确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