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养生息(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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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智慧会带来反叛。”   康涂收拾东西的手稍微慢了一些,试图消化这句话。   华余从外面探出一颗头,敲了敲玻璃门,道:“下班了。”   康涂赶紧应了一句,飞快地拿起自己的衣服搭在胳膊上,把门卡和身份卡胡乱塞进兜里:“我们走。”   华余留在最后锁门,问道:“看了点啥?”   康涂想了想道:“草莽。”   其余的书应该不算是看,只能算是想塞进脑袋里。   华余没听过这个,确认了一遍门是否锁好,随口说:“什么,草莽?一上午就看了个这?”   “还背了点东西,”康涂在一边等他把工作都做完,然后三个人一起走出去吃饭,“我打算申请当个记录员。”   华余震惊地看他:“记录员?”   康涂伸出一双包扎严实的手给他看了看,他现在别的事情确实做不了了。   “你很急哦,”华余推了推眼镜,一副十足的书呆子样道,“这个活儿不简单的,这些年换了快二十多个人了,谁也干不长,一直空缺,你觉得能轻松吗?”   康涂看得很开,反而问道:“要是轻松的话能轮到我吗?”   他们走到图书馆大门前,男人站在外侧,上前一步推开门向他们过去,康涂赶紧快走了两步,冲他笑了笑:“还没问您是?”   男人非常轻微地动了动脑袋,道:“姓山,名一湖,字惜之。”   康涂的目光有些虚无,由于实在搜索不到过于这个人的记忆,只能道:“您好,幸会幸会。”   华余替他解释道:“山一湖先生是一名隐士。”   “他乃齐桓公麾下之臣,稷下学宫的学士,‘惜之’之名乃齐公所赐,言‘先生之学涵厚谆谆,天下惜之’。”   康涂这就明白了,拍了下手了然道:“战国的事儿,那我是一窍不通,谁也不认识。”   其实还是认识几个的,但是那个时候的养士之风实在过于盛行,每个人都拼命地往外散发着光芒,除了一些过于有名气的巨匠,别的实在难被记住,   ,轻易地便被淹没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可能不是因为年代的原因,”华余再次推了推眼镜,把手插进衣服兜里,耸了耸肩膀,他很瘦,好像被身上的大衣给吞没了,道,“先生从未出现在任何史书中。”   “为什么?”   来到这里之后,康涂几乎天天都在问“为什么”,他不能理解的东西简直不可胜数。   山一湖主动开口解释:“才秀人微,不值一提。”   华余冲他摊了摊手,意思这是人家不想说,不是自己不告诉他。   康涂虽然有些好奇,这时候也不再多问,笑道:“您谦虚了。”   要真是才秀人微,又怎么会来到这里。要是第一天来,他肯定好奇地要死了,就算现在不打听,以后也会忍不住去问别人山无的事情,但现在他就淡定得多了,毕竟404最不缺的就是故事,以及背负了一堆故事的人。   “好饿。”康涂爽快地喊了句。   这时候正是大家下班的时间,路上有不少人穿着工服往食堂赶,康涂快走两步,冲他们挥手:“快,一会儿没饭了。”   华余扬声道:“你进去先占个坐。”   所有的菜混合到一起,让晚夏的温度烘焙地有种食堂特有的味道,一进门就扑面而来。   所有的食堂都是一个味儿,康涂感慨道。   背后一只胳膊忽然锁住了他的脖子,燕灵飞欢快道:“看看这是谁。”   “是你康仔,”康涂头也不回,对打饭的阿姨指了指要吃的菜,说道,“怎么样,最近累不累?”   “累,”燕灵飞制止了他要刷身份卡的动作,把自己的身份卡飞快地放到了机器上,“哥哥请。”   康涂毫无负担地就接受了,端着菜站到他身旁等他打菜,问道:“看样子很轻松啊。”   “那你可是太没良心了,”燕灵飞半开玩笑地说,“你和阿九的那份工分到我们头上了,欧阳先生也休息了两天,我们这几天一直在赶。”   “在做什么?上次任务明明什么场景也没破坏。”   “在建管理   楼”燕灵飞一脸不要提了的表情,“说是要建一栋综合管理楼,以后咱们申诉发放任务申请医疗救治之类的都放在这里。”   康涂咂了下嘴,简直心疼:“大工程啊。”   “是的,”燕灵飞端起自己的饭盒去找空饭桌,“也不知道你是好运还是倒霉。”   华余和山一湖此时也到了,和他们稍微打了个招呼就去取饭盒了。燕灵飞凑近了康涂问道:“你认识他们了?”   “稍微说了几句话,”康涂有些不解,“怎么?”   “离他俩远点。”燕灵飞用拳头锤了锤自己的左胸口,示意相信我。   康涂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这两个人,然后小声地又问了今天的第三个“为什么?”   燕灵飞神神秘秘地道:“我的直觉。”   康涂:“”   “你看你又这个死样子,”燕灵飞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样子说,“我的直觉非常准,我从第一天就知道他们不是好惹的,一直绕着他们走。”   康涂轻轻地咳了一声,燕灵飞马上住嘴并且从他的碗里夹出了一块肉,自然地道:“今天红烧肉不错啊。”   “有点咸。”康涂接道。   华余坐到康涂身边,笑道:“那糟糕了。”   燕灵飞瞪大了眼睛:“为啥给你这么多肉?!”   “因为我打了两份红烧肉。”   康涂说:“其实也没有那么咸啦。”   山一湖此时也走过来,坐到燕灵飞的身边,他从兜里取出了一块布,里面包着一双筷子。也没有理大家,低头吃饭。   “你明天考试。”燕灵飞随口问了一嘴。   “明天下午四点,”康涂忧愁道,“我要完了。”   “不要这样说话,”燕灵飞用筷子指着他警告道,“你让我想起了我的同僚,上学的时候总说自己要完了,结果最后考了探花。都是一样可耻的嘴脸。”   康涂用一副死鱼眼看着他。   燕灵飞把筷子放下继续吃饭:“忘了,你没这个本事。”   “谢谢你再次提醒我这个   事实。”   “不用谢。”   华余好奇道:“你考了什么?我好像不怎么记得了。”   燕灵飞:“状元啊。”   康涂:“那你还在气什么?”   “跟这个有什么关系,”燕灵飞扒拉着自己碗里的饭道,“他的行为和可耻和我的功名有什么关系?”   康涂面无表情地道:“差不多行了。”   华余笑道:“很有趣,燕兄果然名不虚传。”   “咱俩就在一个城,”燕灵飞挺无语地道,“哪来的‘名’哪来的‘传’。”   康涂对华余道:“别理他,他有病。”   一声清脆地响声,山一湖放下了筷子。   他们吓了一跳,以为吵到了他,就见他慢慢地拿起自己的筷子,站起来去水龙头下洗刷。   华余挑了挑眉,冲他们笑了笑,继续低头安静地吃饭。   “他吃得好少。”饭桌冷场,康涂打破沉默道。   “他吃素。”   康涂看到山一湖剩下的大半饭菜,觉得问题可能并不在吃素上。   华余推了推下滑到鼻尖的眼镜,解释道:“他一直在戒,不只是荤欲之类的东西,还有饱腹酣睡休息之类的,全都浅尝辄止,不深入。”   燕灵飞总结道:“就是想尽办法让自己活得不舒服。”   华余点了点头:“准确。”   “这是干什么?”康涂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以前连听也没听过,感到很不能理解。   “让活着这件事变得更辛苦一点,”华余皱着眉头,似乎在思考怎么把这种感受传达给他,“可以体会到生命的质感。”   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下:“就像是一种修行,在痛苦中感受人生。”   康涂听得一脸茫然。   燕灵飞拍了拍他的脑袋:“俗人。”   康涂点头,惭愧道:“我是俗人。”   华余摆了摆手,也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站起身来道:“我先走了。”然后对康涂道,“下午见。”   “下午见。   ”   燕灵飞踢了他一脚,挤眉弄眼道:“我就说,他俩贼怪。”   “我觉得还好啊,很酷,”康涂不为所动,学着刚才华余的语气道,“人生就是一场修行。”   “修行你奶奶个腿儿,”燕灵飞不屑道,“抢工分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狠。”   康涂忽然想起来一件事,顺口就问了:“山一湖为什么不和你们一起上工?他也受伤了?”   燕灵飞扬了扬眉,有些意味深长地道:“受伤是真的,但是不是这次任务。”   “?”   “他早就受伤了,宫刑,”他比划了个‘咔嚓’地手势,低声道,“说是当时行刑的人没处理好,伤着根本了,干不了体力活。”   康涂彻底懵了,嘴里的菜啪嗒掉了下来。   燕灵飞嫌弃地撇了撇嘴。   “不然你觉得为啥史书里没他啊。”   康涂反应过来:“不对啊,受了宫刑也不至于在历史上查无此人啊。”   司马迁受了刑不是还编书呢吗,这有什么关系?   “不是因为这个,”燕灵飞说,“他是因为受刑之后觉得是耻辱之人,不想留名后世,所以都是躲在别人的身后做事的,帮齐公的门客出谋划策,这些门客用他的计策去讨好齐公,然后给他田和钱。”   康涂一时无话可说,觉得非常的荒谬。   “他很有才啊,”燕灵飞有些可惜地道,“就是命不好,而且是个榆木脑袋,其实这又有什么呢,又不是只有他受过宫刑。”   康涂沉默了片刻,然后道:“咱们没有经历过。”   “对,”燕灵飞叹了口气,附和道,“没经历过,没资格说他。”   “但是!你离他远一点。”燕灵飞忽然又把话题扯了回来,“他绝对不好惹!”   康涂无力地只好道:“好的好的。”   他知道这件事之后竟然没有任何好奇心被满足的快感,只觉得难受,他不该这样多嘴的,他为自己知道这件事而愧疚。   回到图书馆的时候山一湖不在,华余依旧在座位上打哈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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