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7年8月7日10:45PM,404市。 坐标N40°,E89° 赵政现在有三件事要做: 1.等到凌晨一点钟。 2.带上他做的简易干扰器溜出寝室。 3.他可能要杀死一到两个管理员。 公元前239年,他被莫名其妙的关进了被关在404,已经过去了数十年,他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每隔696个小时,404的监视器会关闭半小时上传备份数据,而每日管理员换班时间是凌晨一点钟。他终于等到了这两个时间段交碰到一起的日子,就在今天。 他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离开这个疯狂的监牢,离开他疯狂的狱友们。 他迎着冷风狂奔,在黑暗中仿佛一匹骏马,骏马从不停下步伐,他也同样再没有回头。 赵政的心脏在剧烈地跳动,呵出去的气体重新扑回到脸上,他的狱友们此时应该都已经在酣睡,他看见管理员穿着银灰色的工作服,面无表情的把一箱箱货物往下搬。 2027年8月8日10:45AM,H市。 坐标N40°,E89° “昨晚,我被一个东西给咬了一口。” “没看清是什么东西,”康涂的面色发白,“昨天太晚了,我又有点夜盲,只看见是一团黑,老鼠那么大,有翅膀。” 一个医生坐在桌前,眼睛看着电脑,头也不抬地随意说:“蝙蝠?” 康涂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很轻地点了下头说:“可能是吧。” 医生终于从电脑屏幕前抬起了头,说:“来,我看看伤口。” 康涂伤在大腿外侧,医生一看也吓了一跳:“这么厉害?” 康涂问:“用打疫苗吗?” “你得打点,”医生说,“下楼挂号,然后来找我。” 康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快出门时听见医生问他:“B市现在还有蝙蝠?” 康涂从鼻腔里发出了一个音节勉强算是回应。 可能不是蝙蝠,他心里这样想,但他没说,因为这件事有点不对劲。 他是昨晚凌晨一点钟在下班的路上被咬的。 他不知那是个什么东西,但是那东西咬得非常狠,他竟然一时摆脱不了。 这时候从路边走出了一个男人,一开口把他吓了一跳:“回来。” 他猛地转头,看见一个穿着黑T恤的高大身影几乎溶在黑暗里。 当时是凌晨一点,这条老街上早早不再有行人了,这个点出来晃荡的人,除了他这样的四有青年,就是地痞流氓。 四有青年可打不过地痞流氓。 路边有一个小公园,种了很多叫不上名字的树,男人没有靠近他,站在绿化带后,身影在小树林中影影绰绰,那人又说:“回来。”声音中带了点严厉。 康涂这才反应过来,他叫的可能是这个咬他的东西。他又开始疼起来了,这到底什么玩意儿,咬人这么疼? “这是你养的?” 男人走出来了两步,他穿着一件黑色的T恤,头发剃得非常短,露出头皮。 他回答:“算是吧。” 大概是看出了康涂心存戒备,所以不再往前。 康涂夜盲很严重,离得这么远,他只看到了男人的眉毛很浓,飞入鬓中一般,是很凶的长相。 但是倒不是很害怕了,看这人的样子比他好像还谨慎。 可腿是真疼,疼得他冷汗滋滋往外冒。 “这怎么办?”他问。 “不要动。”男人终于快步走过来,低下身干脆利落地抓住了那个东西的下颌,他下手非常重,只听见那东西惨叫了一声,松了嘴。 康涂低头看了眼,他的裤子竟然都被生生咬出了两个五毛硬币大小的窟窿,这到底什么玩意儿? “你的东西怎么不看好了?”康涂问,他语气不算很好,毕竟这算无妄之灾,心里有点火气。 “因为并不是我养的。”男人抬头道。 他一抬头,昏黄的路灯打下来,康涂忽然就看清楚了他的长相。 是一张极其有辨识度的脸。眉毛浓密锋利,单眼皮,鼻梁很高,因为脸上没什么肉,显得下巴棱角削劲。皮肤上有几颗痣,有一颗正好点在嘴唇正下头。 单看都还好,并非多帅,但不知道为何康涂却觉得是一张让人过目不忘的脸,而且莫名就是一副凶相,看上去就脾气不好的那种感觉。 康涂气得笑了:“你刚还说是你养的,是怕我讹你?” 男人低头随意地扔了扔手里那黑色的生物,然后说:“确实不是我养的。” 这句话话音未落,那东西再落回到他手中时,他忽然收了手把那东西狠狠地攥住。 紧接着这条街上就响起了一声尖锐的濒死一般的叫声。 康涂呼吸错了一拍,瞳孔收缩,眼睁睁地看着他把那东西攥住,他很用力,因为他的关节慢慢泛起了青白色,但他面色如常。 那生物的叫声渐渐低微下去,最后脑袋一歪耷拉了下去。 男人随手扔了,踢到了一边。 他把那东西捏死了。 康涂:“你……” 男人说:“解气了?” “不解气也没办法了,”男人说,“赔不了你,没钱。” 真他妈社会啊,康涂想。 随后男人说了一句话让他到现在都没忘记的话。他左右看了一眼,问道:“现在是什么年代了?” 康涂:…… 然后男人又道:“有什么地方不需要户籍证明就可以挣钱吗?” 此情此景,此人此物,康涂有点跟不上这个节奏,心中千言万语乱七八糟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化成了一声:“啊??” 男人笑了,笑起来后便显得眉间没有那么狠了,指了指自己的脑袋道:“我这里有些问题,记忆力不太好,总忘事。” 康涂说:“……你这忘得挺彻底啊。” 男人点了点头,挺平常的口气:“所以没办法赔你。” 恕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康涂心里道。 他是一个寝馈现代诈骗文化的年轻人,任你舌灿莲花我自岿然不信,这算是基本素养了。况且这骗得也实在不走心。 男人穿着普通,T恤牛仔裤运动鞋,很干净利索,看不出什么年纪,也看不出是什么社会阶层。 康涂说:“27年,做什么挣钱不知道,我反正觉得啥也不挣钱。” 凌晨一点多了,他连续加班三天,很累也很困了,很想回家睡觉,不想,也不太敢再纠缠什么,随口道:“你可以明早去前面的人工湖的工地问问。” 男人真的往前面看了一眼,问道:“是公园前的那个?” 康涂其实瞎说的,听他这么问了,就想了一下了一下:“对,应该不要身份证,就不知道要不要人。” “好,”男人痛快地点了头,“麻烦你了。” 康:“……” 他心想确实很麻烦啊!我明天不知道能不能去上班!最近他们公司非常忙,请个假比四郎探母还难。 可他挥了挥手,说:“算了。” 男人长得不错,人看着也不窝囊,不知怎么就混到这份上。 他转身走出去两步,又回头看了一眼,男人的背影笔直,往他的反方向走去。 都不容易,他想。 “对了!”背后忽然有人叫他,康回过头去,看见男人双手揣在裤兜里,“你的伤口要看医生。” 男人说:“钱可以先记着,我赚了钱可能会还给你。” 康涂:“……” 我他妈格外的不容易。 2027年8月8日8:05AM,H市。 坐标N40°,E89° 康涂被疼醒了,疼到他必须要去一趟医院。 医生沾了点酒精给他消了消毒,有些莫名其妙地道:“怎么咬得这么狠?” 康涂说:“其实……也非常疼,我这半边身子都是麻的。” 医生吓了一跳:“咋回事?” 康涂:“?” 医生皱眉:“不会有毒吧。” “……”康涂疯了:“你问谁啊!” “你着什么急呀你,”医生的语气也不好,“有这样的症状你不早说?” 康涂满心疲惫:“那你现在给我看看,特别疼,肌肉疼,怎么办?” 医生低头扒拉了他的伤口,按了按他的大腿:“你这里连一点浮肿都没有。” 康涂也有些不确定,昨晚被咬的伤口已经开始慢慢愈合了,快得惊人,但是他确实疼,和之前经历过的疼痛都不太一样,他感觉自己的筋在抽动。 再加上昨晚那个男人神神叨叨的,他有些害怕。 这恐怕是现代人的通病:看了太多了法治新闻和八卦微博了,老觉得有人要害自己,老觉得自己怕不是得了绝症。 谁知道是不是昨晚那个男人怕赔钱,糊弄他了呢。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实在是愚蠢,竟然真让人跑了,估计这事要是在往上发个吐槽帖子,谁都得骂他是个傻逼。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他现在最害怕的是医生跟他说,你没救了,锯腿吧。 医生在病单上划拉了两下,说:“这样吧。” 康涂心提到了嗓子眼。 医生:“你这个和别人的症状不太一样了。” 康涂屏住呼吸。 医生:“虽然没发现中毒迹象,但你疼成这样也不正常。” 康涂憋得难受,导了口气。 医生话锋一转,忽然问:“不过B市真的有蝙蝠吗?” “你行不行啊!”康涂彻底崩溃了,“我到底怎么了啊你能不能痛快点!” 2027年8月8日10:45AM,H市。 坐标N40°,E89° 工头把安全帽往上一拉,仰着脑袋看着赵政:“就是你?” 赵政点了点头。 工头说:“押一个月工资,第二个月开始发,包工计件,绑一个柱子两块。” 赵政干脆地道:“行。” 他找到工作了。 一切都在重新开始,慢慢来,他不着急,早晚有一天他可以回去,回到他的年代,他的国家,他的子民仍在等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