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广。 小院中有一株木棉开的正好,一簇簇的大红颜色挂在枝头,瞧得人心里头也暖暖的。 周栋从外头回来时,手里提着一篓子新鲜的荔枝。 夏荷见他手中的草篓子,面上登时就不高兴起来,“你日日都带这荔枝回来,害得我昨儿晚间都流鼻血了。” “郎中不是说怀孕的时候多吃些新鲜瓜果对孩子好吗?还说多吃了,将来生出的孩子皮肤能像荔枝一般水润呢。” 周栋将荔枝剥了壳,递到了夏荷的嘴边。 夏荷打开了他的手,怨道:“我瞧着你这是乐昏了头了,什么东西都是过犹不及,连这点子道理都不懂,亏得还是王爷身边的心腹呢,现在居然连我都不如了。” 周栋扶着她坐下,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大喜事无人分享,可真是憋闷啊。” 这些日子姜行舟依旧笃信宝鸢还活着,派了人各地的搜寻,只眼下什么消息都没有,自然是不能跟他说的,免得伤了他的心。 曹旭那儿就更不能说了,虽说他跟冯芷仪过的倒是和睦,只冯芷仪一直未能有孕,倒是让他这个后成亲的赶到了前头。 不光不对曹旭说,就连夏荷也瞒着冯芷仪了。 周栋伸手在夏荷微微凸起的腹部上摸了摸。 “眼瞅着只怕是要瞒不住了。” 夏荷也跟着叹了一声,“能瞒一阵子是一阵子吧。” 一日。 冯芷仪过来同她说话。两家毗邻而居,且又都是自京城来的,又有京中小院同住的情谊,关系自是非同一般。 周栋和曹旭大多的时候都忙,两人便时常在一起打发时间。 “我瞧着妹妹似乎圆润了些。” 冯芷仪玩笑着说了句,“到底是你适应的快些,不像我都住了这么些日子了,还是经常水土不服。” “所以你是家中的千金小姐,我是王府奴婢啊,我们做奴婢的命贱,不拘在哪里都能活。” 夏荷打趣着回了句。 正说着话,周栋提着一条新鲜的海鱼进来了,面上喜滋滋的。 “今儿炖了鱼汤给你补补身子。” 夏荷闻了鱼腥味,捂着嘴便跑了出去。这一吐只吐的连胆汁都吐出来了,冯芷仪原就细心,前些日子瞧出些端倪,只当时夏荷推脱说吃坏了东西,她也就没在意了。 现下看夏荷吐的这般厉害,又见周栋紧张的跟什么似的,便也明白了过来。 她倒了杯水拿去给夏荷漱口,又拿了蜜饯。 “咱们都是一处的姐妹,你怀了身孕这样的大喜事怎的也藏着掖着不肯告诉我们。” 冯芷仪有些生气。 夏荷忙赔礼道歉,拉着她回了屋。 “我在京中便认识了姐姐,知道姐姐心善,若是晓得我怀了身孕也定会真心的替我们高兴。只你的心思他们男人家的不明白,我心里头却清楚的很。我不告诉姐姐,也是怕姐姐多思多想。” 冯芷仪垂下眼眸,握住了夏荷的手。 “到底是我没生养过的缘故,否则若是早些发现,你们也不必瞒的这么辛苦。” “姐姐不怪我?” 夏荷轻轻的问了她,女人的面上有着藏不住的失落。 冯芷仪“嗯”了一声,“我知道你们是好心,岂能如此不知好歹还怪你们呢?”她对着夏荷笑了笑,又道:“不过要怪还是要怪的,就罚让你们的孩子喊我一声干娘。” 夏荷岂有不应的道理。 书房。 屋中有浓浓的酒味,空气格外的污浊。 周栋将门窗打开后,才走到了榻边给姜行舟行了礼。 姜行舟撑着醉意朦胧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听说夏荷有喜了,左右在这儿也不似往日在京城里总要防着这个防着那个,一刻都不得闲。如今有了时间你好好陪陪她。” 周栋道了是。 “昨儿属下跟夏荷在家闲聊的时候,夏荷想起小院失火前,宝鸢姑娘就有诸多奇怪的行径,当时倒也没觉得有什么,如今细想起来却是蹊跷。” 闻言,姜行舟猛地自榻上弹坐了起来。 “是吧?” 男人的眼中有灼灼的光。 “我就说她不会就这么死了的,你...你再派些人手去找,全国各地的给我找......” 男人似乎很振奋,一改先前颓丧的模样。 周栋又与他说了些细节,见姜行舟重又振作了些,便让人将早饭端了进来,陪着他一起吃了些。 待出了书房后,他看着一旁的曹旭摇了摇头。 两人皆都是跟在姜行舟身边多年,从未见过他们的主子如此失魂丧魄的模样,是以隔些日子就要拿宝鸢来做做文章,免得他家主子一时想不开便去了。 “都快当爹的人了,别丧着一张脸了。我请你去喝酒,算是给你道喜了。” 曹旭难得请客,他自然得去了。 夏荷临近产期时,已经到了三伏天。 两广地区的夏日闷热而潮湿,三天两头的下雨,昨儿晚上还刮了一夜的大风,早上那会雨刚停,这会子又开始下了。 绵密的雨线密密匝匝的砸落而下,很快远处的山丘便隐在了雨幕里。 周栋在廊下来回的踱着步子,半边的身子被雨淋湿了都不知道。曹旭也是头一次见妇人生产,只听屋里头女人的叫声格外的凄惨,听的人头皮发麻。 他有心想要安慰人,奈何嘴上却说不出来。 “别担心,没事的。” 这样安慰的话毫无说服力,倒是让周栋抢白了一番,周栋紧张的鼻尖都冒了汗,“又不是你媳妇在里头,等回头芷仪姐姐生了,我瞧着你可还能如此淡定?” 曹旭无话可反驳。 也不知过了多久,外头的雨下了停,停了又下。 天光散尽,烛火亮起的时候,屋子里传来了一道响亮的啼哭声。 “生了!” 周栋一把攥住了曹旭的手臂,借着廊下昏黄的光,曹旭依稀看到了男人眼中似是有点点的水光。 他道了声恭喜。 跟着便有稳婆出来报喜,“恭喜周爷,是位公子呢。” 周栋看了眼襁褓中的孩子,才出生的婴孩眼睛还未睁开,小小的一只,他有心想要抱一抱,可又怕自己粗手笨脚的摔着孩子了,索性也就看了两眼。 可越看越欢喜,赏了喜钱后,又进屋去瞧夏荷。 夏荷很虚弱,可精神却好,见着周栋了,还打趣道:“如今我可是你们老周家的大功臣了。” 周栋握住了她的手,激动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冯芷仪在一旁擦着眼角。 夏荷又道:“姐姐你是知道的,自打我怀孕后,他便整日里念叨着要个儿子。” 周栋的脸泛着红光。 “我只那么一说,无论男孩女孩,只要是我们的孩子我都喜欢。” 夏荷累极了。 “我睡会儿,你抱着孩子去跟他干爹干娘要礼去。” 干爹干娘自不是旁人。 孩子还未出生的时候,两家便商议定了的,等孩子出生后便认曹旭和冯芷仪为干爹干娘。 姜行舟是冒雨赶过来的。 周栋受宠若惊,忙将孩子抱到了他跟前,“我跟夏荷都没读过什么书,孩子的名字还是王爷赏脸给取一个吧。” 姜行舟沉思了片刻。 “周渡。” 渡人也渡己。 接下来的日子,因着姜行舟有了回京的打算,周栋和曹旭自然也是忙的脚不沾地。 好在有冯芷仪帮衬着,两人将小周渡教的很好。 两岁上小周渡已经认得不少字了,夏荷自小没读过书,都是冯芷仪的功劳,有时候夏荷都觉得她这个亲娘还不如冯芷仪这个干娘呢。 这一日周栋风尘仆仆的回来了,面上有着凝重之色。 “要打仗了。” 夏荷愣了许久,才将儿子塞进了男人的怀中,转身钻进了厨房里。 既要打仗,那就要分开了。 且战场上刀剑无眼,谁又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结果呢? 小周渡似乎对周栋有些陌生,乖乖的待在男人的怀里,周栋亲了亲儿子的脸颊,“儿子,爹要出远门了,你可就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了,得好好保护你娘知道吗?” 小人儿点了点头,奶声奶气道。 “我知道。” 晚间,夏荷做了一桌子菜,算是给周栋践行。 哄了儿子睡着后,夏荷躺在男人的怀里,“你要去做的事我不拦着,我只希望你心里多多想着我们娘俩,好歹留着一条命回来。” 周栋沉沉的应了一声。 这一夜夏荷都没怎么合眼,天亮周栋就要随大军出发了。 她早早的就起了床,收拾好了包袱后,又去厨房给周栋煮了一碗汤圆。 屋中气氛有些凝重。 两人都没说话,临分别的时候,周栋立在小院的篱笆墙外看着倚在门边的夏荷。 “要是这趟我回不来了,找个好人再嫁了吧。” 夏荷再也没忍住,哭着扑进了男人的怀中,捶着男人的胸膛。 “说什么丧气话呢?周栋,你要是敢不回来,我就给你儿子找个恶毒的后爹,让你到了地下也不得安宁。” 周栋扯了扯嘴角。 “你在家好好带儿子,不日我就回来接你们母子回京。” 两人又说了两句话,夏荷便擦了眼泪赶人了。 “要走就快些走,再迟一会儿儿子就快醒了。” 周栋这才转身离开了。 到路口的时候见曹旭的神色也郁郁的。 他笑着勾住了曹旭的肩,“娘的,早知道成亲这么麻烦,还不如不成亲了,免得连累旁人。” 曹旭看了他一眼。 “索性还没走远,赶紧回去跟夏荷和离了,省得拖累人家。” 周栋被呛的哑口无言,撑圆了眼睛看着曹旭。 “我...我就说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