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焱珏敛眉扫了眼对座款款笑来的天阳。 执锦帕小心替阙玥擦拭着手背,看也未看那吓得花容失色跪地求饶的宫女。口吻寒冰彻骨,不悦。 “滚下去。” 那宫女愣怔,赶忙磕头谢焱王饶过一命。 焱王殿下破天荒没有惩罚那宫女,倒是叫旁边的人有些惊吓。 随后心道:总归是圣上大寿,王爷有分寸着。 皇后望着那婢女,只道无心之过,今日便是饶了宫女。随即派遣身边宫女带领焱王妃前去寿和宫换身干净的衣裙。 夕阳西下,日薄西山,金銮殿的一片灯火葳蕤渐渐抛却身后。 那宫女垂头不语,一路领着阙玥往前而去。这走着走着,阙玥看着这路有些不同,不免朝那小宫女望去。那小宫女步伐愈发加快,转身拐过御花园一湖心亭处,便是凭空没了人影。 几步外,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座宫殿,笼罩在夕阳下,落叶飘过,寂静之中徒增了几分秋意萧瑟。 阙玥望着眼前宫殿,只见宸颐宫三个镀金大字呈现眼前。阙玥识得此处,这是宸妃娘娘的宫殿,北辰焱珏长大的地方。 看了看眼前宫殿,阙玥转身欲离去,步伐却是顿了顿,转身看着那虚掩的宫门,眸色划过一抹犹豫,终是推门而入。 一望无际,空旷的长廊安静得可怕,只有阙玥自己嗒嗒的脚步声,甚至呼吸声都能听见。阳光穿透空荡的回廊,为黑暗处带回来一片阴影。 许些枯黄的树叶飘入长廊,徒增肃杀凄凉。 绕到一处廊亭,眼前视野开阔不少,抬眸望去,正前方池内,阙玥步伐顿住,被长廊外的一棵快要凋落的秋海棠吸引了目光。 海棠上挂着不少红线,随风轻轻飘拂,一支树干上,挂着一枚小巧陈旧的铃铛,可惜铃铛已经哑了,随风舞动,却是无声。 脑海中浮现当日李阙玥误入此地,被北辰焱珏撞见。 别再让本王看见你来这,否则本王杀了你。 风吹过,长廊外树梢挂着的一条红线被吹落,朝长廊漂浮不定吹来。 阙玥缓缓抬手接住,望着掌心的那条红线,眸色微沉,原是红线间编织着一抹紫色…… “那根是我的。” 天阳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在空荡的回廊,清晰得让人无法忽视。 阙玥黛眉微蹙,回头望去。长廊阶梯处,天阳一袭舞服,居高临下,眉目凌厉望来。 “我还想着,你究竟敢不敢进来,毕竟这地方,于你而言可不是什么好来处。” 阙玥红唇轻挑,一声轻笑,掌心敞开,任凭那红线随天阳的方向吹去。 “郡主已是盛情相邀,阙玥怎好推辞?” 天阳抬手,将那红线抓回,拾级而下,款款而来。 “那宫宴看着也无聊。焱王妃不如陪天阳走走?还是,李姑娘当真害怕些什么?” 走到阙玥跟前停下,望着长廊围栏外护着的那棵秋海棠的,抬头望着上方的红线。 “知道这棵海棠的由来吗?” 阙玥抬头望着眼前的那棵已经凋落的海棠树,眸光淡漠平静。 “你费了些心思把我叫来,便为了让我看一棵树?” 天阳挑眉,冷冷望着面前女子。 “这是宸妃娘娘亲手为他种下的生辰树。阿焱无论开心难过,皆是喜欢来此。我们当年便是在这棵树下,结了姻缘,许诺。” 阙玥挑眉淡漠瞥去,四目相对,无声较量。 空荡回廊,唯有两人嗒嗒脚步声和风啸长廊声。 “你知道我第一次寻到他时,是何模样吗?” 突然这么一问,阙玥望向天阳。天阳回头望着人,一双丹凤眸妩媚妖娆。 “如今想起来,便是后怕。” “他藏身在一艘破渔船上,寻到他时,一身破烂,面容憔悴脏兮兮,那双好看的眼睛早已没了神采光芒。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蜷缩在破渔网上。隆冬腊月,渔网,又怎能取暖。那么弱小可怜,犹如一只被扼制住喉咙的困兽,早已放弃挣扎,就那么静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阙玥步伐微顿,望了眼长廊外纷飞的落叶,未语。 “初回皇宫,他不肯出宸颐宫半步,日日坐在这棵树下发呆。他眼睛瞎了,处处受人排挤欺压冷落。只有身边的那个小太监逗他开心。” 阙玥面色平淡。 “六王年纪尚幼,生性调皮捣蛋。同平阳将他骗出皇宫,扔去了乱葬岗。” 阙玥敛眸望来。 “乱葬岗是什么地方,李姑娘不陌生吧?尸体全都腐烂发臭,我寻到他时,他已经冻傻了,嘴里却还是死死咬着一块肉。带回皇宫,愣是将抓来的肉,扔在北辰皇跟前,面容冷漠平淡,眼睛如同看死人般,盯着人。只道,他会死,可也要等北辰皇死了。” “那话若是换作旁人,不知死多少遍。他是恨北辰皇的。” “他年纪才那么小,本该是享受父疼母爱,却是遭受这么多磨难。” 阙玥沉沉望着那怀恋抚摸着树身的天阳。 “郡主故事说完了,阙玥一身脏衣,便不再陪。” 阙玥没兴趣再听下去。 身后传来天阳一声讽刺轻笑,轻蔑同情的望着面前女子。 “李阙玥,你失踪那段时间,不好奇,他为何会去寻你吗?毕竟,城楼一事,你该是明白他那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冒险同南疆作对去救你?” 阙玥眸光微沉,继续往前而去,没说话。 身后传来天阳幽幽一声轻蔑嗤笑。 “因为你是他送给我的侍婢。” 阙玥步伐微顿,眉头一蹙,回头望来:“什么意思?” “果然,这事,他还没告诉你。” “惊讶吧,玥儿。” “王妃空位不过是他囚禁你的锁链罢了,这链条要不了多久,握住的人是我。” 阙玥黛眉微蹙,面色平淡依旧。 “是吗?我何德何能能够让他舍弃你的妃位来囚禁。” 天阳一声讽笑,“舍弃?你可多虑了。你坐妃位,免去北疆锦卫营,便是因为皇后答应,日后我归来,你做我的奴才。否则你以为他怎会同意?一朝为奴,终身为奴。” 阙玥有些不敢相信,北辰焱珏不会是那样的人。 “我同他一块长大,同他共枕眠,同他已定姻缘,知他一路坎坷,知他冷暖悲痛,所以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想来你自己也清楚,我比你更明白。” 阙玥敛眉未语。 “告诉你是想让你收收心,别对阿焱动了心。不然,痛苦的是你,自然我亦会苦恼。毕竟如今你才是我最满意的婢女,不是吗?” 天阳冷冷瞥了眼人,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回廊,有道人影步伐匆匆而来。 “他来了,敢听他的实话吗?” 阙玥平静着眸子,望着神情笃定的天阳,望了眼那长廊处步步而来的人。 阙玥看着面前好整以暇的天阳,沉眸终是闪身一躲,悄声藏匿进阴影处笼罩下的朱红圆柱后,听着身后的一举一动。 熟悉沉稳的脚步声愈来愈清晰,第一次叫阙玥涌起一丝心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