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的车马队处处都是红绸喜布,丫鬟仆从手提小竹篮,撒着铜钱和采集的花瓣,一路走来,一路锣鼓喧天,吹吹打打,几乎是宣告所有人,这家在娶亲。 青桐坊里却不同。从未有任何人家表露过要嫁女的热闹,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喜庆。 迎亲车马停在了甚至没有挂有门匾的宅院,周围不少人都探头来看。 哦,是那家刚入住没多久的陶家姑娘。 她要成亲了。 家中没有长辈操持,似乎是有些清淡。 而宁府的下人则挨家挨户给送喜饼,送鸡蛋,那些得了好的人家,都一口一个吉祥话,本清冷的青桐坊,顿时热闹了起来。 宅院里只有两个随从两个丫鬟一个厨娘,也就是春娘子和小可惦记着今天主子有喜事,还穿了一身喜气的衣裳,阿庄小胜照常,全然看不出府上有喜。 宁楚珩前来敲门接人,也没有任何家人堵门的流程,阿庄直接就开了门,迎了宁府的人进来。 宁楚珩相对而言就紧张许多。 他今日迎亲,一身红袍,映衬的他英俊非凡。即将要迎亲她过门,这种喜事,就连他面容都柔和了许多,看起来温柔又深情,敲门时就让周围不少邻居看呆了。等他迈过门槛,趴在墙头看热闹的人才开始窃窃私语。 这陶家姑娘找的姑爷,可真是一表人才。 姜定蓉还坐在梳妆台前,就听见外头的吹吹打打了。 这么热闹,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 她都要气笑了,就算知道宁楚珩贼心不死,暗藏他意,可是他就这么直率的弄出动静来,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当她聋子瞎子吗?还是以为她就真的天真以为,王都规矩与全天下都不同? “傻子。” 姜定蓉忍不住轻骂了句。 石兰伸着脖子看了眼外头,回过头来时,忍不住对着自己主子笑了句:“可是主子,即将嫁给这个傻子的人,是你呀。” 姜定蓉:“……” 大意了。 现在就跑还来得及吗? 很明显来不及了。 男人已经派了人在庭院中,几乎是用很快的速度将早早筹备的红绸系在了树枝上,花圃里,甚至还挂在了墙头屋檐下。 同时又撒了很多的花瓣,铺的到处都是。 本来清淡素雅的宅院,顿时就添上了不少喜气。 宁府后头还抬了十二抬的聘礼,直接从角门抬进来,转了个圈,又一次摆满了小庭院。 宁楚珩抵达内院时,毫不意外姜定蓉什么都没准备,甚至他准备好的她也都收起了。 果然如此,宁楚珩想,还好他备了一手。 和姜定蓉做任何事,他都得小心注意了。毕竟现在越来越显露本性的她,和起初相识的她差距非常大,聪颖,冷静,理智,每每与她有所交手,他甚至有中两军对垒的错觉。 并且每一次都是以他失败告终。 对她得多留个心眼。 这准备的十二抬,就刚好用上了,跟在她的身后,任由谁看了,都挑不出错来。 宁楚珩已经跨过内院的门,也就丫鬟小可和春娘子对他说了句吉祥话。 “恭喜恭喜,新婚大吉!” 这么简单的一句吉祥话,听得宁楚珩格外舒服,直接让手下人给她们赏钱。 厚厚一钱袋。 丫鬟小可和春娘子人都傻了。 这么多?这新姑爷可真有钱。 宁楚珩顺利走到姜定蓉门口时,却有些遗憾。 他知道她家中父母具在,有兄姐,本该是热热闹闹的,可今日只有她一人,身边只有丫鬟仆从。 他来迎亲,甚至没有一个阻挡门的。 这倒是他误会了。本来阿庄和小胜来找石兰商量,到底算是娘家的身份,要不要意思意思挡一挡门。 还是姜定蓉不允许的。 她还急着赶紧名正言顺去睡宁楚珩呢,阻挡什么阻挡?阻挡她的春宵吗? 她听着外头宁楚珩来了,直接起身。 石兰还是急急忙忙将宁家准备的绣扇交给她。 还要个扇子? 姜定蓉啧了一声。 弄得倒是挺齐活。 姜定蓉手捏着扇子,提裙起身。 石兰连忙打开了门。 宁楚珩就在门外。 他静静看着红妆华服的少女手持绣扇,步步朝他走来。 心中一动。 “走吧。” 一身嫁衣的她路过他时,就这么撇下两个字。 宁楚珩:“……” 行吧,自己家的姑娘,自己知道脾性,她没有说过多的话就已经是阿弥陀佛了。 宁楚珩到底记得她父兄不在,直接弯腰,将她打横抱起。 “你作何?” 姜定蓉吓了一跳,扇子直接拍在他肩上。 宁楚珩颠了颠她,然后抱着她就这么往门外走。 “你阿父阿兄不在家,我抱你出门。” 姜定蓉抿了抿唇,重新用扇子挡着脸。 哦,他考虑得还挺详细。 其实,宁楚珩说来算得上是个极好的夫君人选了。 对于寻常闺秀女子而言。 只可惜,不适合她。 姜定蓉垂下眸,绣扇上绣着满串圆滚可爱的葡萄。 算啦,事到如今还考虑这些作何,还是想着今晚怎么度过吧。 她可是筹备许久,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新嫁娘出门,宁府带的炮竹噼里啪啦点起,仆从们一声连着一声的道喜,甚至还有个红裙喜婆,笑吟吟地三屈膝唱喜诗。 马车是四匹马拉的高辕马车,宁楚珩直接将她放入垂着红纱的喜车中。 而后就仰着头看她,轻笑了笑。 “陶姑娘,美貌无双。” 姜定蓉坐在马车中,位置倒是比他还要高些,歪了歪扇子,一双眼明亮承载笑意。 “宁将军,英俊非凡” 两人对视时,都忍不住笑了笑。 姜定蓉回过神来,忍不住唾弃自己,怎么这种话都说得出口,都是被他给牵带的。 青桐坊的迎亲队伍吹吹打打,队伍绵延很长,绕了半个王都。 过了朱雀坊,抵达西定门时,车马队绕了个弯,却是朝着宁府的巷子拐去。 姜定蓉起初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发现车马队朝着只有权贵入住的西定门时,略有些惊讶。 他打算做什么?如果真的领着她到宁家,可别怪她半路跳车了。 姜定蓉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眼前就是宁府的正门。 可是车马队仅仅是放慢了速度,宁府正门大开,铺满了红绸喜布,门口台阶站满了丫鬟仆妇,手中一样拎着小竹篮,车马队一路经过,一路撒着花瓣。 等新嫁娘的马车抵达正门口时,随从们点燃了手中的炮竹,丫鬟仆妇们屈膝相迎。 漫天的花瓣中混杂了不少的红色丝绸。 甚至飞到了马车中。 宁府的正门已经在身后了。 姜定蓉有些回不过神来。她手中抓了一把花瓣,愣了愣。 宁府啊,宁楚珩,怎么净会做一些让人心坎有些软,又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呢? 想藏着掖着把她当外室接进来,就别弄这么大排场啊! 专门绕一圈绕到宁府上,这说白了,就是在变相的让宁府下人们认主子。 却又不过分。 若是换做旁的姑娘,以外室之礼得到这一切,非得感动坏了。 姜定蓉捻着手中的花瓣。 嗯,感动的话还好,主要是有些震惊宁府上下,居然都这么配合着宁楚珩来闹。 置办外室都弄得这么大排场,就不怕以后给主母脸上难看吗? 搞不懂宁府主子的心态。 她是真的还未见过宁府上下,就已经对整个宁府抱有一种敬畏感了。 车马队抵达宁楚珩的外宅时,门匾已经按上了。 上书遒劲有力的四个大字。 宁将军府。 和宁府不同,带上将军两个字,那就得证明此处宅院,算不得私宅,而是宁楚珩得到陛下赏赐,起码是正儿八经过了明处的宅邸。 宁将军府正门大开,站在门口迎接的,居然是宁二夫人,领着同样焕然一新穿着粉裙的夏湘湘。 “新嫁娘到,主家相迎。” 宁二夫人立刻上前几步,满脸笑意:“终于盼着你来了。” “湘湘,扶嫂嫂进门。” 夏湘湘上前两步,屈了屈膝,细声细气:“三嫂嫂,祝三嫂嫂新婚大吉。” 而后伸手,来扶住姜定蓉的胳膊。 姜定蓉有些意外,但是转念一想,夏湘湘若是按照宁家养女的身份,就是小姑,小姑扶嫂进门是礼的确没有错,但是她又不是嫂嫂。 只是看着宁二夫人满脸的笑容,还有宁楚珩跟傻子似的偷笑,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让夏湘湘扶着她一路抵达正堂。 正堂里设置的倒是简单,只主位坐着的人不简单。 主位分了左右,左侧为尊,坐着一位白发精神抖擞的老夫人,这位就是宁府如今的大家主,宁老夫人。 而右侧坐着的,是一位年三十有余,温柔端庄的夫人。 左下手则站着一位娴静的年轻夫人,夫人手中还牵着两个孩童。 姜定蓉被扶着抬步迈过门槛时,就看见了坐在右侧的夫人。 那坐着的夫人心虚地对她眨了眨眼。 姜定蓉:“……” 行吧,姨母居然还是来了。 陶鸢娘子可不觉着自己来错了。 无论如何,这也是姜定蓉的头一个男人,还是用嫁娶的礼来对待的,她总得当一回事。就算之后姜定蓉不要他了,又或者什么,也不耽误这一会儿。 陶鸢娘子坐得心安理得。 就当她是娘家唯一的长辈。 “新人受礼。” 喜娘请了姜定蓉与宁楚珩在正堂之中行礼。 姜定蓉轻叹。 本说好一切从简。宁楚珩居然把整个宁家人都搬来了。 宁府老夫人,宁大夫人,宁二夫人,作为养女的夏湘湘,还有宁府现在的两位小公子。 宁楚珩这个狗男人,办事儿可还真是……够厉害啊。 姜定蓉忍了忍。 算了,先给他一个脸面吧。等之后再说。 宁楚珩全程都提着心。 毕竟宁府上下都在,和之前不同,她这么聪慧,很容易看出来端倪的。 宁楚珩抵达正堂后,甚至在想,如果她半路甩脸子,要怎么办? 什么退路都想好了,没想到姜定蓉居然没有动怒,心平气和和他行礼。 轮到给长辈行礼时,姜定蓉也没迟疑,规规矩矩给上座的宁老夫人和陶鸢娘子行礼。 一位是宁元帅的遗孀,曾经也是位巾帼英雄,无论从什么身份来说,她都该拜。 另一位是自己的姨母了,行礼就很正常。 姜定蓉半点心理负担都没有,行礼时行云流水般顺畅。 难以想象的幸福砸在了宁楚珩的脑袋上,把这个男人砸的晕晕乎乎。 姜定蓉终于知道为何要巳时迎亲了。 巳时迎亲,绕王都一圈,宁府门口再一耽误,回到将军府还要行礼,一个行礼全套下来就是一个时辰。 等她被送入新房时,时辰已经到了未时。 新房就是宁楚珩之前带她看过的那处,背后格子门,推开就是满片的杏花林。 不同的是,家具置办都换了不少。 从原本简单随意的,改了很多的细节。就连原本的那一张榻,也换了一张架子床。直接宽大了不少。 架子上挂着红绸,锦缎床面上铺满了红枣花生等果子。 姜定蓉这会儿被石兰扶着进来,落了座,立刻去掉了扇子, 她顶着繁重的凤冠,穿着几层复杂的嫁衣,整个人比平日都要累一些。 今日的婚嫁之礼与平日旁人唯一的不同,就是没有宴请宾客。 但是宁楚珩也并未跟着她来,他说要有些事,姜定蓉没有问,其实也知道,按照规矩,这会儿是宁楚珩在外行礼。 如果家中有新妇,是需要上香祭祀,告知列祖,同时要上族谱。 上族谱是个复杂的事,宁楚珩不会现在就做。 但是她进来前发现正堂隔着屏风内,似乎是准备了祭祀所需,大约是在上香吧。 还真是全活。 姜定蓉被衣裳压得累,让石兰从箱笼中翻出来一套正红色的简单衣裙,长发随意挽起,洗了脸上复杂的妆容,顿时又清清爽爽,与平日无差别。 唯一不同的是,现在她是宁楚珩的外室了。 身份上的这点不同,还是会给她带来极大的便利的。 才洗漱完毕,外头丫鬟在门口屈膝行礼:“夫人,厨房准备的午膳已经好了,不知道夫人在何处用膳?” 午膳,啊,她还真的饿了,索性让丫鬟准备在了主院里,一个人慢悠悠用过午膳,又小憩了片刻。 姜定蓉本以为她是小憩,可是没想到,她到底是有些累,居然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时,她睡在架子床上。 姜定蓉揉了揉眼,翻了个身做起来,揽着被子。 红纱垂着,只隐约瞧着外头书案上亮着烛光,男人也换去了身上新婚的红袍,穿着日常的一件白衫。 姜定蓉估摸了一下,现在都酉时末了。 他才回来? 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醒过来,放下手中的书,抬眸看过来。 姜定蓉直接对着他伸出手。 “过来。” 宁楚珩顿了顿,依言起身过来,撩开架子床的垂纱。 少女已经伸出双臂迫不及待勾上了他的脖子。 宁楚珩顺手搂着她的腰,她直接跳起,双脚缠上了他的腰。 宁楚珩搂着她,忍不住轻叹。 怎么感觉自己娶回来的姑娘,比他要心急得多? 也不是错觉了,应该是说,素来如此。她一直都没有掩饰对他的馋。 “宁将军,用过晚膳了吗?” 姜定蓉坐在他手臂上,小声问他。 宁楚珩一手抱着她,一手搂着她的腰,将她抱着走到书案边坐下。 “用过了。” 姜定蓉快速扫了眼,书案上放着一本兵书,旁边是他的批注,除此之外似乎没有旁的东西。 没有她不能看的东西就好啊。 姜定蓉手一撑,直接坐在了书案上。 她与他相比,这样的视线还要高出一截。 “将军去了何处,让我苦等。”这会儿算是半个得偿所愿,姜定蓉又披上了当初伪装出来的温柔小姑娘的皮,娇滴滴地质问他。 宁楚珩不敢说他去做了什么。 怕她生气,只能沉吟了声,转移话题。 “睡了一觉,这会儿可困?看书吗?” 姜定蓉气乐了。 “宁将军。” 她弯腰低头,额头抵着他的。 “您置办个外室回来,就是指望一起看兵书吗?” 宁楚珩往后仰了仰,却没躲过,她的手还勾着他脖子呢。 “我的错。”宁楚珩找着借口,“我刚从外面回来,一身尘土……” 姜定蓉听到这里眼睛就亮了。 “将军,后院汤池可换了新,可热着?” 宁楚珩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下。 他知道她想什么去了。 但是汤池还真都是准备好的。甚至是他一回来就吩咐厨房烧了热水,全部换新,准备了不少,随时备着她用。 不对,是她用他。 “嗯。” 姜定蓉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不去洗吗?” 而后歪了歪头:“上一次你帮我洗,我也不是不知礼尚往来的人,这一次,我帮你洗好不好?” 宁楚珩没敢吭声。 让着小祖宗帮他洗? “好不好呀,军爷。”姜定蓉都快贴到他身上去了。 宁楚珩轻叹了口气。 本想着,好歹是新婚之夜,该有些旁的相处的,可是自家小媳妇儿满脑袋都是春宵之事。 罢了罢了。 姜定蓉猝不及防间,被男人再次单手抱起。 “一起。” 男人就这么扔下两个字。 姜定蓉眼睛一亮,满眼期待。 一起呀!这次可就不一样了吧,有本事你继续跑啊!继续忍啊!她现在可是外室,名正言顺的! 姜定蓉想得很好。她也准备的很好。 汤池很热,在春末的夜色里最是能温暖人身子了,但是比汤池还要热的,是男人。 又或者是她。 起初一切都如同以往,她主导者不停地欺负他,每到关键时候,宁楚珩都会求饶,逃走。 可是今夜没有,他教会了姜定蓉一个词。 一击即中。 当优势消失,逐渐被人所掌控时,大约就是她的兵败如山。 但是男人却全身心告诉她,什么叫做乘胜追击。 夜色凉如许,春色满园。 水波连连中,姜定蓉疲倦地闭上眼,用力咬着手指以防自己狼狈叫出声来。 糟糕,失策了。 狗男人平日这么能忍,让她小瞧了。 可恶,他力气真大。 怎么还不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掌声响起,让我们恭喜小蓉蓉得手啦~ 谢谢宝贝们的雷和营养液~ 红包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