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凡看了程远航一眼。 程远航声音嘶哑,重复了一遍:“张凡,坐过来一点,行不行?” 张凡奇怪地看着程远航。 他皱着眉头,半晌,平静道:“吃饭不用挨得那么近,各吃各的就好。” 他低下头,继续小口吃饭,没半点挪过来的意思。 程远航看着自己和他之间隔开的距离,咬了咬牙,硬生生忍住了胸口那股想用蛮力把张凡强行搂到自己身边的冲动。 他转回头,眼神望向远处的顾家睿。 顾家睿和单梁依旧亲亲热热地坐在一起,中间一点缝都没留。 两个人互相夹菜夹得不亦乐乎,好得像是一个人似的。 程远航冷眼看着他们,好半天,冷嗤一声。 吃个饭而已,名堂真他妈多。 他才不稀罕呢。 程远航囫囵吃了午餐,到底也没尝出什么滋味来。 程远航少爷当惯了,往常吃完饭,他直接把食盒一推,筷子一拍就走人,反正身后自有一众佣人上赶着收拾,根本不需要他动手。 今儿吃完饭,他握着食盒的手顿了一顿,鬼使神差似的就把食盒给盖好,筷子重新装回筷盒中,把餐具一样一样全都好好地摆进张凡的手提袋里。 程远航把手提袋递给张凡,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张凡看着递过来的手提袋,愣了几秒,最后只是平淡地点了个头:“谢谢。” 程远航绷着冷脸嗯了一声。 他心里不可遏制地感到一丝失望。 张凡提着布袋走了。 球场另一边,顾家睿也吃完了午饭,单梁给他留了盒水果,自己先回宿舍午休。 顾家睿啃着苹果,慢悠悠走到程远航身边。 他笑着挑了挑眉,眼神黑亮:“刚吃饭的时候,隔着一整个球场,我都感觉到你头顶上有酸气在往外冒,看来许云天猜的真没错,程队最近确实为情所困啊。” 程远航冷着脸:“关你屁事。” 他咬着牙,又补了句:“跟你那男媳妇儿恩爱去,别他妈烦我。” 顾家睿哼笑,乐呵呵道:“你也别太羡慕,我跟梁梁,我们俩很小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么多年一块吃一块住,一起长大的感情,谁也比不了。” 程远航被他这语气激得心中不爽。 他冷笑道:“我他妈和张凡不是小时候就认识了?” 他七岁就和张凡认识,睡一张床了。 要真说小时候,还不知道谁他妈对谁更亲呢。 顾家睿悠长地哦了一声,睁着眼睛问了一句:“既然你跟他也有小时候的情谊,那你们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这句话好像一柄刀子,直直捅进程远航胸口。 程远航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顾家睿轻笑:“看你这么苦恼,要我教教你怎么撩回来吗?” 程远航铁青着脸:“我用你教?” 他一转身走了。 顾家睿站在原地,看着程远航硬邦邦的背影,好半天,无奈地摊了摊手。 …… 张凡出了球馆,往校门外走。 他一瘸一拐地往台阶下去,刚走了一小半,身侧突然多了股股温柔的力度。 他转头一看,是穿着校服的单梁默默搀住了他。 张凡忙点头表示感谢。 单梁笑着摇了摇头:“每个人都有需要帮助的时候,不用客气的。” 下了球馆长阶梯。 张凡刚想再道声谢,脸颊上忽地落下几点凉意。 他抬起头,伸出手。 乌云沉沉,几点雨滴落在了手心。 单梁显然也注意到了天气变化,从包里拿出折叠伞:“下雨了,我送你过去吧。” 张凡怕耽误他念书,连忙摆手说不用了。 单梁执着,还是撑着伞,把张凡送出校门,一直送到校门外路的旧停车场。 到停车场时,雨已经下得极大。 张凡拿出电瓶车的钥匙,刚想和单梁道谢告别时,突然听到一阵哭声。 他扭过头在停车场里环视一圈,最后在角落里瞧见个小女孩。 那小女孩似乎是被撞倒了,满身湿透地躺在雨地里,嘴唇紫得吓人,眼睛昏昏沉沉地一闭一睁,喉咙里闷着呜咽,哭声如游丝般低微可怜。 张凡和单梁对视一眼,忙赶了过去。 单梁撑着伞,张凡半跪下扶起小女孩,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小女孩微微睁开眼,哭腔微弱:“疼……” 张凡拨开她的头发一看。 小女孩脑袋上汩汩溢出鲜血,顺着额头,一直淌到脸上,一片刺眼腥腻的鲜红。 单梁紧张地攥住她:“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小女孩虚弱地摇了摇头。 单梁还没听清她说的什么,小女孩脑袋在张凡怀里一歪,没了声音。 张凡吓坏了。 他四下望了望,汹涌的雨幕里,这老停车场除了他和单梁,再没别人经过。学校在这条路的另一头,现在保安室也不知道有没有人,要是再耽搁下去,小孩儿怕是要糟。 单梁急问:“凡哥,怎么办?” 张凡视线一转,瞧见街区外,市一中心医院高楼上的红十字灯牌。 情况紧急,由不得犹豫了。 他咬咬牙:“这样,你抱着小孩儿坐在后面,我骑车立刻送她到医院,先救了人再说。” 张凡脱了自己的外套,包在小孩身上,让单梁坐在后座。 他把钥匙插进锁孔,电瓶车二话不说冲进了雨幕。 等电瓶车冲到急诊楼前时,小女孩被衣服裹着,又被单梁用伞护着,倒没怎么淋雨,只是张凡,浑身上下湿了个彻彻底底,头发丝都在源源不断地往下滴水。 那条病腿浸了湿气,又钻出一阵阵尖锐的疼痛来。 张凡咬着牙强忍住了。 等到小女孩被推进急诊室,他才松了口气。 有护士给张凡和单梁递过来两条毛巾,说:“先擦擦,你们两位在这留个电话吧,到时候孩子家长过来了,方便他们联系你们。” 张凡惊讶地啊了一声。 他连忙摆手摇头,白皙的脸冒着粉红,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用了不用了,每个人都有需要帮助的时候,不用客气的。小朋友没事就最好了,嘿嘿,真的不用道谢了。” 说完这句话,张凡和单梁互相看了一眼。 他们仿佛达成了什么默契一般,对视着笑了笑。 回到别墅,张凡赶忙去洗澡。 宽叔给他拿了条大浴巾,又给他递了杯热茶,听说张凡是为了救人才弄成这样,无奈地揉了揉张凡湿漉漉的头发:“别人都巴不得没看见,你们怎么还傻乎乎地去冒雨救人?” 张凡低头笑了一声。 他冷得发抖的身子裹在大浴巾,声音却温柔如春风:“我爷爷以前当兵,退伍后,又参加了98年的长江抗洪和08年地震救灾。那时候,我也不懂他为什么总要冲上前线,他就告诉我,身为一个人民子弟兵,能在大灾大难中冲到最前面,是他一生中最高的荣耀。” “他教育我,无论以后世道变成什么样,都要始终向善。” 张凡抬起头。 他的眼神里闪着温柔和认真:“我很崇拜他,我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成为这样的人。” 宽叔愣了一下。 宽叔在程家待久了,见多了名利场里各色的人,张凡和他爷爷是其中最没钱没势的。 可他却在这样困苦的爷孙俩身上,看到了久违的,干干净净的善意。 好半天,宽叔才回神。 他伸手揉了揉张凡的头发,笑着叹了口气:“……傻孩子。” 暴雨下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中午,张凡照例给程远航送午餐。 刚走到一中校门外,他一抬头,看见门外聚了一帮人,吵吵嚷嚷的。 他再定睛看去时,发现单梁也站在那群人之中。 单梁身边没跟着顾家睿,一个人落了单,被这群人缠上,秀才辩理似的争执着什么。 张凡皱了皱眉,忙推开人群挤了进去。 他走到单梁身边,问:“怎么了?” 单梁还没说话,这群吵吵闹闹的人之中,有个中年男人,瞪着眼珠子看了看张凡,冷笑道:“这不是巧了吗,俩肇事逃逸的狗东西,一个一个都他妈在这儿被我逮着了。” 单梁咬牙辩驳:“我说了很多次了,你女儿不是我们撞的,我们只是送她去了医院。” “啐!” 那男人粗鲁地啐了一口。 他阴冷的眸子盯着张凡和单梁,冷笑:“不认是吗,行,老子今儿他妈的弄死你们!” 说着,他满身戾气地踹起了腿,二话不说就想往单梁身上招呼。 张凡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把单梁挡在了身后。 砰—— 粗暴的一脚狠狠踹在张凡的病腿上。 张凡那条病腿一阵剧烈的疼痛,脸色猛然一白,下一秒,整个人重重地摔砸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