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8 梅园子里的妖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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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昏时分,天运城染着橙红色的余晖。   载着常言和君君的马车,晃晃悠悠抵达梅园子门口。   陈管事早就候在门口,等着两位小主子了。他不太知道自己现在服侍的主子到底是什么身份,但他知道蓝知微是什么身份。六殿下都那么敬重的人,也就没有去猜想身份的必要了。   君君跟早上离开的时候一样,精神满满,脸上一点都瞧不到疲惫之意。   常言则完全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看起来没少受念书的煎熬。   在念书这回事上,君君可算是找到了作为一个师姐的尊严,颇为关切地问:   “师弟啊,你累了吗?”   “累了。”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才第一天。不是说了嘛,起码要读十年书,才能算是有所学问。”   “饶了我吧……修行十年多好,干嘛要读十年书……”   君君娇声训责,   “不许气馁!可不能辜负了师叔的期望。”   “好吧。”常言苦巴巴地跟着君君进了梅园子。   一进园子,君君就甩下常言,迫不及待地往后院冲去。她想第一时间跟师叔分享自己今天的经历,以及收获。   “师叔,师叔!”   她一边跑着,一边叫喊。   没听着回答后,她想,难道在睡觉吗?   于是乎,她放轻步伐,穿过一条条廊道,走到乔巡睡觉的厢房。   然后,轻轻推开厢房的门。看到被子隆起后,她想,果然是在睡觉啊,还是不要打扰了。   正打算转身带上门离开,但转念又想,师叔睡觉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的呢?   “好奇……”   小孩子的好奇心哪里压得住。   她脚步更轻地向着床的方向走去。   到了床头后。刚好,睡在床上的人,翻了个身,面朝向她。   看到睡颜,她愣住了。   然后,被吓到了,惊声叫喊,   “师叔变成女孩子啦!”   她这一嗓子,把睡得美美的蓝月冬吓得惊坐而起。   “怎么了,怎么了?”   蓝月冬看着站在床前发呆的君君,   “小孩?”   君君退后几步,   “你,你是师叔吗?”   “你是说走川先生吗?”   “嗯。”   “不,我不是他。我只是借用了他的床而已。”   君君咽了咽口水,转身,边跑边喊,   “师叔,你的床被一个女的霸占啦!”   蓝月冬顿了顿,伸手喊:   “不是霸占,是借用!”   她连忙起身穿戴,头发都来不及梳,追了出去。   刚走出小院子的月亮门,就差点跟循声赶来的常言撞个满怀。   常言还是会点小法术的,一个浮空术侧开身,然后警惕地问:   “你是谁?”   蓝月冬想了想,说:   “嗯……走川先生的嗯……朋友的妹妹。”   “走川先生的朋友……你是蓝公子的妹妹?”   “蓝公子……哦,是的是的。”   常言叹了口气,   “唉,没意思,我看师姐那么慌张,还以为碰到妖怪了。”   “……”   随即,常言蹙起眉,   “不过,你为什么霸占师叔的床?”   “不是霸占。是借用,我早上……”蓝月冬说到这里,反应过来……我干嘛面对一个小孩子这么心虚啊!她直起腰板,反过来问:“你师叔呢?”   “不知道。”   蓝月冬挑起眉头,   “居然丢下客人消失不见,太没礼貌了。”   “客人应该睡客房才是吧。”常言对蓝月冬的身份表示怀疑,“你到底是谁?”   蓝月冬有种被紧紧相逼的感觉。   她望着常言,   “你叫什么名字?”   “我不告诉你。”常言摆出架势,“不过,你最好证明你不是什么小偷,妖怪之类的东西。”   蓝月冬有些无奈,   “你不信我,不妨去问问你师叔啊。”   “师叔在哪?”   “我怎么知道!”   “那我不能信你。你连师叔在哪都不知道,更可疑了!”   “算了,我自己去找他。”   蓝月冬刚迈出步伐,常言立马紧张又大声地喊:   “站住,不许动!”   蓝月冬被吓了一跳,   “你这个臭小鬼什么意思啊,把我当强盗吗?”   常言憋红了脸,   “谁知道你是不是强盗!师叔不在家,我是家里最年长的男人!有责任保护好这个家,还有师姐,不能让你去伤害师姐!”他摸了摸自己的腰背,然后想起来自己没带桃木剑,咽了咽口水,心里有些紧张,但是硬着头皮挡在蓝月冬面前。   蓝月冬很无语。她没把常言这个十一岁小孩子的话当一回事,   “算了算了,不跟你闹了。”   说着,就要越过他去找乔巡。   但她刚迈出一步,就听见常言大喊:   “强盗,吃我一招!”   接着,从他指尖弹出一颗石子。石子带着一股劲道,打在蓝月冬的膝盖上。   小孩子的力气是不大,常言的修为也不高,但要把一个凡胎血肉之躯的姑娘打疼还是能做到的。   蓝月冬先是觉得右边膝盖有些发热,然后刺痛感随之袭来。   她愣愣地看着常言,一点一点蹲下来,坐在地上,抱住膝盖,嘶嘶吸气,接着忍不住叫喊,   “好痛!臭小鬼,你做了什么!痛死我了!”   膝盖被攻击真的很痛。   眼泪在蓝月冬眼睛里打转,细皮嫩肉的皇家公主哪里吃过这种痛。   “啊,这么弱吗……”常言先是滴咕一声,然后反应过来,该不会她说的都是真的吧。他有些慌,“对不起,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这么弱。”   精神攻击。   蓝月冬不止膝盖痛,这下心口也痛了。被一个小自己五六岁的小屁孩儿说弱……   “你才弱,你个臭小鬼!”她噙着泪,硬是不让眼泪掉下来。   在小孩子面前哭,太丢脸了。   她忍着痛意,想站起来,但刚起身一般。刺骨的痛立马让她朝地上跌去。   一双手,恰当此时,扶住她的腰背,让她站了起来。   乔巡扶住蓝月冬,问常言,   “小言,怎么回事?”   对于师叔的突然出现,常言还没反应过来。他不理解,明明自己一直盯着前面,为什么没看到师叔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呢?   “小言?”   “啊,师叔!”常言又紧张又害怕地说:“我我……我以为她是坏人,就,就用一颗小石子弹了她的膝盖。”他低下头,“对不起,我没搞清楚,伤害了别人,请师叔责罚。”   乔巡看着蓝月冬,挑起眉,   “你还好吗?”   “痛啊,好痛啊!”   她伸手撩起右边裳下褶裥的外摆,露出膝盖。红肿了一片,中心处已经有些发青了。   “你看嘛,你自己看嘛,我好不好?”   乔巡说,   “你倒是一点都不含蓄,当着外人的面撩裙子。”   “我痛啊!哪里管那么多!”   乔巡丢开她,   “没伤到骨头,自己去贴片化瘀膏药就是了。”   蓝月冬说,   “我去哪里贴啊?在你家里受伤,你不负责的吗?”   乔巡看了看一脸痛苦的她,又看了看在旁边自责的常言。   他想,不让常言好好弥补过失的话,这个小家伙怕是要自责消沉几天了。   常言是个认真的小孩。认真的人往往容易钻牛角尖,比较在意别人的看法。   他呼出口气,   “小言,去墨山世界里采几株草药来。”   “什么草药?”常言立马来了精神。   “三尺高的鼠目草,一尺宽的照光苔,然后取五滴垂落在碧玉草上的露珠。”   “是疗伤的吗?”   “嗯。既然是你伤了别人,那就要你自己去弥补过失。”   “我会的!”   “还有,在采药前,先着色。”   “嗯,我记住了!”   常言说完,转身朝墨山世界所在的花园跑去,跑得飞快。   这边,乔巡随手一挥,蓝月冬膝盖上的伤就消退了。然后他转身边走边说,   “你的膝盖好了,别傻站着。”   “诶,真的好了啊!”蓝月冬揉了揉膝盖,眼中冒光,“怎么做到的,怎么做到的?快教教我!”   “你脸真大。说教就教你啊。”   “我可以拜你为师!嗯,师叔也可以!”蓝月冬兴致勃勃地说。   乔巡呵呵一笑,   “那你就得管那两个小家伙叫师兄师姐。”   “嗯,我愿意!”   “……”   乔巡没想到,这么要面子的她,居然一口答应了。他咳了咳,   “愿意的话,当我没说。”   “你这人,别耍赖啊!”   “你太老了,已经没有潜力了。”   “你之前还说我是小孩子,现在又说我老?”   “小孩子,也分小小孩,中小孩,和老小孩。你显然是老小孩了。”   “我听明白了。你就是不想教我。”   “听明白了就好。”   “你居然辩解都不辩解一下!”   乔巡说,   “你一面要我尊重你,一面又说我连骗都不骗你一下。怎么,耍公主脾气了?”   蓝月冬望起头,   “没有。”   “我还没说你一言不合霸占我的床呢。”   “……我怎么知道那是睡的房间,里面一丢丢的私人物品都没有,看着跟客房一模一样。再说了,我当然要睡最好的房间!你那个房间一看就是这园子里最好的。”   “要点脸啊。我没赶你走,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你六哥,未来的皇帝,都没在我面前耍威风,你最好收敛点。”乔巡吓唬道。   蓝月冬完全不吃吓唬人这一套,而是蹙起眉,滴咕道:   “未来的皇帝?你这么确信六哥能当上皇帝?”   乔巡看着她,   “别多想,随口一说而已。”   “我不信。”   “不信算了。”   “……”蓝月冬表面一副公主的骄纵之相,但并不是蛮横之人。她很快转开话题,问:“既然你能那么快治好我的伤,干嘛还要让那个小家伙去什么地方采什么药?”   “采他自己的心药而已。他是个认真且负责的人,很容易给自己莫名的心理压力。不让他为你做些什么,怕是睡觉都睡不安稳。”   “容易自责啊……这种性格,在朝廷可混不下去。你以后会把他送到朝廷去吗?”   乔巡瞥了她一眼,   “你在试探我吗?”   蓝月冬歪了歪头,   “嗯……我其实很想知道,你跟六哥之间的关系,到底是如何的。六哥很敬重你,他也许需要你帮助他争夺皇位。但,你想从六哥那里得到什么呢?”   “你不够资格关心这件事。”   蓝月冬听到这句话,没有生气。她不觉得乔巡是在羞辱自己,反而是发自肺腑的诚信之言。   她吐出口气,望着远空逐渐显出轮廓的圆月,   “皇权之下的女人,大概就那么卑微吧。”   “你活得还算清醒。”   “清醒说不好是种痛苦呢。”   两人拐过廊道的转角。迎面碰上一脸焦急的君君。   君君在短短的两个眨眼之间,上演了神态的急速变化。   从焦急到欣喜,从欣喜到疑惑,从疑惑到茫然,从茫然到恍然大悟,从恍然大悟到冷漠。   她双手环抱,一副大人语气,   “君君我啊真的要生气了。”   乔巡眨眼问:   “怎么了君君?”   “我叫了你那么多,那么多声!你居然都不回答我,不回答我就算了,还跟着这个霸占了你床的陌生女人有说有笑地散步!”她恼火地问:“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师侄了!”   乔巡:?   怎么搞得自己像是犯了什么大错似的……   他咳了咳,   “君君。她叫蓝月冬……嗯,是蓝知微的妹妹。”   君君愣了愣,   “蓝知微的妹妹……”   她心里想,按照辈分,那岂不是自己的姑姑?   “姑姑……”她下意识滴咕一声。   蓝月冬:   “什么?”   君君急忙说,   “没什么!是我饿了,肚子在咕咕叫。”   “哦……我听成‘姑姑’了。”   君君:好险……   知道蓝月冬是自己的姑姑后,她一改先前的态度,变得友好又热情,   “我可以叫你公主姐姐吗?”   “不不不,不可以。”   “为什么?”   “你看啊,你管走川先生叫师叔,管我叫姐姐,那我岂不是小了他一辈?”   “啊?”   “所以,你可以叫我……”蓝月冬想了想,发现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称呼,“算了,就叫姐姐吧。不过,可以不用带‘公主’。”   “好的,月冬姐姐!”   “哎,小家伙嘴巴真甜,吃蜜糖长大的吧。”蓝月冬笑得那叫一个欢。   等两人回过神来时,却发现乔巡已经走远了。   “诶,等一下,走那么急干嘛!”蓝月冬赶忙追上去。   乔巡说:   “我说,公主殿下,你不回家的吗?”   “这么晚了,外面多危险啊。”   “让你六哥来接呗。”   “六哥太忙了,不打扰他。”   “那叫你的内卫来。”   “这么大晚上,多难为人啊。我可是体贴下属的好公主。”   “所以,你成心赖我这儿了呗?”   “小香廷的梅园子本来就是六哥送给我的嫁妆!所以,按理来说,你才是外人!”   乔巡一顿,滴咕:   “好个蓝知微啊,进了天运就开始盘算我了。”   他看着蓝月冬,   “你们兄妹,有一个算一个,都是不省油的灯。”   “什么跟什么啊……我又不是非得赖在这儿了。只是,我是说话算话的人,没给你还礼前,我是不会走的。”   “得,你想怎样就怎样。你是一国公主,谁管得住你。反正,我马上就要闭关,到时候你也打搅不到我了。”   “闭关?!”   一句话,三个声音。   君君和蓝月冬,惊奇地看着他。包括从墨山世界采来了草药,跑得气喘吁吁的常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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