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臣!恳请家上! “呼~” 听陈平说出这句‘粮商,确实是在帮农民存粮食’,刘盈面上神情不改,在心中,却是长松了一口气。 ‘官营’的概念,虽然在这个时代还有些新奇,但在过去千百年,类似的事儿,也不是完全没有发生过。 不说远的,就拿几十年前的秦,以及如今的汉室来说,武器军械,尤其是甲胄、弩机等武器,就是毋庸置疑的管制物品! 在《汉律》中,有一项后世人乍一听会有些陌生,实则也同样存在于后世的罪名。 ——奸阑(栏)出物。 用后世的话来说,其实就是走私。 而在《汉律·津关令》中,对于私自出入边境的人,所默认的刑罚是:斩左趾,为城旦。 对于非法持有甲胄、弩机的人,只要数量不超过个位数,刑罚便是‘流二千里’。 那么,对于携带弩机、甲胄等管制武器军械,私自跨过国境线进行军火走私的人,是怎样的刑罚标准呢? 同样是个位数的甲胄、弩机,如果是在中原持有、制造或贩卖,刑罚标准基本都是‘流二千里’,可若‘奸阑出物’的物品是一、二件甲胄,三、五柄弩机,其罪责刑罚,便是向‘叛国资敌’看齐! 除了军械,《汉律》之中,也有许多其他不被允许私人持有,或过量持有的物品。 在这样的背景下,让居于庙堂之高的政治人物接受‘专营’的概念,并非什么高难度的事。 真正让刘盈心里没底的,是‘代民储粮’的概念,究竟能不能为此时的朝堂所接受。 只要这一点能被接受,那刘盈促成‘少府官营关中粮米’一事,就等于成功了一半! 想到这里,刘盈便神采奕奕的抬起头,正要开口,便刚好等来了陈平,那必然会出现的一问。 “家上。” 便见陈平又暗自消化了好一会儿,才面带疑虑的抬起头,对刘盈拱手一拜。 “家上言往昔,粮商米贾多乃‘代民储粮’,臣尚可稍知而解。” “然家上又言:即是代民储粮,便无须钱买、钱卖······” “这······” 面带疑惑的摇了摇头,陈平望向刘盈的目光中,困惑之色不由更甚。 “还请家上不吝解惑······” 听闻陈平此问,刘盈只稍侧过头,见萧何面上,也是同陈平一般无二的困惑,便摇头一笑。 措辞片刻,便见刘盈笑意盈盈的抬起头,望向满脸呆萌的陈平。 “往昔,关中粮商米贾之所为,乃秋收后买民之米粮,代储一冬,而徐还与民食。” “既如此,曲逆侯以为,秋收之后,民因何不出粮稍许,以恳请粮商米贾代己储粮;待春、夏之时,往取自家之粮而食之?” 听闻刘盈此问,陈平自是嗡而一愣,旋即下意识开口道:“此,自因钱货两清,方可互不相欠。” “若不以钱买、卖,商贾得民之米粮,后又昧心谎称‘未得民请代储粮’,民岂不为商贾所欺,尽失耕劳一岁之所得?” 闻陈平此言,刘盈只温笑的一点头,又稍带亲和的看了看萧何。 “然。” “民之所以于秋后卖粮得钱,又春、夏以钱买粮而食,乃商贾多趋利之辈,无有信义。” 语调轻松地道出这句话,刘盈便再度望向陈平,面上那抹浅浅的笑意,终于是直达眼底。 “既如此,孤请曲逆侯,试思一幕于心。” 待陈平将信将疑的点点头,刘盈那极尽柔和,又极具感染力的嗓音,便悄然在大殿内散开来。 “言一老者,德高而望重,因重信义而闻于百里;周遭数县之人,凡知者,无不赞老者曰:信!” “又言一奸商,畏威而不怀德,只图谋钱金之利,而肆残乡邻;于秋收廉买乡邻之粮,次岁,又倍价卖还,乡邻怒不敢言,深受其害······” “如此数岁,乡邻多苦奸商之掠剥,齐聚老者门外而泣诉。” “老者不忍乡邻疾苦,又愤奸商之所为,便私出家赀,建得粮仓一处。” “自始,乡邻秋后所得之粮,皆勿售奸商,而入老者之仓;待春、夏之时,乡邻皆自往粮仓,取自家所储之米,食,而足也······” 神情满是崇敬的描绘出这么一副安宁、祥和的画面,刘盈又贪婪的回味片刻,才再度轻笑着望向陈平。 “曲逆侯以为,如此之事,可行于吾汉家否?” “又若如此行之,少府专营关中粮米事,可还需钱买、钱卖?” 随着刘盈的询问声,陈平、萧何二人,也是从那副令人憧憬的画面中强自回过神。 又稍一思虑,二人面容之上,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猛然涌上了一抹狂喜! ——这么搞,到底行不行? 行! 简直没有比这,更靠谱的办法了! 如今的汉室,最缺的是什么? 钱! 最不缺的是什么? 民望! 就算撇开头顶‘授民田爵’光环的天子刘邦,以及‘整修关中水利’光环的太子刘盈,光凭少府的官方背景,就足以充当刘盈方才那则故事当中,那位德高望重,信誉度爆表的老者! 至于百姓将粮食存到少府的粮仓,会不会出现遗失,或是有人冒领的状况,那就更不用说了。 天子刘邦《授民田爵》,每家每户一百亩田发出去,其最大的收获,正是此刻正静静躺在相府,随时可供萧何查阅的户口簿! 有那一本本户口簿在,‘张三冒领李四存粮’的事,就绝无可能发生! 都不用刘盈继续说,萧何便已经在脑海当中,构思出了日后,百姓前往粮仓领粮食的场面。 ——某年某月,李四持着写有年龄、籍贯,以及面貌特征、体态特征的户渎,来到粮仓外的仓吏前,报上籍贯、姓名。 听到籍贯,仓吏便拿出了一本写有‘某某县某某乡’,乃至于‘某某亭某某里’的竹简,在案几上一摊开,找到了李四的名字。 然后,就是仓吏将简上内容念出:某某县某某乡某某亭某某里,李四,去年秋收之后存了xxx石粮食,过去几个月取走了xx石,还剩xxx石。 念完之后,仓吏便抬起头问:今儿个,取多少粮食啊? 待李四道出数,仓吏便回过头,吩咐佐吏搬粮食出来,亲眼看着李四拿到未来一个月,要供全家老小食用的二十石粮食。 而后,仓吏便用手中毛笔,在竹简之上的李四名下,写下这么一行字。 ——某年某月某日,李四亲自来,取走了二十石粮食,还剩xxx石······ “萧相······” “萧相?” 冥冥中,传来陈平两声轻微的呼唤,终于是将萧何的心神,从想象中拉回眼前。 看着陈平望向自己的目光中,那一抹隐隐带有些许激动,又稍有些迟疑不定的色彩,萧何只深吸一口气,旋即对陈平沉沉一点头! ——这件事,手握丞相府,又兼任‘内史’之权责的萧何,自己就能办了! 见萧何没有流露出丝毫迟疑,便对自己沉沉一点头,陈平也是一扫先前颓然,神情隐隐有些雀跃起来。 “若果真如此,少府官营粮米一事,确非遥不可及之事!” 欣喜难耐的一握拳,在自己膝盖上狠狠一砸,陈平才算是勉强按捺住心中喜悦。 坐在陈平对面的萧何更夸张——就这么一回儿的功夫,萧何就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了算酬,竟开始计算起什么来。 而萧何正忙着计算的东西,也正是陈平如此喜悦的原因所在······ “家上!” 将仰天狂笑的冲动勉强压制下去,陈平便略有些急迫的望向刘盈。 “臣以为,少府代储关中民粮,亦可稍牟利!” “往昔,关中粮商米贾千余钱而买,二、三千,乃至四千钱而卖,谋数倍之利,实固泽而渔!” “臣以为,少府代储民粮,或可留民存粮十之一、二,以补府、库之空?” 嘴上说着,陈平早已是面色涨红,气息粗重,甚至都有些口干舌燥起来。 关中一年,能有多少粮食? ——就按九十万户,每户二百石来算,也是足足一万万八千万石! 去掉农税、口赋,再除去农民自己留下的冬粮,起码也能有一万万石粮食,被存进少府粮仓‘代为存储’! 如今,国库的农税收入才多少? ——整个关中,再加上巴、蜀,也才不过一千多万石! 少府取缔关中粮商,帮整个关中的农民储存粮食,取个一、二成的仓储费,不过分吧? 起码比起过去,粮商们那三、四倍,乃至于天灾人祸时十几二十倍的暴利,这一、二成的仓储费,绝对算得上‘良心价’。 而关中,每年需要‘代民存储’的粮食,可都是一万万石往上! 取其中一成,就是一千万石! 这,就快赶上整个汉室的农税了! 若是二成······ “家上!” 陈平正思虑间,萧何也终是再也按捺不住胸中激昂,从座位上跳将而起,连拱手之礼都没顾上。 “家上!” “方才,臣已测算:若少府代储民粮,取十一之费,当可岁得粮一千一百余万石!” “得此粮一千一百余万石,日后,纵关东战事纷纭,四、五十万大军在外,国库,亦可作壁上观,勿需出一钱、粒米!” “若十取其二,岁得二千二百余万石,更可使府、库充盈;都城长安、关中水利,皆再无钱粮之忧!” “乃至日后,陛下提兵北上,以问匈奴之雄雌,亦不过十岁之功啊!!!” 本来该写4000字的,写到这里,家里停电了。。。嗨,下一章再继续写吧,来电了今天写不来就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