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许来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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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我的错。”她喃喃说道:“不是你的错……是我太自私,太贪心。你待我好,我便心安理得地受着你的好。总觉余生再无温暖,能抓一点,便多抓住一点……   可是我不后悔,千佛。   与你在一起的这些日子,你带给我的快乐,可能是你无法想象的,也是我从不敢奢望的。   此生能有这么一遭,我觉得很满足。”   她的声音哽咽,强咬着牙不让自己落泪。   “其实我知道,那天在树林里,你跟我说我中了白蚁堤的毒,是在骗我。我假装相信,是因为我真的很想再与你同路一程。   可现在,我也是真的想要离开你了。   千佛,你很好,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   可是在我心里,你比不过金家的满门血仇重要,也比不过我的尊严重要。   我是穆四,是金震岳的外孙女。即便叫人踩进烂泥里,我也有我的骄傲。   我不可能为了你,去忍受你爷爷,忍受常家堡一堡人对我的嫌弃和轻慢。”   常千佛道:“为何你总是不信,我可以让你不必承受这些?”   穆典可摇头:“都不重要了。你应该去爱一个好姑娘。像黎小姐那样,知书达理,心地善良,干净的好姑娘……你原不必这么辛苦。”   春四月的风,居然如此寒。刮过眼角,像刀子刮过一样疼。   她的发丝也被风吹乱,扑到脸上,愈发显得那脸色苍白,白得像一张薄脆的纸。   常千佛看着她苍白而倔强的脸,嗓音有些沉:“典可,我自识得你以来,无时不想把你揣在怀里,小心护着,更舍不得对你说一句重话。可是你……真的很霸道。   你想爱了就爱,想放手就放手,你有你的苦衷,我不怪你。   你有你的背负,有大仇要报,我从无干涉你。   我做什么样的决定,你也不能干预。”   穆典可与他朝夕相处了多日,看他神色,便知他生气了。   他从未用过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   她知道只要她愿意服软,或再像从前那样,抱着他的胳膊撒个娇,赔个笑脸,他一定就立刻不舍得同她生气了。   却到底忍住了。   手指掐着掌心,往后退去一步,说道:“此去无会期,还请常公子……你多多保重。”   说完转身去,心痛得如有刀子在里翻绞,终是忍不住,返身又扑向他怀里,头顶抵在他的胸膛上,声音有些哽咽:“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早点遇到你。”   在我还配得上你的时候,就遇到你!   她飞快地抱了他一下,迅速松手。   发丝的清香犹在常千佛鼻尖萦绕,人却已飘然离了他的怀抱,去得远了。   常千佛伸手一抓,只抓到袍子一角。冰凉的触感从指尖滑过,一直凉到了心里。   穆典可的身影迅速汇入人流之中。   一直到她走出很远很远,常千佛还是能够在人群中一眼看到她。   她身上披着他的银色袍子,脖子以下的头发全笼在衣领里。墨如鸦羽的鬓发间,插着一朵粉白色的山茶花……   已经是四月春深,向晚的风,却依旧如此寒。   不知何时天已黑。   镇上家家户户亮起灯。   有临水人家挂着灯笼的,烛火透过红彤彤的纱布,映亮河水,摇动一波一波的彩色流光。   波光尽头不知谁在唱着歌,渺渺茫茫的,叫人听了心悲伤。   常千佛在一只船头有鹢的乌篷船上坐了很久。   那乌篷船的做工十分精致,四面有栏,舱板刻花,舱口悬着三重乌月绡织就的挡风帘,典雅而不失轻盈华美。   舱内设有搁板,置有鲜花瓜果点心等物。又有小屏风,题着画作。   船夫依约将船准时靠岸时,只看见独立岸边的常千佛,心中还觉得奇怪,心道这位公子爷可真有闲情雅致,一个人游河,也能弄出这许多花样来。   到底没说什么,交了船桨,上岸离去。   许远回头望,忧心地想:这年轻人今日瞧着不大对,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乌篷船逐着水,摇摇晃晃,又近了岸。一个体态略微发福的中年人追着船跑,和颜笑眉,正是那彩云坊的李掌柜。   李掌柜拄着柳树干,一手叉腰,虎虎地喘着粗气:“可算是找着您了。您要的两千盏彩灯,我招了全坊的伙计,又招募了一批乡亲,日夜赶工,总算是为您赶出来了。   公子可要亲自去验过货?”   常千佛说道:“不必了。”   不验货倒也没什么,可常千佛的态度却那李掌柜心不安,陪笑道:“多谢公子信得过,那在下这就准备去了?”   常千佛知他担心什么,说道:“剩下的款项,你去泰安客栈找一位姓凌的先生结算。”   李掌柜眉开眼笑,应道:“好嘞。”   目光不经意地往那乌篷船一瞟,只见船板吃水深浅不一,船尾轻船头重,后舱不似有人,当下心下存了疑。   想起常千佛到此时还没回他的话,小心确认一遍:“那这灯,还放不放?”   常千佛这才抬起头来,静静注目夜色深处良久,说道:“放。”   千灯万盏自清水河两岸冉冉升起。   灯面不似寻常孔明灯采用白纸,而是用最细密轻薄的宫纱糊成,故而有许多色。   橙红轻黄蓝绿紫……被支托上儿臂粗的灯烛映照的通明透亮,色彩鲜妍。   有些孔明灯已飞至高空,有些甫摇摇飞起,如一条宽阔星河垂落人间,将清水河岸照得一片亮堂。   波光流艳,瑰美至极。   沿河的窗户纷纷打开。   有满腹心思的少女,坐在窗边,目光被夜空瑰丽的景象吸引,露出欣喜的微笑。有正哭闹的孩童,忽然在父母怀里安静下来,眼珠滴溜溜跟着灯转,咯咯戏笑起来。   清水镇的人们被惊动,陆续有人打开门走出来,相互搭话,望着天空,猜测是何人如此大手笔。   一个彩云坊的伙计与有荣焉地同人解说:“……是一个从洛阳的来的年轻公子,要放灯给心爱的姑娘看……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姑娘,能有这般好福气!”   一辆青灰帷布马车正缓慢碾着夜色,行驶在清水镇外不怎么平整的荒郊土路上。   十余轻骑紧随其后。   忽然不知是谁说了声:“好多灯!”   一只略显苍白的纤手从车厢里伸出来,紧拽住帘子,急声叫道:“停车!”   车夫“吁”一声,勒住了缰。   穆典可从马车上跳下来,回望身后清水镇的方向。   只见大大小小不知几何数孔明灯,像缀满了一整个夜空的星子,高低错落浮于清水河的上方,随着河流走势一路蜿蜒。   暮春旷野里,忽然就起了风。   她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双膝,像个孩子一样地放声大哭。   ------题外话------   几度写到睡着啊。看在作者下班码字这么辛苦的份上,请不要骂我,也不要骂我四么么。打赏票票什么的就不求了,万一求来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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