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长风望着她清瘦苍白的脸,心中沉重万分。 以前的陌然,永远回不来了。 这件事已经证实过好几遍,但自己仍是不愿承认。 就算再想见到之前的她,亦是无用。 但眼前的陌然,唯有让人感到冷意。 胸口好似瞬间被堵上,闷的难受。 俞长风再次叹气,“你这样做,其实我很不喜欢。” 刘陌然不屑的瞥他一眼,犹豫片刻低下了头,那一句你不喜欢关我何事,终究没有说出口。 怎么样,也要给他留几分薄面。 “另外,我之所以做出你不愿见到的事情,难道根源不就为此吗?” 这句话略含责备之意,但很隐晦。 俞长风定定的看着她,多少有些紧张。 刘陌然却没有生气,也没有抬头,望着杯中缓缓升起的热气,保持沉默。 她本不善于巧言舌辩,之前说不过他,现如今依然说不过。 既然说不过,干脆不理不睬。 俞长风见她如此,忽然露出一丝微笑。 “有什么好笑?” 刘陌然很不悦的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去。 “我想起了师娘。” 俞长风看着她说道:“师娘每次训斥我的时候,我也总是像你这样,摆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任她怎么说也不还嘴。” “这么说……你是在训斥我了?” 刘陌然看着杯子底几片茶叶,话音逐渐提高。 “没有没有……”俞长风连忙摆手,“我没有训斥你,而是在教你怎么做事。” 这句话挑衅之意甚浓,刘陌然猛一抬头,右手握起秀拳。 “别打别打!” 俞长风陪笑道:“你不能和师娘一样随便打人,你们俩还是有些区别的,师娘是因为被我从小到大气疯了,所以才动不动打我。像你这么好看的姑娘,怎能随意打人呢?是不是?” 刘陌然松开了拳头,扭向一边说道:“少在这油嘴滑舌!你若没事趁早滚蛋!” “我有事。” 俞长风敛起了笑容,认真说道。 刘陌然侧着脸,没有向他询问的意思。 “刚刚师娘说了,等我们回山之后就完婚。” 俞长风垂下眼皮,心里升起一股异样情绪。 似乎开心的同时,还有些失落。 若真的去仔细分,还是开心多一点。 但那些忧伤的气息,却死死缠绕在心头,久挥不去。 他心知这股忧伤来自何处,但哪敢对师娘说一个不字? 只好情愿又略微不情愿的去接受一切。 这很复杂,故而此时的俞长风,根本不知自己是何种心情。 刘陌然并不知道他情绪有变,因为她的目光始终望向一旁。 “我听师婶的。” 沉寂良久,她终于开口了,说出很简单的五个字。 亦如她此时的脸色一样,平静中没有其他任何异状,让人瞧不出喜忧。 “那就好!” 俞长风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极力掩饰自己瞳孔深处某一丝会令她不快的眼神。 但他还是多虑了,因为刘陌然仍旧没有回头看他。 这种态度持续久了,很容易让人心生不满。 俞长风自不例外,纵然他从来没有凶过面前之人。 傲气从心底缓缓涌上,直达顶门。 他沉着脸站了起来,绕过桌子到她身后,一把将她搂在怀里。 这动作稍显粗暴,刘陌然瘦弱的娇躯软软的贴在他身上。 她没有反抗,更不会大叫大嚷,因为那不是她。 真正的刘陌然,会任由他狠狠搂着自己,而纹丝不动。 俞长风十指相扣将她紧紧锁住,摇头道:“你要怄气到什么时候算完?” “我没有怄气。” 刘陌然也摇头,这不是在学他,因为她并没有心情开玩笑。 “没有怄气?好啊!” 俞长风微笑,“既然这样,那你笑一个给我看?” “别愣着,快笑……” “砰!” 一声闷响。 随之肚子上传来一股剧痛,疼的俞长风眉头紧皱。 刘陌然面无表情收回手肘,继续沉默。 “你生气了?” 俞长风缓了片刻,剧痛感这才消去,低头问道。 刘陌然不答,在眼神的深处,流露出一丝死寂绝望的神色。 他没有看到,于是又问:“你如果没生气,为何一直是这种态度?” “我不是因为你!” 刘陌然终于开口,说了句话。 “不是因为我?” 俞长风转头望着漆黑的窗外,大感莫名其妙。 除了自己,还有别人惹她生气?会是谁? 云青萱?或许不是。 她们俩虽然不和,但陌然已经把那姑娘坑的不浅,怎至于死死记恨着她? 但除了云青萱之外,她还能恨谁?有谁值得一恨? 俞长风实在想不出,只好把疑惑问了出来。 “你在恨谁……不对,你因为谁生气?” 室内再次沉静,刘陌然没有回答他。 她缓缓闭上眼睛,清秀的脸上一片凄凉,不忍让人直视。 俞长风终于注意到有些不对,松开手转到身前,蹲下来仔细看着她的脸。 苍白的脸上,带着无奈、痛苦、怨恨等等情绪。 虽没落泪,但也能看出,她已然万念俱灰,或者说生不如死,只是不知何因。 俞长风怔怔痴傻,渐看渐伤。 看到这样子的她,人世间绝对没有比这更痛苦的事。 因为在意,所以怜惜。 “陌然,你到底怎么了?” 冰凉的玉手握在掌心,又增寒意。 悄然之间,俞长风眼中那些不满之意纷纷散去,换来的尽是心疼与哀伤。 “说话啊?” “到底谁欺负了你?尽管告诉我好不好?” “我能为云青萱舍生忘死,为了你只会比她更甚,你信吗?” 天色黑沉下来,室内逐渐看不清楚。 朦胧中,刘陌然睁开了眼睛。 “你不要再问了。”她的声音愈发清冷。 但俞长风怎会死心?他起身拿出火石,擦擦两下将蜡烛点亮,微光散布于四下里。 他又重新蹲下来,攥住她冰凉的双手,追问道:“你不说出实话来,我心里难受的要命,就像被卡住喉咙一样,求求你说吧!到底因为什么事伤心?我就算拼出性命去,也定要帮你了解仇恨!怎么样?” 刘陌然缓缓摇头,“天黑了,你回去吧!” “我不回去!” 俞长风狂气又生,向一旁侧过脸。 “今天你不说出来,我无论如何也不会罢休!” 刘陌然静静地看着他,忽然说道:“我们第一次在山谷内相遇,我情愿你能够掉头一走,而不会救我才好!” 俞长风转过头,茫然之色满布脸上,“这话什么意思?当时我怎会袖手不管?今天巫仙教来了好多人,跟在领头老家伙身后的那个胖子,他叫童戾奇,不知道你有没有忘了他?就是这家伙那天劫持的你。” 刘陌然轻轻点头。 “所以,你为什么会说出这么一句话?”俞长风愈发糊涂。 怎么叫不救你才好?他想疯了脑袋也不明白。 那胖子实在恶心的厉害,就算让他碰到你一根手指,难道不是莫大的羞辱? 何况更过分的事? 俞长风甩了甩头,不愿去想。 “我宁肯早日死去,不至于活到今天。” 刘陌然凄凉的闭上双眼。 这副神情,让俞长风不由心底发凉,浑身寒冷难耐。 他不想在此落泪,但眼眶忍不住微湿。 四下里一阵宁静,天色渐寒,连虫鸣之声也已不闻。 俞长风站起来,伸手把她抱在怀中,转身坐回椅子上。 刘陌然安静地躺在他怀里,苍白的脸贴在胸口。 “你这样子……可知道我有多心疼?” “对了,师娘知道你的秘密吗?” 刘陌然摇头,几缕长发蹭到脸上,拿手拨到耳后。 俞长风从身后抓着她的手,叹了口气,“我求你了,告诉我好不好?到底因为什么?” 刘陌然依旧不语,这次连头也没摇。 “我明白了!” 俞长风双臂用力,将她搂的更紧,口中笑道:“你是要把我逼疯,好能出心里那股怨气对不对?但如此一来,你就不怕最后嫁给一个傻子吗?到时候你还嫁不嫁?会不会悔婚?” 可惜,他讲笑话的水平实在太差,刘陌然并没有笑出声来。 或许更好笑的事情,也不会让她露出半点笑意。 他放弃了,颓然叹了口气。 “你究竟想要怎么样?尽管直说就是,我俞长风……无一不允!” “听到了吗?是无一不允!” 他脸色沉重,说出的话斩钉截铁。 就算此时让他死去,也不会有半点迟疑,直接拔剑抹脖子。 当然,没有比这个更过分的要求了。 除死之外无大事,为了怀中之人,他什么都做的出来。 刘陌然不语。 俞长风重重地一声叹息,满脸颓然。 “今晚我不走了,留在这陪你。” 佛门净地焉能男女同室而居?显然,他已经把这个忘去,或者说不在乎。 刘陌然并没反对他,亦没有点头同意。 自从在山谷内被他亲过之后,就认定是他的人了。 陆松铭从小教他做正人君子,所以俞长风从不乱来,最多开开玩笑,撑死搂搂抱抱。 在去圣龙教之前,刘陌然还保留着那一份矜持,不让他做太过分的事情。 从圣龙教出来,她忽然变了一个人。 胸中仇恨得到发泄,让她感到快意,乃至看开。 一副皮囊,没什么大不了。 就算此时,俞长风把她放到床上,做真正夫妻之事,刘陌然也不会阻止他。 这不重要,真的不重要。 和她内心深处那件事相比,简直屁都不算。 夜渐深。 烛火跳来跳去,室内陡明陡暗。 俞长风真的把她放到了床上。 然后给她拉过被子,盖好。 自己趴在床边,握住她的手。 “睡吧!” …… …… 不知已过何时。 房内房外静的可怕,听不到半分响动。 故而此时只要有微微一丝动静,便很容易让人察觉。 床边漆黑一片,蜡烛早已熄灭。 两人均已服过聚气丹,内力增长不浅,呼吸时平稳无声,丈许外再难闻之。 昏暗中,俞长风忽然抬起头,望向窗外。 他握紧拳头,慢慢站起身。 顺便用左手捂住了刘陌然的嘴,不让她出声。 一步,两步,三步。 俞长风悄无声息的走了六步,来到窗前。 月色微微明亮,瞧得还算清楚。 黑衣长剑,傲然而立。 眸似寒冰,杀意大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