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人烟不多,即便是白天也很安静。 更何况是入夜。 深秋时节,一片萧肃暮寒。 晚风卷起败叶,在大道上扫过,哗啦啦一阵乱响。 陆松铭夫妇坐在车前歇息,把整个车厢让给乖徒弟。 “这是在讽刺我,我哪里是乖徒弟了?” 俞长风想起临睡之前,师娘喊自己的这个称呼,不由得苦笑。 躺了许久,竟然还是睡不着。 车里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师娘的话在耳边回绕:“陌然现在瘦的不成人形……” 这些,早已在意料之中。 不敢出声,只好在心里叹息。 自己在外面胡闹一番,确实对不起陌然。 师娘说的对,这次回山就不再出来了,好好在山上陪着她。 想起另一件事:“陌然守孝期满,便和她成亲。” 觉得心里有八分欢喜,两分失落。 顿了一下。 不对,为何会有两分失落? 不该是十分欢喜吗? 你在想什么? 俞长风心中自问。 忽然间,隐隐约约有个想法,浮现在脑海里。 想把它抹掉,却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感觉太痛苦了。 俞长风狠狠闭上了眼,发了疯一般要把那个念头挤出去。 没用,并做不到。 再睁开眼,浑身大汗淋漓。 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的难受。 过了好久。 别乱想了,等回去见到陌然,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就没了。 俞长风这样安慰自己。 …… 夜更深了,四下里静悄悄。 睡的迷迷糊糊之际,忽听外面有些声响。 这声音很奇怪,似是风声,却又不完全像。 听了半天才辨认出来,这是人的喘息声。 黑夜中听着,让人毛骨悚然。 俞长风陡然睁眼,微微一惊。 这是什么怪物? 听着距离尚远,什么人喘息声这么响? 深更半夜来这里做什么?莫非……寻我们的麻烦? 正在胡思乱想,陆松铭平稳有力的声音传出去。 “阁下是谁?夤夜至此有何贵干?” 喘息声渐渐低下来,想必是那人站住脚步,和师父对峙上了。 俞长风暗暗紧张,不知对方什么来路,为何找青山的麻烦。 就听那人的声音低沉如牛吼:“你是陆松铭?”言辞颇为无礼。 俞长风知道师父很有涵养,不会为这点小事生气。 果然,陆松铭的语气依然那么平稳。 “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谁?” “俺是谁先不必问,你可有个徒弟?” 那人说话声嗡嗡直响,传到俞长风耳朵里犹如打雷一般,震的他耳鼓发麻,不由得皱眉。 “在下有不少徒弟,阁下说的哪一位?”陆松铭的话音微感疑惑。 那怪人提高音量吼道:“有个姓俞的小混蛋可是你徒弟?” 俞长风忍不住拿手捂住耳朵,同时心中暗自纳闷,自己绝不认识这怪人,何时得罪了他? 陆松铭尚未回言,又听陆夫人不悦的声音响起:“小徒何处招惹了阁下?为何出言不逊?” 俞长风浑身汗浸浸湿透衣衫,听这怪人说话便知武功不低,心里为师父师娘担忧。 那怪人哈哈大笑,声震车厢:“既然如此,把他拉出来,让俺一锤砸死便了。” 俞长风吓了一跳,这人为何要将自己砸死? “不知小徒何处惹怒了阁下,还请告知。” 陆松铭拦住盛怒的陆夫人,抢在她前面回道。 那怪人突然变的支支吾吾,说不出整话来。 “这个嘛……俺真不能告诉你,反正……反正俺今晚既来了,一定要将他弄死!” 俞长风心里狐疑之极,这人可能是受了指使,来取自己性命,是谁指使的这般高手? “阁下来历不明,有什么仇怨也不讲出来,倘若当着我二人的面,无缘无故把我徒弟打死,青山派颜面何存?” 陆夫人微微带怒,强压着火气跟这怪人说话。 那怪人低声嘟囔了几声,谁也没听清他说的什么。 忽然一声大吼,震的俞长风脑子里嗡嗡乱响,痛苦的捂住耳朵。 “你二人既不答应,只好先杀了你们,想必那小子也逃不了!” 陆夫人忍无可忍,俞长风就听嚓的一声,紧接着又是还鞘之音,长剑似乎出鞘一半又被按了下去。 “我来与他周旋,你看着风儿,怕这人还有同党。”陆松铭低低的声音在车前响起。 陆夫人恍然醒悟,说话也变的发颤了:“好!我倒是把这个给忘了,你放心吧!风儿交给我。” 俞长风听着师父师娘对话,心中又是感激又是惭愧,眼泪险些落下来。 自己一番胡闹,才连累二位老人家千里奔波。 眼下大敌当前,他们不顾自己安危,却依然想着自己。 “你以后再惹师父师娘生气,可真是枉自为人了!” 俞长风心里暗暗起誓。 …… “刷”的一声轻响,听着似乎是陆松铭拔出了长剑。 那怪人不知什么兵刃,只听偶尔一阵巨大的风响,分量可想而知。 “阁下当真要与我青山为难?却不知小徒哪里得罪,可能相告?” 除非万不得已,否则陆松铭也不愿随意和这种高手对敌,故而再次相询。 俞长风心中好奇的厉害,偷偷的掀起车帷,向外看了一眼。 月光下就见一人站在远处,虽看不清容貌,但此人身高恐怕有丈余还要多,真好似半座铁塔杵在原地,手中沉甸甸拎着一对链子锤,锤脑袋足有人头大小。 俞长风霎时间目瞪口呆,一对铁锤加起来怕不是要过百斤?这怪人拿在手中宛如无物,时不时舞动一下,风声立即大作,分量可想而知。 再看师父站在车前不远处,正与这怪人对峙,月光映照之下,长剑直如一汪秋水,整个人沉稳凝重气势不俗。 那怪人似乎对陆松铭也略有忌惮,挥动着手中链子双锤,沉声吼道:“姓陆的,你何必从中作梗?只要俺将那小子一锤砸死,便掉头就走怎么样?” “此事恕难从命,阁下倘若执意不走,就请动手吧!”陆松铭仗剑而立,说完又往前迈了几步,已然到了那人身前不远处。 那怪人虎吼一声,举锤便砸,铁链带起锤头呼呼挂风,直向陆松铭头顶击落。 俞长风登时心惊肉跳,不知师父能否战的过这怪人。 陆松铭不慌不忙,身形微微一动,已然到了那人面前,手中长剑自下往上一划,要挑对方小腹。 那怪人手中铁链很长,这一下锤头甩出多远,本要砸陆松铭头顶,不料他忽然近身,锤头顿时落空,眼看对方长剑临近,若被划到小腹必然开膛破肚,危急之下左手锤头一甩,直向长剑荡去。 俞长风暗叫可惜,倘若这怪人使的是单锤,此时已然命丧当场,师父这一剑颇为凌利,还是被他给化解了去,想必这招他说什么也不会再用了。 果然陆松铭见他锤头袭来,知道自己长剑力轻,决然无法硬接,只好先抽身后撤几步。 那怪人这一下险些丧命,不由得狂性大发,挥动双锤疾攻而上,他身材高大膂力惊人,一对铁锤舞的风声大作,口中怒吼声连连不绝,震的俞长风脑子里一片晕眩,忍不住轻呼出声。 陆夫人听到声音,慌忙转到俞长风面前,微责道:“有什么可看的?快躲进去!” 俞长风见师父虽然未露败迹,但被对方双锤攻的暂时无法还手,形势颇急,心中难过摇了摇头,眼泪悄悄滑下来,声音哽咽:“师娘,我不放心,想看着师父。” 陆夫人伸手帮他擦干泪水,轻叹一声,心想:“这孩子倒是很有孝心!不枉我疼你一场。”也不再勉强他,转身拔出长剑,就站在身侧守候。 陆松铭仗着长剑轻巧灵活,始终不与那怪人铁锤相遇,纵然对方微露破绽,也不敢随意犯险出击,只盼他气力不支方可攻敌,这怪人看着头脑愚笨,焉不知他是故意露险引自己上当?万一失手,今晚三人恐怕性命有忧。 那怪人连声怒吼,忽然双锤猛甩左右齐攻,分击陆松铭两肋,这一下锤挂劲风来势颇疾,陆松铭想要欺身而上,奈何此时身形正呈后退之势,一时扭转不过,只好足尖点地倒纵飞出。 那怪人一招得先再不停手,手中双锤狂风暴雨般挥舞,他锤头相连的铁链很长,周身上下虽有破绽,但陆松铭始终无法近身,无奈一退再退,眼看就要临近马车。 陆夫人心急如焚,若被这人杀至近前,他手里铁锤稍有不慎,万一落在马车之上,风儿难免性命不保,想要过去以二敌一,又怕此人还有同党,趁自己离开暗害了俞长风,急得没有任何办法。 俞长风更是心急,看这怪人虽然力大,但招数之中破绽百出,自己若是无伤,凭借青菱剑法的巧妙,想要击败此人并不算难,此时却丝毫插不上手,唯有叹气。 便在此时,忽听马车后方传来尖锐的破风声,陆夫人大惊,纵身形跃上车顶。 月光下,见一人手持长枪,看不清容貌,正要往车厢里刺去。 陆夫人慌忙跳下车来,拿长剑一挡,剑枪相撞当的一声,将这人逼退下去,心中稍安,暗想:“此人武功平平,不足为虑,幸亏我没离开,否则风儿非被他一枪刺死不行。”持剑近前和这人打在一起。 俞长风听到这边打斗声音,心知又来了强敌,更是担忧,也不敢大叫大嚷,怕分散师父师娘心神,只恨自己身上有伤,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