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陌然被春梅抱回来,放在椅子上。 她仍是昏迷不醒,白裙上鲜血泥垢混作一团,长发散乱垂于眼前,整个人狼狈之极。 “姐姐……” 灵儿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扑到刘陌然身上再次掉泪。 一晚上,这孩子受惊不小,哭的嗓音沙哑。 “阿弥陀佛……” 了寂眼现怜悯之色,垂首合十长宣佛号。 云青萱将俞长风背后的流血止住,低头犹豫片刻,转身走到刘陌然面前。 这是她不愿去做的事情,但却不得不做。 若袖手旁观,如果那人不死,一定会恨自己。 所以这是为了他,毕竟他在少林寺大闹一场,给足了自己面子。 不用多久,整个江湖上都会传遍,青山派的俞长风,一己之力击败少林寺四位长老。 就为了巫仙教的教主,自己。 想想,还真是不错。 她很满意,故而决定大方些。 云青萱伸手拨开刘陌然眼前的乱发,看着她苍白无力的脸。 过了一会,她从灵儿手里把他姐姐的手要了过来。 “先别哭了,让姐姐看看你的姐姐。” 云青萱如说绕口令一样,逗他一句。 灵儿眨了眨眼睛,抬袖子擦干眼泪,又点了点头。 他虽然才十岁出头,但也能看得出来,这位姐姐会给人治伤,心里对她很是感激。 童戾奇转身一看,但见春梅四人满脸怒容,大有不服不忿之态,便微微摇头,示意不必如此。 少爷愿意做的事情,就让她去做好了。 至于她们之前有何恩怨,自有公理。 童戾奇虽然好色无厌,但整个巫仙教来说,除了云青萱之外,就数他头脑最为精明。 眼见春梅几人这般态度,他很是不满。 若让青山派的人看到你们的模样,纵然少爷把刘陌然救过来,也得不到那班人真正的感激。 这不是让少爷白忙一场?多简单的道理? 春梅几人当然看得懂他的意思,心中虽然仍是不满,但多少收敛了些。 云青萱放下刘陌然的手,取出止血药往她肩头撒上,看着灵儿安慰道:“放心吧!你姐姐只是暂时昏厥,没事的。” 灵儿一双大眼睛哭的通红,闻言点头,“谢谢姐姐!” 童戾奇笑道:“小家伙嘴还挺甜,一口一个姐姐!” 云青萱起身坐在旁边凳子上,却没有心情笑出声。 没过多久,房外又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传来。 显然,这次来的人更多。 “风儿!” 随着一声焦急的厉喝,陆夫人第一个闯进来。 待看到房中场景,她却突然傻在原地。 俞长风浑身是血趴在床上,活着还是死了? 就算活着,也好不到哪去吧? 刘陌然躺在椅子上,也是昏迷不醒,身上除了血迹只剩尘土。 陆夫人脑子里霎时间天旋地转,险些一头栽倒面前,徐阳正在身边,见此慌忙扶住了她。 陆松铭在身后拱手道:“了寂大师,这是怎么回事?” 了寂大感面上无光,在少林寺内竟然有人夜间行刺,这和公然打脸差不了许多,自己作为四大长老之一,也算是丢人到家了,不由叹道:“陆掌门,老衲实是惭愧的很!有夜行之人来此闹事,并且伤了俞少侠和这位姑娘,可惜老衲无能!未能将他留下来!” 陆夫人失魂落魄问道:“云姑娘,请问陌然怎么样?” 这是她第一次和云青萱说话,心里多少有些异样的情绪。 毕竟在之前,陆夫人对她排斥的厉害。 云青萱坐在桌旁并未站起,轻轻点头,“放心吧!她没事。” “那风儿呢?” 陆夫人向前走出几步,忽然见到他背上那个恐怖的血洞,一颗心深深沉入谷底。 “他的伤很致命,看我爹爹能否有办法。” 云青萱的心情和她一样失落,低头不愿多言。 众人面面相观,皆是脸色凝重。 院外忽然传来一声苍老尖锐的喊叫。 “姑娘!云大哥来了!” 乌寻影的声音。 云青萱站起来迎出去。 只见了玄大师当先走来,身后带着了尘、了灭和了空,几位高僧全部至此。 陆松铭分别行礼,简单的把事情介绍一遍,脸上难掩急躁之色。 众僧闻言纷纷皱眉,都望向了空。 了空医术甚为精绝,若连他都没有办法,其他人自不必说,俞长风只好等死。 “好像还伤到了心脏……” 云青萱拉着父亲的僧袍,眼泪偷偷地流出来。 “萱儿莫急,料无大碍!” 了空拍拍她的手,转身奔向床边。 两名僧人各提一只巨大的箱子,跟在了空身后。 了玄面露歉然,双手合十,“陆掌门,今日意外实在是抱歉的很,寺中出了如此大事,老衲责任不小!” “大师言重了。” 陆松铭低头一叹,“也怪我夫妇二人粗心大意,一时留神不到,才让歹人如愿得逞!” 了玄说道:“此处甚是狭窄,人多语杂难免对了空有所影响,我等不妨先到外厢守候。曲女侠,请你将刘姑娘带回去吧!让她好生休养!” 陆夫人微微点头,转身将刘陌然抱起来,带着灵儿离开室内。 众人从房中陆续退出,仅留了空和他两个弟子。 此时天色渐明,晃眼之间,便是一晚过去。 了玄师兄弟几人和陆松铭一同回转,到旁殿商议此事,吩咐数十名僧人将院落团团围住。 青山众弟子也逐渐离去,唯独徐阳留了下来。 他和俞长风关系最好,心中实是挂念不下,便在院中等候。 室内并未传出半点声响,不知情况如何。 四名僧人手持戒刀,挡在门前。 一时半会,恐怕难得结果。 徐阳回身过来,目光往院中随意一扫。 东南角位置,石桌旁坐着两人。 另有一男四女站在身后,皆是面色沉重,一言不发。 这七个人,徐阳全认识,甚至都打过交道。 云青萱自不必提,当初为了四师哥去杭州找她,还中了她的毒。 当然更重要的,是大师哥手臂上那三个深深入骨的字,看的自己触目惊心,此时回忆,依然印象深刻。 云青萱对面,坐着那个又瘦又高的老人,徐阳也忘不了。 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他轻功很好,单论这一点来说,简直可称当世无敌。 至于老人身后那个胖子,纵然他化成灰,徐阳也忘不掉。 若没有他在白马寺里闹上一场,如今的大师哥,还会是这般模样吗? 或许他不会因此认识陌然师姐,不知这是好是坏? 徐阳望着对面凝吟许久,怔怔发愣。 他在门前看了半天,自然引起几人的注意。 乌寻影大咧咧地向他招招手。 “青山派的小子,过来有话问你!” 这态度说不上友善,大含狂傲之气。 徐阳剑眉微皱,心中多少有些不满,但冲着大师哥的面子,犹豫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乌前辈有何事垂询?” 徐阳拱手道。 “当……当然是大事!” 乌寻挠了挠头,忽然忘记话该怎么说,急得残眉瞬间拧成一个川字。 “您要说什么?” “啊!对了!” 乌寻影一拍大腿,“我想问问你们山上……山上怎么样?” 山上怎么样?这叫什么问题? 徐阳愈发糊涂,摇了摇头,“在下没听懂您的意思,能不能说清楚些?” “就是……就是那个……” “噢!是了,山上吃的住的好不好?夏天有没有蚊子?冬天冷不冷?” 春梅四人冷冷的瞪着他,不知他又在发什么疯,竟会问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云青萱依然双手伏案,低头不语。 徐阳一脸茫然,“您问这些做什么用?” 乌寻影笑嘻嘻道:“当然有用,我来问你,俞长风那小子是不是欠我家少爷好多人情?” 关于云青萱和大师哥之间的过往,徐阳虽不全知,但也大概了然,他说的不错,只好点头。 “这就是了。” 乌寻影见他认同此节,心下甚是满意,“要我说你们自称名门正派的人,至少懂得恩怨分明吧?” “前辈有话直说就好。” 徐阳越听越迷惑。 云青萱头也不抬,伸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示意他不要乱讲。 乌寻影装做看不见,自顾说道:“俞长风那小子也不算坏人,另外对我家少爷还算不错,但即便如此,若是明知别人心意,却故意有所亏欠的话,不免于你们青山派脸上无光。所以我还是希望他能够放明白些,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你说是不是?” 徐阳听完他的话,皱起眉头似有所悟。 这话听起来只是几句淡言,其中却深意大增。 似乎大师哥若亏待了云青萱,便成背信弃义的小人了? 不但如此,还连累到青山派为人不齿,后果很严重。 他无言以对,更不知乌寻影和自己说这些做什么。 毕竟,这只是大师哥一人的事情。 但有些事,或者有些话,不能够直接说出来,往往需要先试探一番。 如果直接开门见山,很大可能被人所拒,后续便无法进行。 这片话看似柔和,却带着某种隐晦的意思,细品之下,极其尖锐和锋利,乃至咄咄逼人。 乌寻影虽然对云青萱疼爱有加,但他的脑子很有限,说不出这种高深的语言来。 那么,背后就一定有人指使。 云青萱抬起头,面无表情看向他身后的胖子。 童戾奇侧着脸望向一旁,他已经保持这个动作许久,胖脸上微带一丝恰到好处的忧伤,那是给俞长风的。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他都和此事扯不上关系,彻彻底底的一个局外人。 当然,这离不开他精湛的演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