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屋中,元妶听着玉姨说着风月楼的一些经营细节。 那头两个花魁还在聊着。 清倚的声音温软好听,坐在桌前中抚着那把琴。“你这是干什么,这样好心可不像你。” 胡姒眯着眼倚着一旁的椅上:“新东家在,不想见血污了东家的眼睛。” “罢了,都这些年了,也没见过你这般多事过。”清倚道:“今天白叶看你的眼神,分明是……” “不提这些,别让新东家见笑了。”胡姒笑道。 元妶莫名觉得两人对她都有些敌意,她也未在意,垂着眼睫听月姨汇报完了,才抬头看两个花魁。 “我看帐目,风月楼有四成的进项都是你们挣来的。” 胡姒艳红的嘴角一挑:“是啊,不过东家这话说茬了,我们和风月楼是死契,我们两个人都是东家您的。” 元妶笑了笑。 门口再次有了轻响,元妶朝外看了眼。 月姨看了看门前:“谁啊?” 一个小丫头推门而入:“清倚小姐,姬公子在找您呢。” 小丫头弯着腰急促的喘着气,一米五的个头,皮肤微黑,鼻翼两边满是褐色的雀斑。 “知道了。”清倚浅笑起身,跟元妶行了个礼:“东家,我先离开一趟。” 元妶扬眉:“我记得姬家二公子就是清倚姑娘的座上宾,可姬山已经被关在牢中,这姬公子是?” “是姬家大公子。”清倚声音微冷。 清倚出去后,元妶让月姨拿来了姑娘们的身契和记录。 她翻看了一番,清倚本是一个五品官的掌上明珠,后来家里落魄了,她为了养和自已妹妹,自己卖身到了风月楼。 元妶看着记录,那五品家家境复杂,只妾室就有十几个。 后宅之斗一向麻烦,元妶翻完只得到了一个结论,这位清倚姑娘是在那群如狼似虎的女人堆里长大的。 三年前,清倚还不是花魁,只是当时花魁手下的小丫头,备受当时的花魁欺辱。 但她得了姬山的青眼,得罪了清倚的几个风月楼的姑娘,全部被杀鸡儆猴的赶出京城,还有两个被杀了,这算是以儆效尤。 一朝得势,忍辱多年一飞冲天。 当年给花魁当丫头的清倚和胡姒,成了今日的两大头牌。 “咱们这两位花魁,感情可真好。”元妶笑着对玉姨道。 胡姒坐在一边,抬眼看了看元妶,眼底满是防备。 “行了,今日我先自己逛逛,玉姨不必跟着了。”元妶起身。 “这怎么能行,这里毕竟是青楼,东家又是女子……万一……”玉姨没敢往下说。 能拿得下风月楼的新东家,就算是女子,也绝对不是一般人。 元妶笑了笑,朝楼外走。 风月楼楼里是姑娘们接客的,真正的居所还是在后院。 后院占地很大,设有各个小院,专门居住和接待位高权重的客人。 元妶走走停停,一直到了一处小院下,这小院修得精致。 她站在粉墙下抬头朝上望,乌黑的琉璃瓦上一枝梨花开的正好,薄嫩的花瓣在晌午的阳光下给晒的半透明。 里面隐隐传出箫声,音色平平,含了些细小的杂音。 元妶刚打算走开,便听里面传出了清淡的女声。 “怎么了,不大高兴的样子。”是清倚的声音。 想到那男人是姬家大公子姬滔,元妶停下了脚步,看了看四周,四下无人,她一翻身,跃上了粉墙,躲到了梨树之后。 院中,一个男子正笑着,清倚打从背后抱着他。 他抚上清倚的手:“可不是等你等太久了么。” 说着他顺手一带,便将那背后的美人拥入怀中,深吸一口气:“清倚涂的什么香膏,真是好闻。” 清倚在他怀中笑,声音细碎:“这可是胡姒为我调的独家秘方,公子莫不是向我讨去给别的姑娘?” “瞎说,爷可只有你一人。”说着用食指去勾清倚的鼻子:“改日爷将你迎进姬府如何?” 元妶凝眸,嘴角微跳了起来。 这话说的有意思,既是迎,那便是八抬大轿的抬进去,明媒正娶的正妻。 之前姬家二公子姬山为了清倚魂不守舍,后来被她和赵阔逮到才判了斩首之刑,这姬家的人不找清倚的麻烦也就罢了,姬家大公子竟送上门来了? 说话时姬滔低头看着清倚,眼底含着朝阳般的笑意。 清倚的头也低着,垂着的眼帘看不出情绪:“爷可别说这话,清倚担当不起。” 元妶见姬滔微怔,随之大笑,放开了怀中的清倚转而去看她怀中的琴:“这不归原是百年前的第一美人所用,但这琴的外表,却又像是造给男子用的,你可知为何。” 清倚望着怀中的不归,笑道:“这琴出自当年的第一琴师,他对那美人一见钟情,便将自己倾尽心血所制的琴取名不归,赠于美人。” 元妶扬眉。 这段风流之事在市井中广为流传,后来,后来卖艺不卖身的第一美人死于花柳。 第一琴师和第一美人讲出来,就像一个大大的笑话,嘲讽着青楼艺妓们。 姬滔这是何意? 姬滔伸手去拿不归,一时竟没拿过来。 清倚这才反映过来,笑道:“不小心握得有些紧了。” “你可是怨我。”姬滔轻抚琴面,光滑的琴面上不染纤尘。 “公子赠如此大礼,清倚怎敢去怨。” 两人相对无语。 元妶看得无趣,正打算翻下墙头,便见墙边行来两人。 是清倚的那个雀斑的小丫头,正嘟着嘴,和另个人碎碎的嘀咕。 “明明郎有情妾有意,干嘛非要斗个你死我活来。”说罢跺了跺脚:“清倚小姐也是,嫁入姬府多好啊,这么久都不答应姬公子,那可是姬府啊,多少官家小姐望穿秋水的等着去呢” 另一个丫头笑她:“你又不是清倚小姐,你替她急个什么劲?” 雀斑小丫头又笑了:“跟了这样一个小姐,我小南也值了,再过几个月攒够钱,我就把自己赎了,再找个良人……” 元妶听得好笑,看样子这雀斑小丫头是活契。 “乱说什么呢。”突兀的一声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眼,正见胡姒站在几步远的地方。 雀斑小丫头一愣,脸色惨白:“呀,胡姒小姐,我我……” 元妶隐了隐身迹。 眼见胡姒一直走到小丫头前面不到一尺的地方,身子都快贴到小丫头身上去。 胡姒步步紧逼:“再说这些闲言碎语,胡乱猜测的话,我马上就找月姨让你去接客。” 小丫头像被雷劈到一样,站在原地好久,扑通一下跪到胡姒面前,脑袋不断的往地上撞:“小南嘴贱,小南再也不敢了,求求胡姒小姐放过我。” 小丫头的声音极大,胡姒颦眉,看着地上磕头的蠢女孩,最终叹息了一声:“你再喊,我也救不了你!” 救不了?这小丫头又没什么危险。 元妶正思量着,便见一侧姬滔和清倚走了出来,姬滔望着那脑袋快磕到胡姒脚底下的小南皱了皱眉。 清倚怒道:“起来,看你什么样子。” 小南猛的一僵,剧烈的颤抖着。 姬滔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我道是什么事呢,一个小丫头而已,我们进去吧。” 姬滔领着清倚走了,胡姒叹息了一声也走了。 元妶呆在墙头,隐在花丛中,耳边传来小南的喃喃:“求求小姐放过我,我不要接客。” 冷风打过,草尖打着颤。 地上跪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孤独的。 元妶皱眉,这么多年没有管理过风月楼,这里变得复杂了很多,各个姑娘都有依仗,未必能乖乖听她调遣。 一个弄不好,也许这些人反而会成为敌人反过来打探她的耳目。 她在墙头蹲了许久,等那叫小南的丫头颤巍巍的走了,才跳下墙。 又转了一圈,元妶从正门出了风月楼,打手们早知道她是新东家,没一个敢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