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思绪拉回,宴九快速将整封信看完。 最后视线落在其中一段,久久未动。 燕福递来的消息很详细。 他亲自去望桥镇走了一趟,最后在毒老面前用上人情,才打探出一些鲜为人知的内情。 小姑娘之所以会前往月灵国寻不死泉,原来为的是顾家老爷子。 此前为表示尊重,在望桥镇暂居那端时日,他并未让燕一去调查顾家。 只听说顾家老爷子身体不好,长年深居简出,大多时间呆在后院静养。 现在看了信,才知道原来老爷子并非身体有疾,而是中了毒。 跟他一样的毒。 “曼音罗……”宴九低语。 当年他中毒时父皇还在,动用了皇室全部势力调查,耗时近一年,才查出这种毒的名字。 曼音罗。 长在西南无妄森林里的一种植物。 中了这种毒的人,外表看着与常人无异。 但是毒素会在人体内慢慢腐蚀,最后把人整个血肉全部蛀空,当中痛苦超乎常人想象。 极为残酷的慢性毒药。 给人下这种毒的人,更多是为了折磨中毒者。 看着中毒的人在漫长时间里饱受折磨,以此来获得报复式的快感。 及后直到父皇去世,他再未得到曼音罗更多相关资料。 仅知道,此毒世上无人能解。 而下药的人,也绝非常人。 “主子,你说顾姑娘能不能寻到不死泉?”燕一拿着把鸡毛掸子,在打扫厅中摆件上的灰尘,只是动作越来越慢,言语间蠢蠢欲动。 宴九看他一眼,“你也想去?” 燕一疯狂点头。 当然想啊! 那可是爷解毒唯一的希望,如果真能找到不死泉,那其他三种药材或许也离他们不远了呢? 就算最后寻不到,也好过什么都不做的等死不是? “爷,咱们也去月灵国吧!顾姑娘到底是个小姑娘,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您看您也不放心啊,不如去帮帮忙?”再顺手给自己弄点不死泉。 “去一趟也无不可。”宴九扬唇笑了笑,转头看向皇宫方向,“只是有些人可能要坐不住了。” 皇宫里那位,可不会想他得到解药。 燕一也看向那个方向,不屑冷哼,“坐不住就坐不住呗,爷您要走,谁能拦得住!” 坐在龙椅上那位这些年能安安稳稳,不过是他们家主子爷不争。 否则,随时能让老皇帝不是老皇帝。 这也是那位如此忌惮主子爷的由来。 这么些年主子爷避走在外,遭遇的刺杀及伏击无数,当中九成九出自老皇帝之手。 “换件衣裳,我们出门转转。”宴九驱动轮椅,离开大厅。 燕一跟在他后面,兴奋得不行,“爷,要搞事情了?” “想要离京,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由头,不然,皇兄哪里舍得我离开?”男子声线淡淡,似说笑般。 “听说临王宴元济近来时常逃出府,到了人多的地方就痛哭流涕,说自己被恶女所累,以致遭了皇兄误会手足相残,满口替自己喊冤。” “宴元济……我那个六皇侄?” “就是他。三年多前被幽禁在府中,许是日子长了,临王府守卫日益松散,所以他才能寻到机会跑出门。” “他不是疯了么?”宴九挑眉。 燕一叹气道,“毒老能耐,让他每天都能清醒两个时辰,够他在外头哭一场了。每日申时初出府,申时末回,很是准时。” 闻言,宴九心头动了动。 近来时常出府? 他刚回上京也是最近的事,看来六皇侄演的戏是特地给他看的。 看看外头天色,正好快到申时,他笑道,“那我们就去会会我这个皇侄。” “然后呢,爷?” “然后,自是感慨皇室多纷争,眼不见为净,再次黯然离京。” 燕一憋笑得不行。 看来临王的算盘是打不响了。 主子爷心慈在上京圈子里人尽皆知,贤名远播,只要是他看不过眼的事情多会出手帮忙。 临王跑到外面哭诉,应该就是打着引起主子爷注意的主意,以期得到帮忙解开眼下被幽禁的困局。 真不知道该说他傻还是蠢,竟然有胆子算计到主子爷头上? 狗入穷巷,只能跳墙了吧? 垃圾。 他对这种只会利用女子达成野心的东西,最是看不上眼。 …… 上京的八月,日头烈得很。 到了下晌也不减炎热。 东大街上,依旧人流如潮熙来攘往。 热闹繁华。 此时酉时中,靠近东二巷的第一楼前,宽阔整洁街道上,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成圈,水泄不通。 从人群中间传出个带着哭腔的男子声音,满含悔恨悲痛。 “……顾夕那个恶毒贱人,捏造罪名蓄意诬陷,将一纸告密信呈到我皇兄面前!” “我宴元济自幼敬重皇兄,跟皇兄之间兄友弟恭,从未想过要揽权造势取而代之。却因顾夕挑拨,最后造成误会,害得我跟兄长不合,沦落至如斯田地!” “兄弟阋墙,同室操戈……所有罪名砸到我身上,百口莫辩!若能回到当初,我宁愿冒死拒绝,也绝不同顾夕那个贱人定亲啊!” 青年男子一身旧锦裳,站在人群中声泪俱下,痛骂陈词。 把悔恨演得淋漓尽致,所有罪名尽数推到了那个已经死去的人身上。 第一楼对面茶坊,三楼雅间窗户半开。 宴九坐在窗前,淡淡看着下方尽情表演的男子,面上看不出喜怒。 只在男子提及恶女顾夕的时候,英挺修眉微皱。 燕一则已经极为不齿,“爷,别看了,脏了眼睛耳朵。宴元济演了十几年傻子,现在又来演疯子,他合该去梨园,有偌大戏台子供他发挥。” 宴九离了窗台,坐回茶桌旁,执起茶杯至嘴边,未饮,“燕临阁可有顾夕的信息记录?” 燕一,“自然有。不说其他地方,只说上京城,但凡在这里出现过的稍微有些名号的人物,燕临阁都有详尽记录。” “你去一趟,把顾夕的所有记录都拿过来。” 吩咐完,宴九才将手里的茶喝了下去。 茶水微凉,入喉生津消暑,降燥。 他心头,却生出一股淡淡的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