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宏苍老脸上一怔后又明白过来什么,笑着点点头悄声退回去, 站在龙椅后方几步远,望着年轻的帝王与喜色连连的百官, 念及适才朝廷所发生的一幕心中感慨良多,先皇未昏庸无道之前, 他们大渊打区区东辰,何曾出现大半朝堂为此草木皆兵过。 约莫半刻钟后, 不知谁先想起高位之上还有帝王在,心中大惊忙扯了扯身边同僚提醒, 很快勤政殿陷入今早第三次落针可闻的寂静,噤若寒蝉间, 大臣们只听传来一声帝王笑声,紧接而来便是一声声有节奏扣响龙椅扶手声, “寡人昨夜已命武荆准备整军事宜,不出意外三日后率大军出发赶往边疆,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皇上圣明,臣等无异议!” 齐整一声,包含了太多,是当年山河破碎压抑多年的悲痛, 是当年眼睁睁看两座城池内的百姓,受战乱之苦无能为力的愤慨, 是收复城池后依旧无法释怀旧伤的宣泄,更是誓将东辰灭国的迫切。 敲定开战需商谈的事宜诸多, 下朝比往日都要来得晚,大臣们一个个腹中饥肠辘辘面上却是满脸喜色, “上官将军,那火药……” “宏兄,你再与我说说……” 出宫路上,不管平日里和上官宏关系好不好的大臣都暂时抛去往日恩怨, 一大群人将上官宏围在中间,一边说一边往皇宫门口走。 这边, 浩浩荡荡的皇帝仪仗穿过露出春意的御花园,一路回到凤鸣宫, 迈进宫门绕过簇簇玫瑰环抱的假山流水,一眼便看到在厅堂内说话的几人, “皇上。” “皇上。” 宋卿和淼水说着话闻声看过来,凝重之色稍缓,让圆儿去把小厨房温着的饭菜摆上桌, 迎上前去,关心问起今日朝堂开战一事顺不顺利。 趁此小两口腻歪的空档,淼水掏出块核桃酥糖剥开糖纸往嘴里塞, 甜滋滋的味道在嘴里弥漫,方才觉被徒儿絮絮叨叨念叨的心慰藉不少。 “在吵什么?” 南宫御扬了眉宇,顺势搂着妻子纤薄的肩膀带着走向主位, 没有错过踏入宫门听到的只言片语,以及现下师徒两人间气氛的微妙。 宋卿朝淼水看过去,淼水别过投把核桃酥糖咬得唰唰响,只当不知道徒儿在看自己, 这样的作派,像极一个耍脾气要和徒儿冷战的老顽童, 哪有半分精明的模样分明和太后差不多,要不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好友……哦不,闺蜜做久了时间一长就有了对方的几分影子。 对此宋卿很是头疼,把两人争吵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师父昨夜夜观星象卜算出我们要和东辰开战,我刚送走阿摇, 她便来与我说她要随大军一同出征去往边疆,我不同意。” 老婆子身子硬朗出宫四处云游也就罢了,左右大渊各处都有官府, 战场不一样,兵荒马乱刀枪无眼尤其是此次与东辰一战, 师父再如何厉害也上了年纪,她怎么可能让她去边疆冒险。 “皇帝你给评评理,老婆子我五六十的人了,咋的,连自己做主出趟远门的权力都没有?” 淼水很不服气,也不知道这死孩子什么时候学了这爱管人的毛病, 要不是看孩子怀着身子,她今日非得让这徒儿重新尝一尝儿时竹笋炒肉的味道不可。 “正因为您六十出头的人了,徒儿才不放心让您去,您从江南回京后足足缓了三日才缓过劲, 更别谈随大军去边疆,总之这件事我不同意母后也不会同意阿御也不同意,您想也别想。” 宋卿一番话说得不急不徐,且有样学样,老婆子不看着她的眼睛说她也不看老婆子, 挽着南宫御手臂,将半边美艳的脸倚靠在宽肩,擅自替男人做主回绝淼水去边疆的话。 停顿少顷, 又道, “若您想见故人,让阿御将那人带回来见您就是了,特意去一趟边疆大可不必。” 司马真手里的竹笛控制着东辰蛊人,此次出征司马真必定会到边疆, 如此,依照两人间的纠葛,老婆子执意要去边疆见司马真也在情理之中。 淼水愣了愣,而后重重冷哼一声,“老婆子我可不是完全为了他, 都与你说了这是为师昨夜夜观星象卜算出的卦象,此乃天意,天意难为。” 宋卿:“……” 她现在无比后悔昨晚为什么那么早睡,为什么不仰头望一眼星辰。 “再者说了,谁与你说阿如她不同意了?” 太后名宋黛,阿如是太后的字。 一直在师徒两人中间充当人形隔板的南宫御,把玩掌心中柔荑的动作停下,看向淼水, “不知老祭司方不方便和我们透露您非去不可的理由?卿卿她也是担心您的安危。” 淼水发甜的嘴巴嗫嚅,眼神在夫妻两人身上游移少顷, 最终收回眼,手重新伸向花花绿绿的大衣兜子掏糖吃, “昨夜那一卦不仅仅是天意,更是天机,天机不可泄露,小孩子家家不要问些有的没的。” 如此,就算是避而不答了。 宋卿适才错愕在母后对老婆子去边疆没有多加阻挠的事,回神耳边便是这样玄乎的一句, 同为大神棍,深知这是大神棍搪塞外行人最常用的借口,所谓天机,她是半个字都不信, “您少胡诌……” “也好,我派人一路护您周全,您到边疆后万事小心。” 内敛醇厚的一句打断宋卿即将出口的话,恰好这时候圆儿从膳厅忙完过来, “皇上娘娘,膳食都摆上桌了。”圆儿又看向剥着糖纸的淼水,“老祭司,您可要一道再用些。” 几位老人时不时也会来小两口这里一起吃顿热闹饭,圆儿也才敢擅作主张问这一句。 “不用不用,老婆子我吃完才过来。” 淼水把裹着糖霜的冬瓜条吃进嘴里,笑眯眯地朝圆儿摆手, 而后和南宫御说了一声,矮小瘦削的身影健步如飞地离开凤鸣宫, 那脚程比年轻人都利索,好似身后有吃人的猛虎在追般。 脚程快是真,怕徒儿追上来将她拉回去再在她耳边念叨个没完没了也是真, 好在, 一路顺利出了凤鸣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