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夹着秋风的雨从午时下到傍晚,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 凤鸣宫带着的小厨房炊烟袅袅,这是圆儿猜出主子怀有身孕, 特意去御膳房拿的羊肉,老姜、白萝卜和另外一些调味的食材, 亲自下厨煲汤给主子喝,且不说这羊肉本身就是个滋补的好东西, 单说今个儿天寒风凉地,就适合喝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暖暖身子。 书房内, 宋卿执着墨笔,檀木桌案置放着的是抄录一半的史记相关重点, 正停留于一个‘乱’字,浮于字体表面的墨汁早已经干透, 那墨笔笔尖,却是迟迟没有再落在书册游走的意思。 “娘娘、娘娘。” 小财子怕自己的声音太大惊扰了主子,是小心了又小心,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自个儿这小心过头了,半晌桌案后的人也没个反应, 这也不敢冒犯,只能探了探头好奇地顺着主子视线看去, 镂空的窗棂外,越渐昏暗的天色夹着倾斜的雨幕再不见其他, 也就是宫门口挂起两盏照夜路的红灯笼,在这夜景里尤为惹眼一些。 “什么时辰了。” 宋卿收回视线,整个人往座椅背后倚靠,伸手按了按眉心,清冷的嗓音不乏几丝惓意, “回娘娘,这会儿刚入酉时,您别看这天暗沉沉地好似很晚, 其实是下着雨乌云多了些,又没个日头没轮弯月这才这般。” 小财子细细一琢磨也品出味来了,娘娘哪里是赏雨景出了神, 分明就是看着宫门口在等皇上回来一起用晚膳,也怪他, 这么大个雨天适才也不知道让人去打听打听皇上何时回来,平白让娘娘在这挂念。 “娘娘,可要奴才派……” 眼瞧着主子久久没有出声的动静,小财子有心想说派人去帝王那边打探, 却见宋卿撑着檀木座椅扶手起身,先行一步往外间走出,忙收住嘴匆匆跟上。 雨还在下, 声势浩大的皇帝仪仗回来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屋檐廊道灯笼映出的烛光下,成斜线落着雨势肉眼可见地清晰, “参见皇上。” “参见皇上。” 行礼声从宫门口到厅堂门前廊道处一声接着一声,不见心爱女人的身影, 南宫御眉峰可见拢起,解下披风的动作亦停顿少顷,看向亮着夜明珠光辉的寝宫, “皇后歇下了?可是身子不适。” 帝王只问,也没挑在场具体是哪个人问,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不知道该谁来开这个口, 德公公看一个个没主见的模样就来气,悄悄地给圆儿使眼色, 圆儿本就有意回话,得了德公公的眼神更是吃了定心丸一般, “回皇上,娘娘身子并未不适,沐浴过后便支开奴婢一人在寝宫歇下, 不过娘娘今晚胃口不是很好,用了一小碗羊肉汤便搁了碗筷。” 圆儿本就因为这事发愁,娘娘若是没怀身子还好,偶尔一顿吃得少一些便也少一些不怕会伤着身子, 可眼下娘娘八九不离十是怀着身子的,娘娘不吃肚子里的小皇子小公主还要吃,哪里能饿着。 “皇上,这……” 德公公一听也跟着忧心上了,他是知道皇后娘娘现在怀着身孕的, 事关皇嗣他向来顾虑得多,尤其是在朝堂上听着皇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要遣散后宫后, 皇上自从登基后想要做的就没有一件事是没做成地,若往后真地遣散后宫,皇嗣可就靠皇后娘娘一人了。 “下去备一些饭菜。” 留下简短的一句,南宫御将披风随手往德公公手上放,伟岸健硕的身形信步迈向寝宫方向, “欸,老奴这就让他们去备着。” 德公公险险接住帝王宽大的披风抱在怀里,眼疾手快地整理叠好, 这才没让披风沾染地上的尘土水渍,在异世霍御一米九的身高, 在大渊南宫御的身高比在异世更为优越一些,德公公本就不算高, 虽常年习武不至于像其他没习武的太监一般,多多少少有些驼背, 可和南宫御比起来那是没法比的,更别说宫里的宫人对着主子, 总是会下意识弯着身答话,所以说真真是为难一把年纪的德公公了。 寝宫内, 外间燃着催人入眠的香,床幔落着,宋卿睡得并不算沉, 无论起身寝宫屋门从外面推开的动静,还是方才在厅堂廊道处的说话声, 她都能听得清楚,一边是现实一边是断断续续混沌的梦境, 想睁开眼也是有心无力,这种感觉她虽不熟悉却也不陌生, 果然身为能够窥探天机的大祭司,还是要以慈悲为怀怜悯苍生, 轻易犯杀戒什么的使不得,耳边平稳有力的脚步声渐行渐近, 身体的沉重感也有所松缓,直到床幔被打开宽厚的掌心包裹住她的手, 源源不断的帝王龙气自手心遍及全身,宋卿兀地睁开眼与南宫御四目相对。 “怎么了?” 感受到自己的手掌被紧紧地反握住,南宫御安抚捏了捏宋卿的手心, 另一只手掌去触碰女人沁出细汗的额头,念及什么本锁着的眉头越加深, 抚落在宋卿额间的匀称手指,改为力道适中地去按揉太阳穴的位置, 薄唇直抿,俊美清贵的脸庞神色间隐有在地牢时如出一辙的不悦。 “行了。” 宋卿手从男人干燥温暖的掌心抽离,穿着玄色里衣的娇躯亦往后躲了躲, 到底是这几月来太过了解彼此,哪怕是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能察觉出, 本就因为地牢一事后,南宫御对自己稍见淡冷的态度心烦意乱一个下午, 现如今正是因为刚刚的梦魇不好受的时候,再面对男人眉眼间的不愉, 情绪难免也染了几分躁意,这几月在南宫御惯来柔媚依赖的嗓, 此时开口便也有了几许清冷,拂开男人重新朝自己侧脸伸过来的手, “噩梦罢了,好多了,我没事。” 诚然,有些矫情了,可一时半会儿真的调解不好情绪,原本也是有一点起床气的人, 南宫御的手掌僵在半空中,深渊般窥探不见底的凤目底, 尽是眼前人一张带着三分睡意美艳夺目的脸,并未言语, 寝宫内的气氛陷入凝滞般的僵持,外面的雨声宫人压低声音说话声也就愈发地清晰入耳, “听宫人说你晚上只用了一小碗,饿不饿。” 醇厚内敛的声线打破这一室的僵持,停在半空中的手掌没有收回, 而是改了道去搂女人曼妙的腰肢,线条冷硬分明的下颚稍俯, 温热的一吻悄然落在柔软红唇,这是妥协也是无声的退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