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澜禧园,灯火通明。 雨水渐大,门窗很好地隔绝了凉气入侵,偶尔瞥过,漆黑的夜里闪过几片触目惊心的白,轰鸣的雷声似从头顶上滚过,让人喘不过气。 管家红着眼,极力压抑着喉咙里的哽咽,“医生说老太太中的是钩吻,已经洗过胃了,但是发现时间太晚了,毒素难清,吐血不止,老太太身体这几年越发不好,不知道能不能熬得过去。” 沈夭夭来时走得急,雨水浸染了眉眼,几缕发丝贴在额角,闻言更添寒凉疏冷。 钩吻,断肠草类中毒性最强的一种,食用后四肢无力,意识恍惚,最终腹痛不止而亡。 沈夭夭听到这个名字就眉心一跳,“下毒的人找到了吗?” 老张摇头,“暂时还没有别的线索,除非老太太能醒。” 人是老张在洛城西区找到的,医生说再晚一刻,药石亡灵。 沈夭夭没再说话,径直往房门处走去。 路过段意浓的时候,人明显一抖。 “让开。” 段意浓几乎不敢直视沈夭夭的眼睛,太黑太亮,仿佛能将她的慌乱一览无余。 但让是不能让的。 “你父亲和众医师在里面诊治,不宜打扰,你…你去那边等等……” “我说,让开。”沈夭夭的语气已然不耐烦。 “你…你干什么?”段意浓瞪着她,“老太太如今危在旦夕,你还要硬闯?万一惊了人,有个什么好歹怎么办?” 老太太病危,各股东都候在前厅,就是怕老太太万一有个好歹,好送老太太最后一程。 听到这边的动静,劝了两句。 “夫人,还是让大小姐进去吧,大小姐也是担心老太太。” “是啊,大小姐能够写出元乐的药方,必然医术高明,说不定也能帮上忙呢!” “……” 段意浓用力摇头,她想起沈瑶跟她说的话: “沈夭夭已经在公司露过脸,元乐一事圆满解决,她功不可没。 如果再治好了老太太,我从此永远就只是沈家二小姐,只怕父亲在沈家也再无立足之地。” 所以,无论如何,段意浓都不能让沈夭夭进去。 在外人眼里,段意浓不过慌了神怕惊扰了里面的诊断,情有可原。 见劝不到段意浓,就来劝沈夭夭。 “大小姐,这样闹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先去那边等等结果吧!” “里面那么多医师在呢,您进去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别急。” “…….” 众人劝说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沈昊林垂着脑袋站在门后,声音从喉咙里挤出来,微颤:“老太太…….怕是不行了。” 轰地一声,天上雷声滚滚,豆大的雨滴砸下来,将所有人砸得回不过神。 一位传奇人物竟是如此惨淡的结尾? 愣神间,门口处有沉稳持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景御站定沈夭夭跟前,深邃似海的双眸望着她,轻声:“你想进去就去,这里我帮你守。” 是漆黑的夜里乍然窥见的天光,是孤帆过深海扫过的灯塔,是她在雨中,而他带着伞。 有人不认识景御,看到沈夭夭一个人进去,厉声道:“大小姐这是做什么?难不成不让我们见最后一面?”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呢?大小姐进去耽搁了怎么办?” “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到沈家来撒野?” 景御身边两个高大挺拔,满面肃杀之气的两人冷漠地扫了他们一眼,随即询问道:“景爷,这些人要丢出去吗?” 景…景爷? 景家太子爷? 是了,之前确实有消息称景家太子爷在洛城,可是景爷怎么会来这里? 刚才那一幕,众人都瞧得清楚明白。 很明显,这位太子爷是为大小姐而来。 想明白这一点,众人顿感头皮发麻。 尤其是刚才说话的几人,恨不得原地消失。 景家太子爷的出现,及时制止了一切骚乱。 一米九的身高,哪怕不言不语,只是站在那里,也让人无法忽视,压迫感十足。 一旁的管家微怔。 随即很快反应过来,大小姐是要亲自为老太太诊治。 明明她从未见过大小姐行医,也不知道大小姐医术如何,可不知道为什么,管家却突然有一种感觉,大小姐能治好老太太。 可能是那双漆黑明亮的眼睛,也有可能是始终不变的神情,管家慌乱的心渐渐平稳下来,也站到了门前。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房间里面却一直都没有传出声响。 有人终究是坐不住了。 段意浓走到管家跟前,没办法,她不敢和景家的人说话。 “小夭她还小,怎么能独立行医?况且这么久的时间了毫无动静。”段意浓顿了顿,“小夭因为当年的事一直嫉恨老太太,万一……” 话点到即止,剩下的话不用说意思也很明显。 段意浓觉得沈夭夭会利用老太太病危趁机下手。 不远处的沈昊林皱了皱眉,“小夭她不至于,只是事关重大,多个人多份保险,或许可以让个人进去帮忙。” “那我进去帮忙可以吗?”沈瑶咬着嘴唇,眸光怯怯的,她向来怕这位管家,“我很担心奶奶。” 管家面无表情地看了看两人,说实话,这个家里现在除了大小姐,她谁也不信。 “老爷夫人,请到旁边等候。” 说完,管家看了沈瑶一眼,没什么表情,在沈瑶眼里,如同剜肉般。 “二小姐,恕我直言,您未必帮得上大小姐什么。” 管家跟了老太太大半辈子,她的话在沈家很有分量。 说是不让进,就是不让进。 除非来硬的。 但红、白二人不是吃素的,那大块头往那儿一怵,谁也不敢动。 沈瑶咬着下唇,不甘心地看了眼坐在单人沙发的男人,没有穿往常的黑色丝质衬衣,而是穿着一件白衬衣,外面套了一件浅杏色西装,长腿交叠地坐在沙发上,如墨画的五官在水晶灯下儒雅俊逸,整个人气质矜贵。 京城景家,位于金字塔顶端的世家,沈夭夭到底凭什么让景家太子爷倾心? 她微垂的眉眼闪过一丝狠厉。 沈瑶扯了扯段意浓的袖子,示意她不用再说了,沈夭夭自不量力地前去救治,必然要承担救治失败的后果。 她不信,那多人判定无救的老太太,沈夭夭能救得过来。 她等着,等着沈夭夭身败名裂。 房间里。 老太太粗重的呼吸如炸雷般响着。 像是破旧的风箱灌了风,随时能四分五裂。 沈夭夭手腕翻转,无数银针在她指尖如银光飞舞,她先用银针护住老太太心脉,再用银针挑破十指,她三指并拢,贴在老太太后颈,黑色的血逐渐从老太太十指流出。 老太太粗重的呼吸逐渐变弱,沈夭夭的面色却越发苍白。 雨夜终是过去,天明时星沉,光亮从紧闭的门窗照进来,一室温光。 景御第一个走到门前,将沈夭夭搂在怀里。 沈夭夭下意识紧紧抓着他的胸前衣衫。 “放心,我在。” 景御在她耳边轻声哄着。 沈夭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