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默心里,第一次,对“漂亮”这个词有了清晰的认知。 她真的好漂亮。 阿默没有学过赞美女人的话,他甚至都没上过学,就连写字,也只是在雪地上比划。 他只知道,这个慵懒地坐在壁炉面前看着自己的漂亮女人,比雪山上的冰花还要闪耀,也比他在山巅看见的朝阳更加璀璨,她又身姿纤细柔美,比冰层下的野花还要娇弱,让他忍不住心生怜爱。 他觉得自己很喜爱这个女人,又有些恼她。 方才她被姑娘们围着,有人给她揉肩,有人给她念书,还有人给她捶腿,她们贴的那么近,这样的事情,他听老猎人讲过,应当叫做“左拥右抱”。 阿默不喜欢这个女人和别人左拥右抱。 他沉默地站在门口,仿佛是一块石头。 谢朝雨摸不清道侣现在的情况,看刚才进门时,那既陌生又震惊的眼神,想来又是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个月没见面了,谢朝雨很想念道侣,就连狗蛋那拧巴的臭脾气,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很可爱。 阿默看她,她也在看阿默。 道侣看起来过得...谢朝雨想了想,他这样子,只能说是很随性。 大冬天的,到处还都是积雪,他却光着一双大脚丫子,身上的裤子...谢朝雨默了默,是一条黑不溜秋,摸起来应该很丝滑的、属于狗蛋的睡裤。 又薄又短,连小腿都没遮全乎。 嘶,看着好冷。 上半身胡乱套着一件兽皮衣服,大概形状和城里的猎人身上穿的挺像,仔细一看,又不那么一回事儿了。 人家的叫衣服,她道侣这件,只能叫一团被绳子串起来的皮草。抬个胳膊都能看见肋骨,他穿了个寂寞。 他头发稍微长长了一点,被烧断的乱毛已经看不见了,发型也很敷衍,兽皮绳胡乱缠在发尾,他给自己整了个松松散散的低马尾,还知道把头发塞脖子里挡着风。 谢朝雨:“......” 现在就是心情很复杂。 怪自己年少无知,看人过于肤浅,自从那一日在码头上,被叶无讳的美色迷了眼,瞧瞧现在她得到了个什么玩意儿? 不要说什么光风霁月当世无双的仙君了,这就活脱脱一野人好吗?! 谢朝雨心累,缩进椅子深处,裹紧了自己的小毯子,瑟瑟发抖。 好想问道侣,你现在吃的是不是生肉? 阿默看他躲起来的样子,很像小狐狸缩进了自己巢穴里,是害怕他了吗? 阿默低头看自己,有手有脚,也不脏,打猎时他很小心,从来没溅出过血来,所以身上也很干净。 是不是他长的很吓人? 听老猎人说,有些小孩子确实会害怕少年白。 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过。 谢朝雨探头,“......” “你头发呢?” 突然秃瓢做什么? 阿默茫然,头发肯定是在头上啊。 在谢朝雨震惊的眼神中,阿默伸手一摸—— “!” 光溜溜,什么都没有。 我头发呢? 二人面面相觑,目露惊恐。 阿默的手就这样搭在自己锃亮的脑门儿上僵住,一瞬间秃头带来的震惊,甚至让他都没注意到谢朝雨主动向他搭话了。 白山城的人很注重身体发肤的保养,大家都有着茂盛的毛发,就连七十来岁的老猎人,也个个都能盘起发髻来。 谢朝雨猜测,他可能是潜意识控制了自己的外貌。 于是试探着引导,“我觉得你刚才那样很好看,银白的颜色很独特,跟别人的都不一样...” 眼睁睁地,道侣头上的白毛又长回来了,被她夸过,发尾的皮绳上甚至多了几颗小兽牙做装饰。 道侣手底下摸到了头发,看向谢朝雨:有了。 眼神干净又无辜,还带着一点失而复得的小欣喜。 谢朝雨:“......” 今晚不知道第几次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有一说一,她觉得现在的道侣有点好哄,还有点傻。 不过,被他这样的表现一闹,她心里的距离感不知不觉便消失了。 算了,脸还是那张脸,人也还是那个人,洗洗收拾一下,日子还得将就着过。 谢朝雨招手,“你过来” 阿默很听话,默默走到她面前,不错眼底盯着她。 谢朝雨挪挪屁股,把椅子分出来一般,道侣杵着没动静儿。 “坐下啊,傻站着干什么?” 阿默点头,在她旁边坐下,椅子很宽,坐两个人也不挤,阿默有小心思,悄悄朝她那边挪了挪,肩膀挨着肩膀了,他满意地不再动弹。 谢朝雨决定先谈谈,了解一下情况。 “你叫什么?” 阿默不说话。 谢朝雨:“?” 干嘛不吭声,“说啊”,狗蛋翠花我都能接受了,还怕你铁柱栓子王二麻? 道侣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写道:阿默。 “哟嚯?” 这名字竟然还挺正常。 阿默指指自己的嘴巴,朝谢朝雨摆手。 “你不能说话?” 点头。 “谁给你取的名字啊,你现在住在哪里?” 阿默一字一顿地在她手心里写:老猎人,和他们一起,五个人。 “之前一个月,你也进山打猎去了?” 阿默点头。 谢朝雨好奇,“都打了些什么?” 他这身板,看起来也不会用灵力,别被野兽欺负了喔。 阿默:熊,狼,老虎... 谢朝雨今天一直盯着城门,回城的猎人她都有注意过,大家带回来的大多是獐子、黄羊之类,厉害的猎人也是带着野猪。 她道侣这狩猎对象,画风有点野啊。 阿默和谢朝雨一样,缩着脚坐在椅子里,两人膝盖凑在一起。 谢朝雨替他扯扯缩到膝下的小睡裤,“你冷不冷啊?” 也不知道他觉得自己是凡人之后,身体还有没有冰灵根的抗冻能力。 阿默摇头,又耍小心眼,点点头。 要是说不冷,他怕她不跟自己坐一起了。 两个人挤着,很暖和。 谢朝雨穿好鞋下地,“走,喝两杯暖暖” 明月高悬,院子里的欢快的人们已经散去。 阿默跟在谢朝雨身后,想起老猎人说的,喝完酒需要结账,现在是她要给自己喝酒,那就更不能赖账。 谢朝雨径直去了柜台,从柜台底下选了一坛最烈的酒。 一转身—— “嚯!” 吓了一大跳,好险没摔了酒。 道侣冷不丁站在她背后不说,还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头鹿,就那样扛在自己肩上。 谢朝雨看阿默,阿默看谢朝雨,一个疑惑,一个无辜茫然。 谢朝雨:“这啥?” 阿默以为她不认识,空着的手在柜台上写:鹿。 “我知道是鹿,我是问你带着它是要做什么?” 阿默:给你。 谢朝雨:“......” 行吧,膘肥体壮的,顶着两只可爱的鹿角,看着味道应该不错,明天就吃它。 “呀!还是热的?” 阿默点头,生怕谢朝雨问他为什么鹿死了这么久还没凉透,他自己也不知道,他身上经常会发生这种奇怪的事情,每次想把猎物收起来的时候,就能“嗖”地一下不见,想拿出来时,就会发现,它们还和放进去时一模一样。 他自己没办法解释,好在谢朝雨也没问。 谢朝雨给他倒了半碗酒,有心逗逗他。 “你知道鹿血补那什么吗?” 阿默歪头,不知道。 谢朝雨把酒递给他,“你喝点就知道了” 阿默看看酒碗,又看看鹿,拿起一根筷子,往鹿脖子上戳了一下,细细的血线流进酒里。 谢朝雨只是开玩笑,没想到他这么生猛,说放血就放血。 阿默端起兑了鹿血的酒碗。 “等等!” 阿默已经仰头,一饮而尽。 谢朝雨赶紧问他:“你怎么真喝啊,味道怎么样,腥不腥,会不会想吐?” 阿默摇头,掺了鹿血的酒腥气不重,喝完感觉身上有些发热。 他写道:暖和。 看谢朝雨脸上毫不掩饰的担心,阿默索性搬过那只酒坛子,坛口对准鹿脖子。 将整坛酒喝完,阿默朝谢朝雨晃晃空坛子,示意自己喝完了,没事的。 谢朝雨皱起脸,捶桌子,完了,道侣该不会真的过了一个月茹毛饮血的生活吧! 造孽啊这。 鹿血喝太多,阿默躁动不安,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头,后果就有点点严重了。 窗外传来鸡叫声了,谢朝雨终于能瘫平。 老腰要断,腿估计已经阵亡。 这不行,不可以,日子没法这样过。 天大亮—— 阿默醒来,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一翻身,就发现谢朝雨睁着一双哭红的眼睛瞪着自己。 阿默,这下真的默了。 他坐起身,要往外走。 谢朝雨拽起枕头朝他扔过去,“你去哪儿?” 阿默乖乖捡起枕头,摆回床上,在谢朝雨手心写:回去,拿东西。 谢朝雨以为他是要拿平时用的东西,便摆摆手,“早去早回”,缩回被窝里补眠。 于是,谢朝雨再次醒来时,被吓了个半死。 三四只打老虎,两头黑熊,一排灰狼,还有数不清的肥羊野猪山鸡,除了她睡着的床,房间里被塞得满满当当,没有一丝空隙。 阿默躺在自己身边,眼珠子黑白分明,纯粹极了。 “...这些都是什么?” 阿默写道:聘礼。 谢朝雨鼻子里一股野兽的腥臊气息,身上还疼的要命,整个人简直要炸。 “聘什么礼?!” 阿默无辜,老猎人教过他,跟姑娘家睡觉了,就要娶人家,他写道:负责。 谢朝雨挥手要推开他,手掌差点碰到床边的熊脑袋。 “......” 忍不了了。 “呸!你想得美!” ------题外话------ 阿默:以后打猎时,看见黑熊,一顿猛揍,呸,要你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