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梨花海好像没有尽头,千万棵梨树以小屋为中心,雪白梨花铺天盖地、漫无边际地绽放着。 每一棵树都足足有几人合抱那么粗,头顶上方所能看见的,不是山壁自然也不是天空,而是一种虚幻、缥缈的灰白色,几乎要和梨花树融为一体。 谢朝雨和阿默试了一个又一个的办法,想从这片美丽的围城中离开。 附近的树都已经被他们翻遍了,却没有找到什么类似于针眼的存在。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嘘” 花枝并未抖动,枝头的花瓣还在保持着一模一样的频率掉落,不是风声。 二人凝神细听,阿默指向远方。 “那边,地上” 谢朝雨的神识朝他的方向汇合,两道神识融为一体。 谢朝雨也看见了阿默发现的动静儿—— “娘诶!” 这场面,谢朝雨恨不得自剜双目。 从很远的地方,远到那里只剩连绵不断的花雾,惨白的人头拖着他们湿哒哒的细长辫子,脖子上像人手那样,长出了杂乱的肉色触手,每条触手前端,都是细长的丝状物,触手不管是形状还是数量,都长得很不规则。 有的人头脖子上连接着三根触手,有的是四根,最多的甚至有八根! 那些触手在地上迅速爬动,看起来好像长相怪异的蜘蛛们用伶仃细脚支撑着肥硕的身子,地上细软的梨花面上传来令人牙酸的爬动声。 所有的人头都朝向站在最中央的谢朝雨?阿默,被它们无机质一样无神的眼睛盯着,谢朝雨只觉得浑身发毛,忍不住悄悄拽紧了阿默的手臂。 吞了吞口水,谢朝雨道:“咱们要不要躲一躲,我觉得这些东西来者不善...” 阿默将谢朝雨拉到自己身后,而后朝那些人头的方向狠狠挥下一剑! “噗呲——” 好像是发面馒头漏气的声音,那些人头被剑气伤到的地方迅速裂开,露出鲜红夺目的血液。 明明毫无接触,春风十里的剑身上却凭空沾了不少人脸怪物的血液。在谢朝雨和阿默期待的眼神下,剑缓缓定在他们面前,剑身晃了几晃,忽然剧烈抖动起来。 谢朝雨眼疾手快,接住了几滴血。 “这血好臭” 谢朝雨皱眉,味道好像泔水和厕所混在了一起。 阿默指向人头怪物们,“死了很久,血坏了” 人头的数目,比先前在水潭面前所见更多了,前行的速度也很快,就这么一小会儿,感觉它们的包围圈又缩小了不少。 “你说它们围上来之后,会怎样?” 阿默想了想,蚂蚁遇见一颗糖是什么样子的呢?或者一群野猫遇到木天蓼会怎样...无论怎样,“真的接触了,我们会死。” 人头们疯了一样奔向这里,沿途经过的梨树全都倒下了,粗壮的树干没有任何反抗力气,被那一张张大开着的嘴咬过,“卡兹卡兹”令人牙酸,很快就全部化为齑粉。 “快,咱们先去房子里躲起来。” 房子本身单薄矮小,摇摇欲坠,谢朝雨也不知道进来这里有没有用,但总好比站在外面等死要好。 刚在院子里站定,那些细碎的声音就追了过来,一颗死人脑袋就出现在他们方才站着的地方,在谢朝雨和阿默看过去的时候,那颗人头裂开嘴,两排尖溜溜的森森白牙闪着寒光,朝他们露出了一个诡异邪恶的笑。 “噫!” 比它嘴巴粗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数目,在那些尖牙咬上去后,不要几息,“咣当”,大树拦腰倒下。 紧接着,倒下的树身也没被放过,最后一片叶子都没能留下。 人头啃完了几棵树,又朝这座院子爬来。 怎么办?不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没有看出什么阵法痕迹,谢朝雨和阿默都不敢轻举妄动,稍微动用灵力都要考虑半天,万一用力过猛,这里崩塌了,他们会怎样... “刷拉拉——” 密密麻麻爬行的声音传来了,人脸怪物如潮水一样翻涌着袭来。 “打!” 谢朝雨来不及思考,手中火焰猛然挥出。 “啊、嘶、啊啊啊...” 人脸发出此人耳膜的尖叫声,它们被烧的到处打滚,黏糊糊的长发最先点燃,焦臭味道传开; 接着是腐肉烧焦的味道,如果有机会,谢朝雨觉得自己以后一定要想办法将关于现在的记忆弄掉。 太恶心了! 烤箱里放榴莲都太低级了,这味道太销魂,吸一口,眼睛都跟着辣疼了! “呕!” 手忙脚乱封住自己的五感,谢朝雨总算能喘一口气。 倒是识海伸出,传来了重明的干呕声。 “抱歉,忘了你感觉比我灵敏” 重明本是在静静休养神魂,冷不防接触到这样灭顶的臭味,整个人都不好了。 “死丫头,你在烧粪?!” 谢朝雨:“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正好你帮忙看看,这里有没有类似于门的存在?” 身体都没来得及交给重明,谢朝雨就被阿默拽了个趔趄,狠狠栽进他硬邦邦的怀里。 怎么了? 阿默沉声道:“人头被攻击,数量会变多。” 谢朝雨:“...??” 凤凰炎烧过的地方,那些化作黑灰的头颅竟然很快又凝聚起来,每一堆灰烬都变成了密密麻麻的小人头,很快,这些小的又急速膨胀、长大。 “咔咔咔” 到处都是尖牙。 阿默道:“我砍了的也是这样。” 附近的梨花树很快就被这些难以计数的人头吃光了。 进食的目标从梨树、花瓣开始向地面扩张。 好家伙,土都吃的这么快? 谢朝雨搓搓胳膊,麻了。 突然,谢朝雨意识到了什么。 “喂,你觉得人肉和土地哪个口感更好?” 当然是血肉之躯啊。 可他们好端端的两个大活人就站在一墙之隔的院子里,这些人头却将外面的地面啃了个大坑,也没有越过这道低矮的篱笆跑进院子里来。 所以,“这座院子,应该就是破了这迷阵的关键...” 出去的办法,一定藏在这小小的院子里。 有了解决问题的方向,两人迅速行动起来。 院里的低矮梨树似乎没什么问题,被阿默一棵棵单手拔起来扔到一边,也没个反应; 地面也不存在灵力痕迹,谢朝雨用验灵符一寸寸找过; 房子本身好像也只是平平无奇的树枝和枯叶堆叠在一起,将墙撬开了、屋顶掀翻了,一无所获; 那就是屋里的家具了! “一般话本中会写,床下有密道什么的...” 阿默一剑戳下去,床底什么都没有,床本身也是实木的,不存在中空的隔间。 “再看看梳妆台,这里缺镜子,按照话本发展规律,这种镜子说不定就是什么连接阴阳的好东西,能通往外面?” 可惜,火烧、剑砍,梳妆台被弄了个稀巴烂,依旧是无事发生; “桌上的书呢,会不会翻开一本书,看到什么美人对你笑?让你跟着她走?” 很快,两人火速将书本哗啦啦翻动,谢朝雨甚至瞬间加强自己的双眼,强行将书册中的内容浏览了一遍,并没有那张奇怪的拆图和神秘的文字记载,只是简单的游记罢了; 屋里被翻了个底朝天,所以离开的关键是什么呢? 阿默突然碰碰谢朝雨的胳膊。 谢朝雨大喜:“找到了吗?” 阿默摇头,不过他指向床头的花瓶。 “有什么不对?” 阿默:“外面是梨花海。” 谢朝雨:“...所以呢?” 阿默:“那是干花。” “对喔!” 这点很违和啊! 明明一伸手就能折下新鲜花枝,非要在有水的花瓶中插着一束干花做什么? 谢朝雨伸手,要将花瓶端起来——花瓶纹丝不动。 换阿默上,同样没动静儿。 谢朝雨拍拍手,“就是你了” 比春风十里还犟,妥妥的猫腻。 “咔嚓、咔...” 碎裂的声音近在咫尺,方才还在外面的那些人头突然就越过了围墙,进来了,一张没有嘴唇的嘴咬住了墙面的树枝。 干脆的梨树枝条扛不住那些尖利的獠牙,很快,墙面就被噬咬裂开了。 “来不及了,直接毁了这瓶子!” 从个墙面的裂隙往外一看,梨花树早已不见踪迹,蔓延只剩下咔滋咔滋啃个不停的大嘴。 一张张死白的人脸狰狞可怕极了。 阿默也不再耽搁,一手拽着谢朝雨,一手挥剑,狠狠朝那木瓶子砍下。 瓶子碎了。 与此同时,“嗷!!”谢朝雨一声惨叫,她的腿到底是被啃到了。 花香味迅速消散,眼前出现了大片大片的迷雾。 过了一会儿,迷雾渐渐散开,他们又出现在了最开始的山洞里。 阿默单手抱着谢朝雨,她面色惨白,已经昏过去了,垂在半空的一直腿上血迹斑斑,也不知是痛的还是别的,她额上布满了冷汗。 在他们脚下,水潭已经变了模样。 那些死人脸不再游动,一个个都面朝上贴着水面,双眼圆睁,不再动弹;水中过得光点在人脸下层四处混乱地冲撞着。 这池子里,就像是有些东西死了,有些东西疯了... 村长就站在几步开外,指着阿默,双目惊恐,颤抖地问:“你们...你们还活着?!” 村长是知道的,这座山洞里有吃人的大阵,但凡是不熟悉的人入了阵,就没有能活着回来的! 长青谷能避世六百多年,这座山起了巨大的作用,那些外来探测的修士,弱一些的在村里就已经折损了,厉害的则是在这座山中葬送生命。 这些年中,仅是村长知道的,就有好几位元婴修士在这里消失...这两人到底是谁,为何还能活下来! 阿默没有搭理他的问话。 春风十里架在了村长脖子上。 低沉冷淡的男声响起,“带路。” 村长手里的灯险些握不住,这人不是哑巴? 肩上的重量势若千钧,他知道,自己若是不乖乖照做,或是稍微有一点不对,不等这诡异的男人砍头,他会先被活活压死。 村长面若死灰,双腿止不住地打颤,手里紧握着灯笼,没再敢有任何幺蛾子,朝正确的方向走去。 他心里知道,完了。 是真的完了,今日就算不死在这男人手里,进了长青谷,门中那些修士知晓自己带进了这么一个大麻烦,他已经也活不了。 ...不对,他也有相熟的元婴大能,若是将此人带去大能面前,说不定能在被更多人发现之前捡回一条老命。 此人看起来年纪并不大,也许修为不错,但能走出梨花大阵定是运气的原因,想来应该打不过元婴大能吧? 抱着一丝侥幸,村长将阿默引出了水潭的范围。 阿默没空也不愿意管村长那些小心思,现在谢朝雨受伤,只有进去那个藏起来的宗门,找到布阵之人才是最稳妥的做法。 一盏茶后,阿默抬眼,面前还是漆黑狭窄的山洞。 “为何还没到?” 肩上的剑瞬间加重力道,村长腿一软,歪倒在山壁上,被阿默锐利的眼神盯着,忙不迭求饶,“就到了就到了,拐过这里就是出口,你、您信我!” 湿热的感觉顺着肩颈往下延伸,村长知道自己脖子肯定是流血了,却不敢有丝毫动作。 这次没什么花样,走完这段山洞内的通道,前方隐约能看见光线。 “请您、抓、抓着我...” 村长颤巍巍递过自己干枯的手。 “交出来。” 阿默却是没有伸手,而是晃了晃春风十里。 他们面前是一处半透明的空气门,想来应当是有什么信物,才能穿过此门。 “交、交什么?” “信物。” 村长迅速将自己身上所有的东西都取出来了,“没有信物,这门认血脉...”,那堆东西都是常见的物品,确实没有什么能当做信物的东西。 阿默姑且信了。 他收起剑,一把拎住村长的衣领,朝光门走去。 村长如鹌鹑一样缩着头,动也不敢动,被拎着的部位,隔着一层衣料,就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脑子吓得空白,过了门,还未回过神。 门的内外,两个世界。 空气中浓郁的灵气混着更清醇的梨花香味扑面而来,这里属于修士。 阿默将村长随手丢在地上,朝着神识感知中,人最多的方向走去。 村长被石头硌了腰,连滚带爬追上阿默。 阿默回头,晃晃剑,“怎么,相死?” 村长疯狂摇头,“不不不!我是想问、问您接下来要做什么...也许,我能、能帮得上忙......” “不必。” 阿默抱着谢朝雨继续朝前走去。 村长没敢再跟,他盯着那男人高大瘦削的背影,摸着自己脖间的血迹,阴沉一笑。 蠢货,既然敢留下他的姓名,就不要怪他狠毒! 村长也很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与他认识的那位元婴大能就住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