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山。 墓园。 跟上次来一样,傍晚的天阴沉沉的。 冷风拂过,带起一阵令人战栗的寒意。 陆氏夫妇墓碑前,跪着一个穿着白衣,身形单薄消瘦的女孩。 寒风凛凛中。 陆听酒将手里的白菊,轻轻的放在墓碑前。 陆听酒看着碑石上,熟悉到映入骨子里的两人的容颜。不管过去了多久,他们依旧活在她的心中,音容相貌都不曾改变分毫。 “爹地,妈咪。” 陆听酒轻轻的唤了一声他们。看着碑石上的黑白遗照,陆听酒的眼神很静,静到目光只轻轻的落在了那一处。 “抱歉啊……” 陆听酒清软着声音道歉,“现在才来看你们。” “爹地你要好好照顾妈咪,她最怕冷了……” 陆听酒断断续续的说着,陆家三兄弟的现状,“大哥把陆氏管理得很好,听说商界上的人都很怕他,不过我总觉得他不太严肃。” “哥哥的律所也很好,经他手的案子,还从来没有输过的。” 陆听酒轻轻的笑着,语气清软好听,“哥哥一直都很棒,对我也很好。他把赢的钱都转到我卡里了,说让我买糖吃,还跟小时候一样。不过我给他存着了,等将来交给嫂子。” 顿了顿。 “也不知道能不能亲手给呢。” “陆珩……陆珩刚结束一场全球巡演,他成了音乐界最耀眼的那颗星……” “还有干妈……” 絮絮叨叨的说完之后,陆听酒慢慢的安静了下来。 偌大的墓园静寂无声,只有寒风刺过。 陆听酒看着碑石上的黑白遗照,照片上的女人温婉漂亮,如画的眉眼一如最初。 眼眶微微红了红。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寒风凛凛,天边的黑幕渐渐逼近大地。 “妈咪,岁岁要对您食言了。” “对不起。” 寒风入骨凛冽,带出几分女孩满是歉意的声。 …… 与此同时。 青苍山。 黑压压的乌云笼罩下来,整座山处于一种庄严而肃穆的静谧中。 普济寺。 一方净土,烟雾缭绕。 深幽宁静的长阶高耸入云,一眼看不见尽头。 但—— 长阶三千,寸寸染血。 一袭雪衣风神清绝的淮止,一跪一叩首,声声岁岁安。 跪至山巅长生殿时。 等候多时的殿内方丈,替他取了心尖血,侵染平安符,以示虔诚。 接过平安符时。 淮止雅致清隽的脸上神色严谨虔诚,又对着殿上大佛拜了三拜。 无声祈求。 愿岁岁,岁岁年年安。 …… 身后。 庄严袈裟着身的方丈,看着殿内虔诚祈求的人。 双手合十。 微微颔首,低声轻言。 “世间一切,皆有因果。因果无轮回,执此一念,不可妄贪。” 话音落。 刚好跪拜完毕的淮止,神情隽然,蓦地睁开了眼。 因果无轮回,执此一念,不可妄贪。 他起身,看向神情肃然的方丈,“无妄,无贪。方丈,佛家人不打诳语。” 清润温和的音,气势逼人。 闻言。 方丈微微颔首,犹如殿上佛,不再言语。 淮止皱了皱眉头,清隽雅致的脸庞一片苍白,没有半分的血色。双腿膝盖处血色淋漓,深可见骨。 但依旧掩不住他一身风华,雅致清绝,恍若神明。 …… 从大殿出来之后,淮止轻车熟路的去了后山。 桥上。 在一排排锁在锁链上的同心锁中,淮止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熟悉入骨的同心锁。 【淮止哥哥,什么是同心锁?】 女孩稚嫩清脆的音,猝不及防的在脑海里响起。 十年前两人一起锁上同心锁的画面,恍若发生在昨天。 伸手轻触到同心锁。 淮止低眸,看着同心锁上熟悉的名字,冷白如玉的指腹微微摩挲,眉眼微敛,长睫遮住了眼底情绪。 【同心锁,就是把两个人的名字锁在一起,以后就永远不会再分离了。】 【那我也要和淮止哥哥锁在一起,这样岁岁以后就永远永远都不会跟淮止哥哥分开了。】 【岁岁最最喜欢的人,就是淮止哥哥了……】 童音还没说完,小女孩漂亮明澈的眼睛就转了转,随即扳着自己的小手指,认认真真的数着,“妈咪第一,爸爸第二,淮止哥哥就是岁岁第三重要的人啦。” 顿了顿。 似乎又是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太仗义,小女孩又把手指打乱,甜甜糯糯的补了一句,“爸爸妈咪今天不在,那淮止哥哥就是岁岁最重要的人……” 说完。 小女孩就一下扑进了身侧男孩的怀里,精致白皙的小脸蛋漂亮得不像话,微微仰着小脑袋,眼睛明澈盛满了星辰的光,稚嫩的童音脆生生的,听起来就很甜。 “岁岁永远永远都不要跟淮止哥哥分开。” 淮止抬手,下意识要去摸摸女孩的脑袋时。 触及一片冰冷。 女孩的音容相貌,瞬间消散在眼前。 冷冰冰的同心锁。 周围空无一人。 烟雾缭绕中,全是寒凉一片。 “岁岁……” 淮止攥紧同心锁,低哑出声。 他们,怎么会分开…… 说好了要永远永远在一起。 …… “跪下。” 淮止刚到淮家别墅,还没走进大厅,一道严厉冷冽的声音就蓦地落了下来。 “母亲。” 淋着雨进来的淮止,抬眼,看着一身月白色旗袍,披着狐裘披肩的简夫人,恭敬出声。 寒冬的天,夹雨又夹雪,寒意凛人。 淮止的一身雪衣上,侵染了微微的湿,膝盖处被晕染开来的血色,顺着白色的裤脚向下,血迹斑斑,触目惊心。 简夫人恍若没看到,直接将一个白色小药瓶砸在了他身上,冷厉出声,“你就是这样照顾她的!” 稍稍一低眸。 淮止就看到了,从瓶子里散落出来的白色药片。 安眠药。 淮止雅致清绝的脸庞上,容色淡漠,温声解释,“岁岁她睡眠不好……” “睡眠不好你就给她吃安眠药?” 简夫人看着淮止的眼神里,毫无温度,声音也是冷如冰渣。 “你是学医的,安眠药吃多了有什么后果你不会不知道!” “身体一向不太好——她从小就被精心养着,何时有身体不好的时候?你明明知道安眠药吃多了会损害身体,你还任由她吃!” 似乎是气不过,又似乎是后怕。 尾音还未完全落下—— 啪的重重一声。 简夫人就已经毫不留情的,扬手一巴掌砸在了淮止脸上,打得他脸微微偏了偏。 “给我跪下!” “淮止,岁岁要是出了什么事,你这条命都不够赔她的!” 细雨下得渐渐大了起来,夹杂着星星点点的雪沫。 被青石阶磨得鲜血淋漓的膝盖,彻彻底底浸在了水中。 晕染出暗红的细流,无声流淌。 淮止跪在了简夫人面前。 低声认错。 “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她。” 从小到大,只要陆听酒有什么事,即便是她无故心情不好,简夫人也会认为是淮止的错,继而是严厉的惩罚。 简夫人将陆听酒捧在心尖宠着,生怕她有一分一毫的不开心。 而对于简夫人来讲,淮止只是拿来保护陆听酒的一个工具。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简夫人看向神情淡漠的淮止,眼底凛冽,冷厉的声音,在这雨夜里格外的寒彻入骨。 “你知道我的规矩。” “她若有一分一毫的受伤……” “我偿还十倍。” 淮止容色清冽,淡淡的接道。 白色的药瓶滚落在不远处。 淮止知道,还有37片。 他一片一片的数过。 …… 将散落在地,已经完全湿掉了的药片咽进喉咙里的时候,淮止清绝雅致的面容上,没有任何的波澜。 雨渐渐下得大了起来。 常驻云端的神明,跌落云泥。 雨夜里,跪在地上捡起一片又一片药的那抹身影,尤其的刺眼。 刺进了陆听酒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