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祁临清润深黑的眸看着她。 “岁岁。” “嗯?” 陆祁临看着眼前从小被他宠在心尖,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人,嗓音是一如既往的温和。 “从小到大,哥哥对你没什么要求。” “就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 “没有什么该做,不该做的事情。” 陆听酒抬头看他。 “不管任何时候,哥哥都希望你是自由的。” …… 末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陆祁临终究还是说了一句。 “岁岁。”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护了你十九年的人,去见见他吧。” 陆听酒微微敛了敛眸。 …… 云间十里。 晚。 坐在茶室里的简夫人,一身青白色旗袍,精致端雅。 她看着连续几天,脸上都是同一个表情走进来的人。 淮止看见她时,微微颔首。 “母亲。” 简夫人看了他好一会儿,才道,“岁岁还是不肯见你?” 虽是疑问,但简夫人用的是肯定的语调。 淮止低嗯了一声。 简夫人看向他的目光,平静得无波无澜,素来温婉的嗓音也是冷淡。 “那你回来干什么?” 似乎是已经习惯了简夫人的态度,淮止清绝雅致的脸庞上,没有明显的情绪波动。 他看着简夫人,忽地道了歉,“抱歉。” 说完之后。 淮止转身就要朝外走。 “站住!” 开口的瞬间。 简夫人就将手旁的一个茶杯,朝淮止砸了过去。 声音也是陡然寒厉。 “越发的没有规矩,我让你走了?” 淮止忽地就顿住了脚步。 茶杯里的水,已经凉透了。 砸在淮止的背上,浸湿了大部分。 简夫人从座椅上起身,慢慢的走到淮止面前。 她看着他,目光淡薄,“我当初对你说过什么?” 从小到大,简夫人对淮止说过的话不多。 但十句当中,肯定是有九句是关于陆听酒的。 而正因为简夫人对淮止说的话不多。所以简夫人说的每一个字,淮止都能记得很清楚。 也能迅速的回忆起,简夫人想要听到的是什么。 淮止声音微缓,“您说,您只接受岁岁。” 简夫人的原话是: 【我只接受你娶倾儿的女儿。如果不是,我就当做没有生过你。】 淮止记得清楚。 简夫人说过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得清楚。 闻言。 简夫人精致端雅的面容上,没有多大的波澜,淡淡的声音沁着几分凉意。 “那你也应该知道,娶了岁岁,你才能继承淮家。” 当初简夫人意外的有了孩子,而她愿意生下来的条件。 则是:如果是女儿,要嫁给陆家的男孩。如果是儿子,要娶陆家的女儿。 淮家主对简夫人百依百顺。 一贯是她说说什么,就是什么。 包括淮家千年来最看重的继承人的位置,也任由简夫人来“胡闹”。 淮止对上简夫人的眼睛,雅致的眉眼淡凉,淡淡的嗓音微微低哑,“我不会娶其他的女人。母亲,这件事情我比您还要清楚。” “我爱她。她是自由的。” “她结婚,还是不结婚,并不会影响我对她的爱。但是。” 淮止的声音低了下来。 “岁岁的选择,就是我的选择。她想要的,就是我想要的。” “这是您从小就灌输给我的,母亲,您忘记了吗?” 简夫人精致完美的眉眼,微微一震。 淮止恍若未觉,轻轻的笑了笑,清隽雅致的嗓音不疾不徐。 “从小,我学的一切,都是岁岁感兴趣的。” “倾姨走后,岁岁生了一场大病。您就让我去学医。” “岁岁五岁喜欢钢琴,我去学。三天三夜学会,十指染血。您不曾看过我一眼。” “岁岁喜欢滑板,一周后我就得练到顶级,就为了陪她无聊时玩玩。每晚回来脚都不能走路。” “后面岁岁又喜欢舞蹈,我陪她去练。” “再后来,我无意间对她说话语气不好,您把我一个人关了一星期,只给基本的水。不肯见我一面。” “最后还是她无聊时随口问了一句,您才肯放我出来。” “包括她最喜欢的设计,我又去学。” 淮止说得从容淡然,波澜不惊的语调似乎只是陈述,并没有其他一丝一毫的情绪在里面。 他看着简夫人始终不曾变过的眉眼。 低低缓缓的声音,似乎是从喉间深处溢出来的。 “这二十几年,您有问过我想要什么吗?” “哪怕只有一次。” 对于淮止说的这些,简夫人并没有要否认的意思。 同样的,她说话的语调依旧淡然凉漠。 “淮止,我逼过你了?” 简夫人看着淮止的眼睛,一字一顿,字字缓缓,“淮止,这些事情,是我逼你去做的?” 从头到尾,淮止没有拒绝过一个字。 淮止目光微微滞住,随后敛住了眉眼,嗓音有些低哑,“您没有逼我。” 他是自愿做的。 因为岁岁,也因为……她。 静寂几秒后。 淮止朝简夫人微微弯了弯腰,随后才说出了一句他早就想要说出的话。 “您做的这一切,她女儿都不知道,您以为她会知道吗?” “她都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啪”的重重一声。 简夫人一个毫不留情的巴掌,重重的砸在了淮止清绝雅致的脸上。 “淮止!谁给你的资格提起她的!” 简夫人终于变了脸色,冷怒出声。 那人是她一生的禁忌。 淮止伸手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再看向简夫人的眼神,深静得无波无澜,“我没有资格。” “从始至终,您都不觉得我有资格做您的儿子。” “母亲。” 淮止退后了一步,清清淡淡的言语间依旧尊敬。 “我听闻,当初您要随着一起去的时候,她说不要扰了她的轮回路。” 淮止的话音一落。 简夫人整个人蓦地一僵,周身的血液似乎瞬间凝固了一般。 看着淮止的眼神里,渐渐染上了几分嗜血的杀意。 淮止轻轻的笑了笑,倾国倾城,雅致似仙。但莫名有悲凉的气息。 不过几秒。 淮止转身离开。 但是刚走到门口,淮止突然又顿住了脚步。 “母亲,您有没有想过,岁岁不能爱我,是因为你。” …… 淮止一身清冽的气息,走到客厅的时候。 忽然遇上了正朝里面走的淮家主。 陆听酒被霍庭墨拦着,没去看淮止的那晚。 简夫人加重了淮止的伤势。 淮止被下了两次病危通知书。 淮家主就是那晚从南洲,回到云城的。 后来就一直陪在简夫人的身旁,没走。 淮家主看见淮止脸上的红肿时,皱了皱眉头,声音忽地就冷沉了下来。 “惹你母亲生气了?” 淮止顿住了脚步,朝淮家主微微颔首,“父亲。” 淮家主看他的眼神里,俨然已经有几分不悦,“不是经常给你说,你母亲她身体不好,多顺着她,不要惹她生气。” 淮止垂在身侧的手,微微的僵了僵。 “……好。” …… 从云间十里出来后。 看着天边无边无际的黑暗。 不知道为什么,淮止突然很想见陆听酒。 即便只是听听她的声音也行。 顺着心意开车去星湖湾的时候。 淮止脑海里面浮现的,几乎全部都是有关陆听酒的。 只有想着陆听酒的时候,他心底那股隐隐的痛感才会慢慢平复。 开到别墅门口的时候,淮止停下了车。 星湖湾。 曾被外界评为云城最美的别墅区。 别墅前有一条月亮形状的宽阔而波光粼粼的河流,似贯穿整个宇宙的银河。 袅袅白雾萦绕在湖面,似人间仙境。 淮止看着不远处,仿佛置于月光下的别墅,微微失了失神。 …… 陆祁临走后。 陆听酒一个人在画室,待了好一会儿。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护了你十九年的人,去见见他吧。】 陆祁临走之前说的话,始终萦绕在陆听酒的脑海中。 等她自己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已经慢慢走出了别墅。 别墅前的月亮湖很好看,只是陆听酒很少看到。 星湖湾对于她来说,好像就只是一个住所一般。 “岁岁。” 温柔熟悉的声音,从旁边传来的时候。 陆听酒整个人,微微一僵。 随后抬眼看过去,对上一双清润温和的眼睛时。 陆听酒下意识的低喃出声,“淮止哥……” 剩下的话,陆听酒戛然而止。 淮止清尘似仙的脸庞上,侧脸的红肿尤其的明显,刺进了陆听酒的眼底。 微微顿了顿。 陆听酒才又偏了偏目光,嗓音轻缓,“在这里等多久了?” “刚来。” 陆听酒轻轻的笑了笑,“骗人。” 闻言。 淮止也笑了笑,“还是什么都瞒不过岁岁。” 陆听酒眼底笑意未散。垂在身侧的手,却微微蜷缩了几分。 安静半晌。 陆听酒又轻轻缓缓的出声。 “淮止哥哥,我要结婚了。” 淮止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匿。 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绷用力到阵阵泛白。 陆听酒脸上笑意不变,却微微弯了腰。 嗓音依旧轻缓。 “从小到大,不管我要什么,你都依着我。” 陆听酒的话音,突然停了下来。 淮止安静的等着,也不催她。 只是一瞬不瞬的注视她,连眼睛也不敢眨。仿佛眨一秒,就会少看她一秒。 又是静了好几秒。 陆听酒才开口。 轻轻缓缓的是嗓音含了笑,“最后一次……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的新婚礼物,你先给我,好不好?” 淮止近乎要将自己的手指关节折断,雅致如玉的面上却不显分毫。 “……好。” 淮止也是温和宠溺的声音,如最初最初的那般,“岁岁想要什么,我都依你。” …… 仙女棒在陆听酒手中点燃的时候。 星星点点的光,蓦然炸开,像是璀璨的烟花。 又像是无数的流星,停聚于陆听酒手中。 绚烂璀璨的白色光芒,照亮了陆听酒白净的小脸。 “好好看。” 璀璨的光芒在陆听酒手中跳跃,她看向了淮止。 白皙干净的脸上笑容纯粹,毫无阴霾。 那一次是酒酒真心实意的笑,也是就酒酒最后一次哄人开心。 “喜欢夜空里的星星,喜欢绽放的烟花,喜欢光亮而明耀的事物。” 看见闪烁的光芒下女孩的笑容。 淮止也笑了笑,嗓音温和的道,“我是不是没记错?” 静了静。 陆听酒才笑着点了点头,“一个字也没错。” 她看着手里璀璨快要熄灭的光芒,喃喃出声,“你要快乐啊……” 陆听酒的声音太小,站在她对面的淮止没有听清。 淮止借着烟花,许了一个愿。 岁岁平安。 手里的仙女棒快要燃尽的时候。 陆听酒突然抬头,看向了淮止。 惊艳明耀的脸上,嫣然而笑。 “淮止——” 但蓦然间。 淮止眼底的笑意凝住。 后来。 南海十七洲,数十万里无人境内,满是血色的星光时。 淮止一人,置身其中。 他突然想起了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