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密闭又令人安心的空间。 桔黄色的枫叶灯,散发着温暖又柔和的光。 似有若无的轻音乐,足以让人放松紧绷着的每一根神经。 安神的沉香,已燃了一半,依然吐着一线烟,幽幽袅袅,弥散至每一个角落。 三年来,嫘姑几乎每周都来,慢慢倾诉着心底事。 不错,这里是一间心理咨询室。 郑君是这间咨询室的所有者,也是若兮师姐的高中同学,J城有名的心理咨询师。 “准备好了吗?”郑君的声音,舒缓而温暖。 嫘姑点了点头。 她朝躺椅走去,熟稔地平躺下来。 顿时,她完全放松了下来。 郑君照例坐在她身边的凳子上,与她保持安全又亲近的距离。 他轻轻拍了拍她垂放着的手,暗示她可以开始了。 嫘姑舒服地躺着,微闭双眼,轻启双唇,又一次娓娓道起十八岁的美好时光。 故事很长。 郑君是个很好的聆听者,偶尔的“嗯、啊、哦”等,足以给她勇气和力量。 回忆太过美好了,她的脸上绽放着笑意,如一汪春水,一树桃花。 “不错,今天讲得比上一次好。可以继续吗?”郑君鼓励她说下去。 有些事,说出来,心宽了,一切都好了。 可是,每一次,她只能讲到定情信物处。 然后,便停止了。 今日,嫘姑愿意试着讲下去…… 博考前夕,山慕找到了我,递给我一份文件。 我接过来,打开一看,正是谌图扔掉的Offer。 这个学校,我听说过,几乎是所有建筑设计学子的梦想。 “山慕师兄,恭喜你。”我以为是他的,便真诚地祝福他。 “恭喜我?你以为这幸运属于我?”山慕的语气不太友好,似乎在质问我。 “难道不是吗?”我糊涂了。 “当然不是!这是谌图的。可那家伙不知珍惜,竟要放弃这难逢的机会。” 我明白了,却陷入纠结中。 我和谌图,正是情浓时,若乍然分离,怎么舍得?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此话不虚啊。 山慕看着我黯然的样子,虽心生不忍,却仍硬着心肠说:“就当我是个坏人吧。你好好想想,留他,还是放他走……” 是啊,留他还是放他走?这个问题,纠缠了我一天一夜。 第二天,我去见山慕,把Offer还给他,让他转交给谌图。 山慕欣慰地笑了,“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做的。” 我顶着黑眼圈,尴尬地笑了笑。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 我的心里是有怨的。这样的大事,为什么谌图不亲口告诉我?若他说了,我会放他走的。只要他一句话,我会笑着等他学成归来。 他接过Offer,仍是忧虑忡忡,“就算你愿意放他走,只怕他还是不肯。他说,他答应过你,要陪着你,一起读书,一起毕业。” 山慕可真是个摧毁爱情的好手。 我明白了,谌图选择不告诉我,只为践行承诺。 我向他保证,“山慕师兄,我会让他心甘情愿走的。” 那时,我才十八岁,想了个坏得不能再坏的主意。 最后,谌图被我伤透了心。他带着怨恨,带着绝望,决绝地走了。 嫘姑的回忆,开始变得艰难,神情也变得痛苦起来。 郑君见情况不妙,紧握住她的手,“听我口令,呼——吸——呼——吸,好,非常棒,继续,呼——吸——呼——吸。” 如此几番,嫘姑总算平静了下来。 郑君松开她的手,温暖又和缓地说:“今天,就先说到这吧。我去放支曲子,你好好睡一觉。” 看着他起身,转过背去。嫘姑说:“郑君,你知道吗?每次唤他名字,我都觉得是入骨的相思。可他偏偏喜欢我唤他谌图。谌图、谌图、谌图……如果他回到我身边,我会唤他千千万万遍。” 她唤他郑君。他的欢喜,不亚于谌图。 他回头,已收起心底的悸动,温和地笑着,“我知道。现在,你该好好睡一觉。” 嫘姑疲累地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曲子响起。 只开了头,嫘姑便听出是笛子独奏《化蝶》。 那年新年联欢,谌图吹过。 “谢谢你,郑君,这支曲子,我很喜欢。”她依旧闭着眼,声音低柔又平静。 “我知道,你的故事里,有这支曲子。” 嫘姑嘴角衔笑,很快进入了梦乡。 郑君坐回她身边,拿着一本书,却无心翻看。 他的眼神,专注又深情,温柔又充满怜惜。 再次醒来,她那十八岁的梦,又消散不见了。 嫘姑懊恼着,重回二十八岁的现实里。 “你睡得很香甜。”郑君难抑心中欢喜,说话语气激动了许多。 三年了,她不仅是他的病人,还拨动了他爱的心弦。只是,他辛苦地藏起了心思。 “嗯,谢谢你,让我睡了个好觉。” “谢什么。我说过,我们是朋友。对了,让我猜猜?你定是做了个长长的美梦。” “嗯,美好得真不想醒来。”嫘姑羞赧一笑。 郑君怔愣了一下,迅疾恢复如常,叮咛道:“以后少喝苦咖啡,不要老熬夜,还有……” 不待他说下去,嫘姑抢了先,“还有,尝试放下,会轻松快乐许多。”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走出心理咨询室,嫘姑觉得仿佛新生般。 郑君真是个好医生。她由衷地赞道。 此时,道旁光秃秃的树枝上,犹有薄薄的残雪。 她内心一动,那一树蜡梅,不知是否依旧? 她招来一辆出租,上了车。 “师傅,去S大边上的植物公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