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郑婉并不知道那辆车子里面的人是为什么为她照明,又是为什么不愿意摇下车窗。 她怀疑过是不是那个人，也借着感谢上前确认过，可那确实是陌生的车牌和陌生的车子。 不管那个人为什么不愿意见她,她都很感激他。 就像是感激来接她的程芫华和刘全蓓,以及还在找她的他们。 这种有人陪伴的感觉，就像是黑夜中照来的光，也像是雪地，送来的一盆炭火,温暖了那颗冰寒的心脏。 “郑姐,走啦！”刘全蓓紧了紧她有些冰凉的手。 郑婉收回视线，笑了笑：“好。” 三人携手，打着手电筒，慢慢走回程记美食店,时而传来笑声和说话声—— “黄上真的藏在蛋糕盒子里面呀？” “可不是,把玄子都要给气死了,一口都没吃到！” “哈哈，不过师玄把它留下了，估计黄上这会儿也非常想家。” “哈哈哈,可不是。” 京市。 敲定合同后，师玄带着黄上进组。 “你把它给我看好了,要是丢了,把我卖了都赔不起。”师玄如此叮嘱。 助理：“……”该说这狗真贵，还是您真便宜？ 他顿了顿,点头：“好的。” 师玄去准备开机仪式,黄上趴在篮子里,前爪抱着脑袋,一脸绝望。 难得,众人竟然在狗的眼里看见了绝望。 它这个模样，实在是太好笑了，以至于来来往往的人，都要看它几眼。 剧组的工作人员也都知道，这狗是这部剧的主角之一，而且因为特别不好借到，所以最多只能借一个月，也因此，优先拍摄的就是有这只狗的剧情。 这狗还叫黄上。 在剧组的待遇那是和“皇上”没差别。 影帝将他捧在手心，片酬也不便宜，还签了安全责任书的。 就这情况，谁敢惹它？ 等到师玄开机仪式结束之后，发现黄上身边围了不少人，这些人拿着各种各样的食物等着喂它。 那只狗一脸孤傲，趴在篮子里，动都不动。 师玄摆摆手：“它不吃这些，待会儿有它的伙食送来。” 他说完后，拿出手机，特意对着狗子说：“黄上，我给你姐姐打视频电话了。” 黄上的耳朵竖了起来。 等到程芫华的声音出现在手里的时候，黄上一下子跳起来，顾不得和师玄“冷战”，扒拉着他的腿往膝盖上爬。 但是……太小了，爬不上去。 师玄故意不给它看，对着程芫华说：“我和黄上的午饭送来了没有？” 程芫华翻了个白眼，镜头里突然出现刘全福的脸，对方一脸嫌弃：“我合理怀疑你非要黄上拍戏，就是为了让店里给你供应食物！” 师玄咧嘴笑得灿烂：“嘿嘿嘿，看破不说破，反正司机是我雇的，一天跑一趟，也不碍着你什么嘛。” 刘全福翻了个白眼。 程芫华放下手上的食材，看着镜头，问道：“黄上呢？” 地上，黄上直“呜呜”叫唤。 师玄伸手，将黄上捞了起来，笑着说：“啰，在这儿，好得很！” “嗷呜……”黄上突然看到程芫华的脸，一脸难过。 它泪眼汪汪的，一脸的可怜兮兮，爪子在空中抓了抓，没抓到，只能舔屏。 程芫华说：“黄上，别舔手机，脏。” 于是，黄上刚刚伸出的舌头，又收了回去。 旁边，刚刚跟着导演过来的副导演目瞪口呆。 我的乖乖，这狗是真的成精了吧？！ 怪不得导演见了一面，就给了那么好的待遇！！ 程芫华又安抚了黄上一会儿，这才露出无奈的笑容：“合同都签了，你又想回来，你呀。好好拍戏吧，我们还等着看你的电视剧呢，赶紧拍完了也能赶紧回来。” 她在视频那头叮嘱，黄上听得泪眼汪汪。 等到师玄挂了电话后，黄上伸出爪子，扒拉着手机，模仿人的动作，将爪子摁在解锁的位置上，但是……没有作用。 而后，它只能眼巴巴再看向师玄。 “嗷呜……” 师玄狞笑：“嘿嘿嘿，谁让你吃我的蛋糕，小东西，你就乖乖给我待在剧组吧！” 黄上：“……汪！” “抗议无效，除非把蛋糕还我。” “汪汪！” “还是无效。” …… 黄上通人性，很快就成了剧组的团宠。 就连导演都非常喜欢这位“演员”，虽然它很多话还是听不懂。但多跟它说说，自己做一做，让它跟着模仿，它就会做得很好。 这样的狗子，就连专业训练出来的也是赶不上。 “这狗到底哪儿来的？这也太聪明了吧！”导演和师玄这样说。 师玄耸耸肩：“一个小店里面的。” “咳咳。”导演咳嗽一声，不自然地问道，“它的主人愿意出售吗？实在不行，长期出租也是可以的！” 师玄看向他，还没说完，趴在师玄怀里的黄上怒了：“汪汪汪！！！” 师玄：“你觉得它愿意吗？” 导演：“……” “汪汪汪！！” 导演：“……我不买了。” “汪汪汪！！！” 导演：“……” 他咽了咽口水：“它怎么还在叫唤？” “估计是催你赶紧拍戏，拍完了它好回家。” 导演：“……” 这丫还真的成精了！！ 当然，这狗吸引人注意的不止是非一般的聪明，还有就是……它的饮食。 最开始的时候，女主伊晴想要讨好师玄。 他们这个剧组中，咖位最大的就是师玄了，哪怕他已经隐退一年多，但越是压抑才越是容易爆发，他的地位和关注度，都是伊晴拍马不及的。 她知道师玄在意狗，所以，中午吃饭的时候，她看到大家都在吃饭，只有一人一狗在等着，便拿着几个饭盒过去。 伊晴笑着说：“师老师，这是我在酒店订的餐，您要尝尝吗？还有黄上的，我可喜欢狗狗了，也给它定制了一份狗狗最爱的营养餐。” 她笑得很灿烂，也非常有诚意。 给师玄的饭盒是个很古典的盒子，饭盒也大，里面起码好几个菜。 但师玄淡淡地笑了笑，拒绝了：“不用，我们的饭菜也马上到了。” 伊晴一脸落寞，扯着嘴角笑了笑，没再让师玄吃。 但却把营养餐端出来，非常丰盛美味，绝对是每只正常狗子都爱吃的。 伊晴放在了黄上面前。 但…… 黄上不是正常狗子。 它面无表情，还别开了头。 伊晴一愣，以为黄上是没有闻到，又将盒子靠近了些。 这么点的狗子，已经可以吃这个营养餐了，这餐别看着分量不大，但非常贵，要不是为了讨好师玄，伊晴还不想花这个钱嘞。 偏偏，黄上又移开了脑袋，显然就是不吃这个的。 伊晴：“……” 这时候，帮着师玄开车去取餐的人回来了，手上提着两大两小的饭盒。 “师先生，您的午餐，晚餐还是先收起来，等到晚上再加热吗？”来人这样问。 之前已经送过了，只不过师玄经常都在自己的酒店或者休息室吃，今天外景，所以只能在外面吃。 “嗯，谢谢你。”师玄笑了笑。 伊晴一听，又忙说：“菜再加热就不好了，晚上再重新订吧。” 师玄觉得这个人有些烦，但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地方太远了，这样就挺好的。” 程芫华能每天给他们准备一份，那都是谢天谢地了，还敢要求其他？ 程老板估计会打死自己。 师玄知道，自己还是沾了黄上的光。 旁边，黄上已经不耐烦地催促了。 “黄上，让我看看今天你姐给我们做了什么！”师玄接过两个饭盒，其中一个袖珍一些，显然是黄上的。 另一个正常大小的，就是师玄的了。 他打开饭盒，眼神带着期待。 现在这样比在程记美食店的时候口感要差一点点，吃得种类也远远比不上，但却有了期待感，让人好奇今天送来的是什么菜。 这会儿师玄迫不及待打开自己的饭盒，上层是一个炒菜——鱼香肉丝。 中层是饭。 下层——养生汤。 师玄眼神颇有两分失望：“唉，怎么不多两个菜呀。” 这饭菜在伊晴眼里就是非常简陋了。 这位影帝竟然为了这简陋的饭菜，拒绝自己特意订的餐？？？ 她一脸震惊，忍不住在不远处将饭盒铺开，四菜一汤，有荤有素，全是酒楼大菜，看起来就非常美味。 伊晴看了眼这些饭菜，又忍不住看向师玄，对方只顾看着自己的饭盒，都没搭理她。 伊晴：“……” 旁边，黄上自己已经迫不及待去开饭盒，可惜打不开。 “嗷呜……”它转头，催促师玄。 师玄笑了笑，伸手给它打开。 它小饭盒里面，上层是撕碎了的鱼肉，还有鱼丸和狮子头切成小块，中层是撕碎的小鸡炖蘑菇，颜色浅了些，显然调料很淡。 下层同样是汤——养生汤。 师玄舔了舔嘴角：“怎么你比我吃得好？我怎么没有鱼丸和狮子头？” 黄上舔了舔嘴角，一脸骄傲，视线看着师玄饭盒的时候，颇有两分嫌弃。 师玄：“……” 他扒了口饭，吃一口鱼香肉丝，喃喃道：“好在还是这么好吃，就算一直吃也吃不厌！能多两个菜就完美了！” 他看着黄上的饭盒，筷子颇有些蠢蠢欲动。 黄上前爪忙扒着饭盒边沿，不给师玄机会。 刚刚打开的时候，伊晴正在震惊，没有顾上味道，这会儿鼻子嗅了嗅，发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让人口水四溢的香味。 视线看过去——是师玄和黄上的饭盒传来的。 “咕咚咕咚——” 一片咽口水的声音。 剧组的伙食不错，但显然也不能指望能够有多好，哪怕就是主演，大多也是送来的饭盒，只是比普通工作人员的饭盒好一些。 师玄和黄上坐在椅子上吃得认真，而他们饭盒里面的香味飘到了整个剧组，让整个剧组都一边吸着他们的食物香味，一边没滋没味地吃着手上的饭盒。 伊晴也咽了咽口水，明明师玄手上的饭菜是那么简单，可那香味，就是那么的勾人，甚至让她的眼睛已经看不到自己面前的这么多菜了！ 空气中弥漫了鱼香肉丝的香味，一点也不腻味，只有鲜香。 黄上碗里的鱼肉和鸡肉味道淡一些，可似有若无，更加勾人。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了：“师老师，您和黄上的饭盒，是在哪儿买的？” 师玄眨了眨眼睛：“程记美食店呀。” 众人：“……” 好了，他们知道哪家店了。 真的好气哦！ 那只狗吃得实在是太好了！ 这家饭店的饭菜实在是太太太太香了！！ 呜呜呜呜…… 但是……订不到位置啊！！ 伊晴咽咽口水，压低声音对助理说：“明天也帮我订一下师玄说的那家店，多订几个菜。” 助理：“……” 半响，助理忍不住说：“姐，我觉得……恐怕不行。” 伊晴：“什么意思？？” 助理：“您没看新闻吗？那家店……每周只有一次抢位置的机会，而且号非常非常难抢，更是不接受外订的。” 伊晴：“？？？”还有这种店？！ 全网都知道，师玄是从程记美食店走出来的，就是前段时间在网上闹了一波的那家店，也是下一届品尝大会的举办方。 他们家的饭菜呀…… 那都是传说里的东西！！ 现在已经没比网上免费秒手机好抢了！！！ 叶予昭看着程芫华装好饭盒，眼神有些幽怨。 半响，他忍不住说：“你怎么对他那么好？” 还亲手准备饭盒！ 他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师玄是何德何能？！ 程芫华顺口回复：“我对它好是应该的呀，我不对它好，谁对它好？” 叶予昭：“……”！！！ 他惊呆了，傻傻看着程芫华。 什么时候开始，程芫华对师玄好竟然成了理所当然？！ 不，不可能的！ 叶予昭一脸不可置信，他脸上一般是没什么表情的，这会儿难得这么夸张，让程芫华也忍不住看过去。 她问：“你怎么了？” 叶予昭抿了抿唇，心里被什么东西给淹了，酸得浑身上下没有一个舒服的地方。 他喃喃一句：“你以后要一直对他这么好？” 程芫华茫然，但还是点点头：“当然啦！” “咔嚓——” 叶予昭听到自己心脏传来了清晰的声音，四分五裂。 “黄上是我捡回来的，我不对它好，那干嘛收养它？”程芫华声音带着笑意。 叶予昭：“……” 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一瞬间又合上了，全都好了。 他脸上的表情也有了变化，嘴角有了笑容：“是的，你是应该对黄上好。” 至于师玄？ 呵呵，刚刚程老板一个字都没有提到，能有多在意？ 叶予昭放心了。 黄上留在剧组拍戏了，店里少了它一时间还有些不习惯，但因为经常都在视频，所以也还可以接受。 程芫华要忙碌一些，虽然想念黄上，但也没有到见不到就难受的地步。 但郑婉就要难受些了，她平时除了算账就是陪着黄上，黄上离开了，她就格外的寂寞。 于是，有时候她也会跟着徐秀婉去地里摘菜，打发时间。 “你最近气色好多。”徐秀婉笑着说，手上还拿着一把青菜。 郑婉手上也拿着青菜，闻言回复：“是你们照顾得好，我在这儿很开心。” 她和徐秀婉名字都有个婉字，徐秀婉年纪又大了，看着她的时候，就是看一个小辈，充满了慈爱。 “开心就好，虽然不知道你以前经历了什么，但生活还要继续，还得让自己开心才能走下去。”徐秀婉说着。 郑婉点点头。 突然，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猛然回头，朝着一个方向看过去。 然而……空无一人。 “你怎么了？”徐秀婉好奇。 郑婉摇摇头：“没事。”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误感知，她总觉得有人看着她，最近都有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人跟着她，一直在暗处看着她。 郑婉突然想到那天晚上的车子…… 她摇摇头，将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袋。 “那咱们快点回去，待会儿还要吃酸辣粉呢！”徐秀婉说着，眼神带着期待。 程记美食店要吃一回酸辣粉也不容易，他们的厨子对老年人的身体非常看重，不会顺着他们的心做什么的。 吃顿酸辣粉，宛如过节。 郑婉闻言，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最近经常笑，但并不是因为有多高兴，而是……不想他们担心。 自从黄上去京市之后，郑婉有些孤单，程记美食店的人都经常带着她一起走走，不让她落单。 她知道他们在意她，所以尽量笑着，让他们放心。 至于酸辣粉…… 郑婉不是不爱吃，她只是想到了——如果她的宝儿还在，她带他吃程记美食店的东西，他一定会很高兴吧？ 他也会喜欢吃酸辣粉这种重口的，但因为不愿意为难父母，便不哀求，只是一脸渴望地看着，像是黄上一样，让人看一眼，心都跟着碎了。 那样乖巧懂事的孩子，今年本该八岁了，读小学三年级。 随着11月21日这个时间越来越近，程芫华能够明显感觉到——郑婉变得更加沉默。 她在他们面前，还是温柔爱笑。 只是人一走，就沉默了下来，一言不发，看着一个地方呆呆出神，那样的眼神，看着让人心疼。 11月20日，郑婉已经不怎么说话了。 “郑姐？”刘全蓓声音带着疑惑。 郑婉才恍然间回神：“啊？你刚刚说什么？” “哦，就是程老板说让我们出去买点东西，你跟我一起去吧。”刘全蓓笑着说。 郑婉一脸诧异：“现在？” “对呀，走吧。”刘全蓓兴冲冲拉着郑婉出门了。 等到买完所有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后，已经是晚饭时间。 “郑姐，你帮我开一下门！”刘全蓓抱着一大摞东西，便叫郑婉开口。 郑婉没多想，推开门。 “砰砰砰——”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院子里开着灯光，但是并没有开最亮的那盏，程芫华和徐秀婉推着车子走出来，上面放着一个蛋糕。 郑婉一愣。 半响，她扯了扯嘴角：“我不过生日……” 她生日的第二天，就是她宝儿的忌日。 郑婉已经三年没有过生日了，今年的这一天还算她比较平静的一天，往年的今天，她的精神状态是非常糟糕的。 别人不敢给她过生日，郑婉自己也不过，想不敢想。 但现在，程芫华他们在给她过生日。 他们推着一个蛋糕，笑嘻嘻朝着她走来。 郑婉突然就红了眼睛。 车子越来越近，程芫华几人还笑着在唱生日歌…… 郑婉通红的眼睛里，渐渐看到一个场景——她三岁的宝儿，也这么推着生日蛋糕的车子朝着她走过来…… “砰！”郑婉猛地掀了蛋糕，眼神带着疯狂，“拿开！拿开！！” 众人一愣。 程芫华也愣了一下，随即立刻上前，握住郑婉的手，紧紧握着。 “郑姐，你冷静点。” 手上的温度，以及她的声音，就像是有一种力量，让突然变得暴戾的郑婉平静了一些。 程芫华轻轻抱抱她，声音轻轻：“不管是因为什么，在意你的人，都不会想看到你变成这个样子，今天是你的生日，在意你的人，想要给你过生日，想让你开心。” 在意她的人？ 也包括她死去的儿子。 郑婉眼眶又红了，挣扎了起来：“我不过！” 她声音带着疯狂，一边哭一边笑：“我不过生日！我今天不过生日，我的宝儿就不会感冒，明天也不会出门，他明天不出门的——” 程记美食店的人，知道郑婉经历的只有程芫华，其他人只知道她有个不开心的过去，有痛苦的伤口，并不知道……这伤口和孩子有关系。 程芫华深深吸气。 她知道自己今天有些冲动了，怪不得荣先生一听到自己要给郑婉过生日，他就坚决反对，坚决不同意这样的安排。 郑婉的情况比她看到得还要严重。 但已经化脓、腐烂的伤口，如果不揭开，剜去腐烂的部分，又怎么能够，长出新的肉呢？ 哪怕这个过程，彻痛心扉。 却是痊愈的必经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