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晨从窗外送来的风带了点树木的清香,冽而清爽。 深色的实木餐桌上,餐盘摆了快半个桌,从面包沙拉溏心蛋到豆浆油条小米粥,摆了十几种,中式西式,应有尽有。 非常的奢侈浪费。 孟听鹤瞧着这大阵势,默默端过一碗小米粥。 人来的很齐,孟听鹤和贺家叔侄都围坐在餐桌前。 —— 早晨的时候,孟听鹤是被啾醒的。 啾不是动词,是听觉意义上的啾。 当他拉来窗帘,就看见灰蓝色的一小团在窗台上蹦蹦跳跳,在白色的窗台上非常显眼。 那只小雀见了人也不怕,继续快快乐乐地啾。 孟听鹤推开玻璃窗,轻轻戳了戳它的肚皮,嘀咕:“你好吵哦。” 那小雀扑棱扑棱翅膀,小脑袋猛蹭他的手指。 “啾啾啾啾!” “卖萌也没用。” 话是这么说,青年还是伸手揉了揉小雀软乎乎圆滚滚的身躯,才心满意足地去了餐厅。 …… 而贺凭睢早早起来,纯粹是因为给他准备的这个房间居然熏了檀香,也不知道他大侄子是怎么想的。 金碧辉煌的欧式房间混着浓郁的檀香,产生了非常奇妙的化学反应——让他做了一晚上去欧洲传教的梦,无奈早早醒来。 至于贺铭昆,他一点都没有早起的意愿,但是他小叔早起了,他不敢晾着小叔让他自己去吃饭,也只好早起尬笑作陪。 于是就有了眼下这顿早饭。 …… 孟听鹤对眼前这碗这碗小米粥非常满意。粥是微烫的,在这种早晨吃正适合。 比昨天的香辣火腿片好多了。 孟听鹤右手边,贺凭睢挑剔地看了一圈,最后勾过盘溏心蛋,慢条斯理地尝了一口。 菲佣站在不远处战战兢兢注意着这头的情况,生怕这位爷不满意。 毕竟这可是被贺少和夫人都反复交代过要好好招待的贵客。 贺凭睢扫了那菲佣一样,眉眼间有些没睡好的郁气,但并没有和菲佣想象的那样挑刺。 餐桌的主位被让给了身为长辈的贺凭睢,贺铭昆和孟听鹤在他下首相对而坐。 这种座位下,贺凭睢的注意力不由得落在了餐桌上那位青年身上。 昨晚打过招呼后,孟听鹤就回房间了,没有多少时间给贺凭睢仔细观察,只能从那短短几眼品出来惊艳。 这会再看他的眉眼,贺凭睢除了依旧感到惊艳,还感到一丝隐隐的熟悉感。 似乎在哪里见过。 …… 虽然这打量的不动声色,孟听鹤还是精准捕捉到了。 他侧过头,和贺凭睢对上了视线。 “……” 看人被抓了个正着,贺凭睢也没尴尬,只是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顺手朝孟听鹤举了举杯子。 ——虽然里面装的是牛奶。 男人穿着偏正式的衬衫,偏偏一本正经和敬酒一样举杯。 就……有点好笑。 孟听鹤收回目光,转了转勺柄,把碗里最后一个红枣捞起来。 贺凭睢也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轻啧了一声。 气氛有些诡异。 贺铭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忍着睡意,小心翼翼地找话题尬聊:“小叔昨晚休息的还好吗?” 不提这个还好,贺铭昆一提起来,贺凭睢耳边又隐隐约约出现了诵经的声音。 他按了按太阳穴:“还好。” 贺铭昆:“那小叔要再住几天吗。” 贺凭睢掀起眼皮看了看他。 他这大侄子,不情愿几乎写在了脸上,还当自己掩饰的很好。可惜那不耐烦的白眼,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出来。 何必呢。 到底还在他家里,贺凭睢没有说出诸如“这么不情愿倒不如闭嘴吧”此类的话。 “不用,等下就走。” 叔侄俩有一搭没一搭说了会话。这期间,贺凭睢没有再看孟听鹤。 孟听鹤在旁边安静喝粥,宛若一个优雅安静的背景板。 …… 贺凭睢如他自己所说,吃完早饭没一会就拎着皮箱走了。伴随着引擎一声轰鸣,银灰色的超跑消失在视线中。 孟听鹤透过窗户目送这辆超跑如来时那般嚣张离去之后,才看向了手机。 微信图标上那个小红点的数字停在了16。 孟听鹤点开了信息最多的对话框。 是程旭源絮絮叨叨发了十几条信息。 [程旭源]:[链接] [程旭源]:咋办啊听鹤,他们一直在乱说,说的和真的一样。他们嘴怎么能这么脏啊!! …… [程旭源]:不是,这踏马的,要不我去澄清一下吧。 孟听鹤点开了那个链接。里面是他们学校贴吧的一个帖子,发帖时间在前天晚上。 -[图片] -瓜? -那是经管院那个? -说起来那谁也是穷追猛打了几个月吧。 -你们闭嘴啊!啊啊啊啊啊我不信!!我的大美人啊啊啊!!! -猛男心碎。 -笑死,还大美人,人都跟到富二代家里去咯。 -就是,他家好像没什么钱吧,好看有什么用,也难怪一个有点钱的人就让他走了。 -少他妈酸,不能想点好的? -hmk有白月光,想怎么好? …… 图片是贺铭昆那辆骚包跑车,人影有些模糊,但勉强认得出来其中一个是孟听鹤。 孟听鹤往上翻了一下聊天记录,里面一半在痛心疾首一半在阴阳怪气,还夹杂着几百条的骂战。 他退出链接,心平气和地给程旭源发信息。 -谢了哥们,不用说什么。 毕竟这种时候只会越描越黑。 安抚完气的哐哐砸床板的程旭源,孟听鹤点开另一个对话框。 [严岑哥]:崽,我到江市了,晚上聚一聚? 嗯? 孟听鹤直接拨了个电话过去,那头很快接起来。 “岑哥,你不是去Y国了?” 严岑,孟听鹤的另一个发小,前几天去了Y国交流学习,并在街头偶遇了同样出国的靳梁。 那头的声音懒洋洋的:“昨天回来了。靳梁那憨批还在那边,说是漂流没玩够。” 孟听鹤:“……行。哪里聚?” 严岑顺手发了个定位:“夜莺吧。” 听这名字,想必也不是什么普通餐厅。 果然,严岑继续说:“算是会所。咱直接吃饭,听说那儿的武昌鱼很好吃,去不去?” 孟听鹤听到有鱼,瞬间收回了到嘴的话,觉得其实还是可以一试的。 …… —— 夜莺,江市出名的会所,消费高,私密性佳,能去那里的人,权钱起码占一个。 “其实我也没来过,但是林老二来过,他说这里武昌鱼一绝。” 严岑侧头看孟听鹤,和他一起走进夜莺。 穿着旗袍的侍者笑容得体,引他们来到订好的包厢。 夜莺的包厢也是他们家一大卖点。这里几乎囊括了所有风格的装修,每一个包厢都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推开不一样的门,体验约等于开盲盒。 严岑订的包厢不大,走的古典风,布置得古香古色,墙上的水墨画疑似是大师真迹。 不愧是以壕著称的夜莺。 严岑把车钥匙搁桌面上,见孟听鹤在观察那副山水画,笑说:“之前来过吗?” 孟听鹤摇头:“没。我一个人,来什么。” 严岑:“那哥今儿带你来了啊。” 孟听鹤欣赏完了山水画,在他旁边坐下。 严岑往旁边挪了挪,声音放轻了些:“叔叔还没松口?” “没有。”孟听鹤笑容淡了下去,岔开话题,“在Y国交流成果怎样?” 他这个发小,出身自设计师世家,爷爷和父亲都是顶级服装设计师,家里还有不少高奢品产业。 “还行,交流了一下理念,不过还差了一点。” 严岑这话是美化过的,事实上,此次的Y国交流,让他萌生了新的设计想法,但总觉得缺了一点什么,还废了不少图纸。 同行不少人看着已经很完美的图纸被投进碎纸机,心也跟着碎了一地。 …… 侍者在门外轻叩两声,得到允许后进来把菜端了上来,又欠身退了下去。 严岑:“行了,崽,先吃饭。” 最先上来的就是清蒸武昌鱼,还有两盅汤。 孟听鹤伸筷子的动作还是优雅从容,但熟悉他的人能感觉到一股迫不及待的意味。 他夹起一块鱼腹上的肉,蘸了蘸酱,充满期待地轻轻咬了下去。 清香,味鲜,确实好吃! 孟听鹤眼睛微亮。 严岑有些好笑地看着他,没急着吃鱼,搅了搅汤匙,若有所思:“说起来,你怎么住那儿去了?” 孟听鹤呛了一下。 严岑立马止住话头,给他顺了顺:“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慢慢吃,小心点,不和你抢。” 孟听鹤吐出那根罪恶的鱼刺,回答他:“没有,就是住几天。” 鉴于贺铭昆之前并没有对他的生活造成什么伤害,孟听鹤也就没和他们几个发小提这件事。 严岑敛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手上动作不停,帮孟听鹤剔着鱼刺。 两人难得一聚,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 九点半。 严岑放下茶杯:“走吧,送你回去。” 孟听鹤依言站起来,推开包厢门。 古典风的包厢里,灯光不算亮堂,甚至有种烛影明灭的昏暗感,但走廊上的水晶灯折射的光又是极闪耀的。 一明一暗之下,倚在门边等人的美人就是一幅画。 困扰自己多日的问题一霎那间有了思路,严岑顾不得拿车钥匙,快步走上前,绕过孟听鹤的腰,把人往屋里带了带。 孟听鹤眨眨眼:“怎么?” “量一下。” 严岑伸手虚环住孟听鹤的腰,解释道:“很久没有给你做衣服了,量一下尺寸有没有变化。” 孟听鹤默了默:“……岑哥,我刚吃饱。” 这个数据没有任何意义好吗。 “半条鱼而已。”严岑经过仔细比对,得出结论,“你这腰围怎么还瘦了呢。够细了,给我吃多点。” “……” —— 这一层尽头的房间,走出来两个人。 稍矮一些的那个吃饱喝足,表情愉悦,还在怂恿对方:“贺哥,你真的不来夜场?我看你今天兴致挺好的啊。” 贺凭睢拒绝得很干脆:“不来。” 唐郢择一脸遗憾:“行吧。每次都说不动你。刚刚忘了问了,你到底玩了隋河山庄了没啊。” “玩了。” “怎么样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玩!!” 贺凭睢的声音依旧是漫不经心的,一点都看不出来其实头天晚上玩到了凌晨两点钟。 “还行。” 唐郢择:“哎,你初始任务是什么。” 贺凭睢咂摸着这四个字:“你说主线?好像是调查失窃案。” “我靠!!太不公平了吧!!”唐郢择骂骂咧咧,无能狂怒,“你知道我的任务是什么吗!伺候长老洗脚!我靠!我删号再来,你猜怎么着,我得卖炭!凭什么!” 这番骂骂咧咧充满了非酋的血泪,但贺凭睢没有理他。 他们右侧那个包厢的门是打开的。 有两个人站在门口。 其中一个是头发染成栗色的高大男人,侧着身站在门边,看不清脸。 从贺凭睢的角度看去,另一个人就像是被那个男人搂在怀里。 姿势暧昧,态度亲昵。 另一个人倒是看得清脸。 正是今早刚刚见过的那位。 孟,听,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