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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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5读书网(蛊惑)请关注   老领导对江倾说了很多话,纪荷在喷泉台阶下等了十五分钟,他才姗姗来迟。   “不好意思。”阔步过来,手上的烟还没熄灭,下台阶时直接用手指捻住猩红火头,转半圈,猛地一灭。   “不疼么。”纪荷蹙眉,看一眼他的手指。   “有技巧的。”他立在她面前,单手插兜,一手捏着剩半截的烟身,眸光微垂,对她笑。   纪荷拎着包带,轻盈站立,视线从他笑眸慢慢往下落,这过程极其自然,像正常的社交礼仪,但不正常在他们本不该用上“社交”这词。   转身,率先往车边走。   他始终保持落后一步的距离,同她一起到达车边。   夜色更加朦胧,星光黯淡。   纪荷问,“你现在住哪?”   不等他答,又说,“江南平层的密码没变。你东西都在那里。”   言下之意,你可以住那边。   身后男人笑了,轻地仿佛是她错觉,过了两秒,喉腔才似被酒意润过有些沙地喃,“好……我过去看看。”   无限妥协。   简直不像他。   纪荷强颜欢笑,“江倾,本来要找个地方坐下和你聊,现在想想不必,你可能刚回来,不知道两个孩子多黏人,我这三年基本没有多余社交,所以今晚也没怎么喝酒,因为不胜酒力了。”   “纪荷……”他嗓音沙哑,千言万语,对着她背影也只是两个字。   纪荷让他不必自责,“家国自古两难全。你反而瘦了,好好照顾自己。”   “你也是。”江倾颤声笑,“比以前瘦很多。”   “骨架小,其实身上很多肉。”纪荷拿自己调侃。   还有什么比归来分居,更简单明了的分手方式?   其他程序都多余。   两人站在车边。   从远处看,一对璧人般的形象。   江倾个子挺拔,高度也是她无法比拟。   今晚不穿高跟鞋,她几乎得与他仰视。   但这短暂且匆忙的一晚,他总是迁就她,垂着眸,微微看她。   和此时差不多。   纪荷转身,背对光,使得她面目不够清晰。   而他的表情却在一颗地灯的照射范围内。   英挺五官,棱角分明的轮廓。   他瞳仁是漆黑色,默默无声看人时,深邃柔情。   纪荷心痛,望着他眼睛,却发笑,“离婚吧。”   震耳发聩。   又似乎举重若轻。   什么都没有,随夜风、随上方喷泉突然跃起的动静,转瞬消散。   江倾偏转脸庞,在看一颗树,也可能是旁边某辆离开的车。   侧颜,精致到不像活物。   “你想……”他笑了,转回,如她所愿,“我可以。”   纪荷点头,欣慰笑,“好。”   江倾又问,“这三年过得好吗?”   她明确回,“不好。”带笑地、那种发颤腔调。   江倾于是低头,许久没抬上来,这样纪荷就看不清他的表情,剩声音发哑,“哪里不好……”   终究不甘心啊,要问她一个仔细。   向他诉诉苦,向他抱怨,或者怒骂哭打,都可以。   但纪荷摇摇头,径自笑言。   “两个孩子你看到了,念念活泼,无肉不欢,脾气比较急,可能像你,一有事情不满足可以打滚哭的那种。”   江倾抬起头,看着她眼。   纪荷看得清清楚楚。   他眸底有泪光。   强颜欢笑,“我是这种形象吗。”   “差不多。一个比喻,反正脾气犟。”说完念念说年年,“儿子比较害羞,但比念念懂事,每次吃饭,一个让我不住夸,一个让我崩溃、想拿拖鞋打人。”   说到此处,忍俊不禁。   她看着这男人,做最后告别,“你好好和他们相处,想见他们就打电话,我让他们等你,或者送去你那边。至于怎么分,现在太小了……”   “不用分……”江倾哑声笑,“都是你的……包括其他。”   “凤凰城的房子,我把钱凑齐了还是还你。你走前给我的江氏股份,我原封不动留在江南平层,你回去就能看到。”   江倾站着,无声,任她处置。   纪荷点点头,“就这样吧,空下来把手续办了。”   扶车门要进去时,忽然想起有重要话题没谈,于是背对他,颤笑问,“还没问你,怎么一点消息没有?三年。”   是不是很危险?   没有夫妻情分,孩子也是他们间的纽带,稍加关心,是礼仪常识。   江倾没回话。   很长、很空的一段只剩虫鸣嘶叫的窒息般气氛。   纪荷笑了笑,有苦涩的液体从眼眶滑进嘴角,她无所谓了,抠车门,打算离开。   不知道怎么回事,抠了半天车子打不开。   他在后面的气息靠近,忽然一握她手,彼此接触面都是冰凉。   初夏夜。   衣裳单薄。   代表热力。   可他们接触的皮肤丝毫没有热度。   江倾将她握着,水平转向一百八十度,重逢后唯一的肢体接触,是帮她找对自己的车。   “这里。”声音居高在她耳尖,气息是热的,证明他是活人,的确从死神的手里跳脱了出来。   纪荷怔住,接着翘唇角,“谢谢。”   打开车门,利索坐进去。   系安全带时,他站在车外点了一根烟,不等他放进嘴里,纪荷毫无留恋,猛踩油门离去。   和周开阳约定在一家咖啡馆。   这是他们的老地方。   前几年工作,有事没事儿都跑这边来喝一杯咖啡,刚好是回凤凰城的方向。   一点不绕路。   从国宾馆开过来,半小时到达。   周开阳定了包间,纪荷熟门熟路找进去。   周开阳之前没联系她,可能怕打扰。   他是一个很有绅士礼仪的男人,来了,先给她拉开座位,嘘寒问暖,有没有喝酒,喝了多少,是开车来还是被人送?   “自己开车。”整场庆功宴只在和白宪臣交流时抿了一小口,没大事,自己开车过来。   反倒是江倾。   他酒量超出她预期,今晚也是见识了他们政法口的人,喝酒时的豪情,是其他口子的干部无法比拟的。   可能停顿过久,再回神,周开阳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掌心搭在她肩头,很温热。   纪荷眸光静静抬着,望对方。   周开阳长相斯文,眼镜拿下时,眼底的魅力也不会因为近视而失去神采,他是个好爸爸、好老公人选。   从前共事就很愉快。   现在看着他的脸,被他掌心握着,纪荷心脏却如死掉,脑海里的画面还是半个小时前,幽暗夜色下,栽种着大片披挂下来的藤蔓、小停车位边,江倾从头到尾模模糊糊的形象。   现在细想。   他晚上换下了白衬衣,穿很普通灰色衬衣,领口解了两颗扣子,喝多后,若隐若现的锁骨泛红。   他身形其实比三年前瘦削了一些。   想想也是,异国他乡,任务在身,吃睡不好还有性命危险,怎么长肉呢?   他笑容也变了,尤其社交时,除了几位老领导受他敬重、另眼相看,其他人仿佛不在眼底。   他是一个很傲的人,坐上副局的位置,以后肯定进省委。   从政,勾勾绕绕,他仿佛已经游刃有余。   除了谈及离婚时,他墨黑眼底透出柔软与心伤,在外面,滴水不漏。   这样就很好。   不用担心以后政途没把握住自己,将自己送进局子,孩子们再次失去爸爸。   “纪荷?纪荷?”   “我在……”纪荷翘唇笑,感到抱歉又毫无办法,对周开阳,“你坐。我和你聊聊。”   “聊什么?”周开阳眉头紧皱,从她进门开始,心头就异常不安。何况江倾还回来了,这种不安像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你们刚才……”   自己可以想他,但不允许别人提及他,这就是过去三年纪荷的日子,江倾问她过得好不好,她肯定不好的。   抬手左手腕,一瞬间泪光就罩住视线,朝对面展示,纪荷知道自己在笑,她再难过,都会发笑,自己控制不住,“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突如其来的一句。   周开阳脸色大变,身体往后靠,僵硬的注视着她。   纪荷说完这句话,放下手腕,让手腕内侧那道横着的纹身,消失在周开阳面前。   “这一年,你清楚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就刚才那样的人。所以开阳,你停止吧。我们不试了,恢复到朋友关系。”   “为什么?”周开阳先不可思议,接着,再好的脾气都压不住,痛心质问,“是他吗?你们要复合了?”   “从来没分开,哪来的复合?”纪荷放下咖啡勺,眸中带泪、笑看他。   周开阳见不得她这样子,痛心说,“意思是他一回来,我就被踹开是么。”   纪荷笑,“我提出离婚,他答应了。”   “……什么?”   “离婚。和江倾离婚。”   周开阳震惊。   纪荷低下头,继续搅拌咖啡,满满的一杯,不知要搅到什么时候才能喝,机械般的低音,“不过即使离婚,他也是孩子爸爸,我们之间的关系,你会受不了,所以让你撤退。”   周开阳恼笑,“我不知道说什么……你既然能放开他,舍得离婚,怎么会说让我离开的话?”   纪荷再次举起左手腕给他看,“因为他活着。”   “别再搅,洒了。”周开阳倾身,从她手中夺去勺子。   纪荷晃了晃手腕,突然崩溃,泪珠断线一般洒进咖啡杯,“开阳,你一直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当然知道!”周开阳痛心,从椅内起身,隔着桌面,握住她手。   纪荷整个身体在发抖,笑意仍在,“从前他是死人,我为他行尸走肉一万年你都不会介意,你觉得自己能融化我、包容我,和我在一起你就满足,现在不可以了……”   笑转成彻底的哭。   没有声音,只是眼泪决堤,“他活着,你就会受不了,我为这样一个男人所做过的点点滴滴,每一份都成插在你心头的刺。现在不爆发,早晚爆发,为避免麻烦,你早先离开我。”   “不……”周开阳离开席位,到她面前,捧住她两只手,从下看她垂着的潸然泪下脸庞,哑声,“纪荷……我可以等你走出来,我可以,而且你们离婚了!”   说了半天,他不明白、固执,纪荷恼了,她抬眸,老毛病又犯了看不清人,但是将手从他桎梏里抽出,仍旧朝他展示纹身。   “我就是这样的人,从开始到现在,一直跟你强调,我是这样的人……”她举着手腕,彻底崩溃,仰头痛彻心扉,痛到唇瓣发抖,很长说不出完整的话。   灯光暖亮。   她脸上全是泪水。   周开阳过来抱她,让她泪水在他衣料上擦,可怎么也擦不干。   “开阳……”纪荷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爱他……是死人时爱,是活人也爱……此生没你的位置,你一开始就知道……”   “那为什么要离婚?”   “我累了……我为这段感情耗尽了自己……”纪荷闭眼,“我干爸说,对待一段感情得循序渐进,一开始就倾尽所有,要么伤对方,要么毁自己……我现在毁了自己……”   她多想哭啊。   在早上家中的院里,在晚上的那个小停车场里,抱着那个男人哭。   不过多么不切实际,她现在状态游离,连看都不敢看,她怕了,太害怕了……   “我好难熬……好难熬……”仿佛救命稻草,周开阳的怀抱给了她温暖,纪荷内疚又不舍,哭着笑,“怎么办呢你看……我这样……你从一开始就知道的……”   江倾活着。   她的情绪还是这样。   是男人都会受不了。   周开阳不例外。   纪荷一开始就看透了,由着他,给他一个机会,对他而言千载难逢的机会,他不觉得是负担,乐在其中。   纪荷没想到自己的残躯还能给一个男人这样的快乐。   她感到不解,又挺理解。   不解是因为身心俱疲,除了在快要到来的江倾“四周年祭文”上,写上我夫英魂浩荡……其他的一概不关心。   理解是因为自己在飞蛾扑火,别人应该也会扑吧。   就扑着吧。他会受不了而离开的。   现在江倾回来,这样的离开提前了而已。   这样的提前对周开阳造成冲击,他不甘心,一直擦着她的泪。   纪荷又看不清了,耳鸣也发作,兜兜转转许久,周开阳的痛吼声才撕进她耳膜。   “那你告诉他啊——你为他差点没命,你为他拖垮了身体!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这就是江倾造的孽……”   纪荷头很痛,眼睛红肿到只剩两条缝。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就爆发了,实际上她常常这样爆发,在夜深人静一双稚子睡着的时候,写着写着字,突然墨晕开,毁了一张又一张宣纸。   可能这样,她习惯了独自爆发,面对外人、或者江倾,她只觉得自己特别想安静。   她可以隔着一层消音的某种界面,看江倾归来的样子。   看多了,就会觉得不真实。   周开阳说江倾造孽,她否认,十三年前,江倾也为她这样疯狂过,他的时间更久,他为此做了警察,所以现在,算还他的。   “男儿志在四方,不阻他的路。”这话发自真心,纪荷是真实冷静下才做出的离婚决定,她没有生病也没有胡作非为,自己受了多少罪,也跟江倾无关。   离婚了,就各不相欠。   她得为自己活着。何况,这也算达到了以前彼此的约定,一起活着。   没什么比现下的场面更美好了。   周开阳明明不忍心逼问,却控制不住出口,“你就不能……彻底放弃他吗……既然已经提离婚……”   纪荷带着泪光笑,精疲力竭,被周开阳扶着肩才没倒下。   她只说了一句:春蚕到死丝方尽。   周开阳大震。   心里不由呼喊,好一个春蚕到死丝方尽!   这是表白江倾,也是喝退自己啊。   她的烈,让周开阳几乎没有活路。   ……   出来时,夜空再次飘起细雨。   周开阳扶着她,坚持要去医院,她拒绝,说得回家,孩子们在等。   她这三年完全拖垮了自己,江倾再不回来,她可能都会折寿,情深不寿,情深不寿……   周开阳羡慕,又痛心。   “开阳……”纪荷对他说,“我老毛病了,看不好,得养,以后有时间养了,但是很抱歉,我怕你继续固执,我们以后朋友没得做,你不能做到真正的不嫉妒,不是吗?”   周开阳没回答,只说我先送你回去。   接着,打横抱起她,快步往车边而去。   上车驶离后。   街对面,一辆停着的奔驰越野,从车窗中,看清两人一路相依出门的情形。   驾驶座上,宋竞杨唇中咬着两根烟,一起点燃。   他今晚没来庆功宴,却当了司机,被领导要求着,务必将居功至伟的江局长送回家。   可这位江局长喜欢跟踪人,不知是不是刑侦的习惯使然,从国宾馆到这里,一路随行,没被发现。   宋竞杨此时点燃两根烟,自己叼了一根,将另一根往后头举起,“来一根?”   后头人久久未接。   宋竞杨笑,“别介啊,要么上,要么装死趴着,你才回来,不会就选择的后者吧?”   江倾没回话。   他靠在椅内,眼眸紧闭,微弱光线下,脸部轮廓模模糊糊。   “受刺激大发了。”宋竞杨嘀咕叹气,发动引擎离开。   这时候,外头路灯照进后座,江倾戴在无名指上的婚戒已不翼而飞。   和她的一样,光秃秃。   作者有话要说:“春蚕到死丝方尽”。   这就是她的爱。   不破不立。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滚滚个;41075711、淡定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xxxuil40瓶;苏打缺糖31瓶;4107571130瓶;47371497、331049、千浅alie、胖娃0瓶;h·1瓶;言芫10瓶;翩翩、泡泡、阿瑾阿瑾阿瑾吖5瓶;西格马、哀青、一碗云吞、幸渊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365读书网(蛊惑)请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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