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这里了!” 张叔的身影在门口出现,席安精神一振,越发直立起腰身,翘首以盼,一双黑眸目光灼灼。 那大夫背着一个药箱,穿着灰色长衫,胡子邋遢的瞧着不大精神,一双眼也半垂不睁的,好似满脸都写着困倦。 张叔给大夫撑伞,对上席安的目光连忙介绍:“这是张大夫,是张家族老的老来子,快叫叔。” 席安从善如流:“叔。” 一双眼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他。 张大夫懒懒的打了一个哈欠,眼神轻描淡写一扫,散漫问:“病人呢?” 两人连忙把人迎进屋子。 张大夫药箱一放,打眼一瞧床上的人,嚯了一声:“啧啧,真是个俊俏的小郎君。” “先前村里人说安丫头你金屋藏娇,我还当是什么样的娇儿,原来是个俊俏郎君。” 席安因他调笑的态度略微皱眉,冷硬道:“叔还是先看病吧。” 她态度冷淡,张大夫也不恼,袖子一收,指尖搭上了齐寐手腕。 他把脉许久,几人便沉默许久。 只道他收回手,拿出笔墨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一张药方。 “哝,这药煎了一天三顿,喝个几天就好了。” “你会煎药吧?” 席安伸手去拿,一边答:“会。” 谁料手将要触及药方之时,张大夫手一收,倚着床架懒懒的朝她伸手:“承惠三百文。” 席安一怔,张叔利索的掏出三百文递了过去。 “这,这呢。” “怎么能要张叔付钱?”席安当即反应过来,立刻就要掏钱。 张叔拉住她:“这孩子发热也是我们的缘故,是你婶子没把人照顾好,合该我们来出。” 张大夫看他们两拉拉扯扯说不清楚,直接把三百文给拿到手。 漫不经心道:“小郎君纯粹是身体不好,过度疲惫加淋雨发热罢了,这责任推来推去的你们也真是好玩。” “过度疲惫?” 张婶子这才想起来,顿时满脸愧疚:“是我没劝动他,叫他在堂屋坐了一夜。” “这么大的雨,堂屋漏风冷得很,也是怪我关心则乱,没有多劝劝。” “这不关婶子的事。” 送走了大夫与张叔他们,席安回屋换了身衣服,准备去镇上抓药。 正要出门的时候,早早离开的张大夫不知什么时候折返回来,扒着门槛问她:“你需要药吗?” “八百文。” 席安:…… “来一份。” 张大夫打小就爱学医,幼时跟着村里的赤脚大夫看诊,长大了存钱去镇上拜师,听说在外面混的还不错,也不知是惹了什么麻烦,收拾行李又包袱款款的回了乡。 平日里在村里打牌逗鸟,偶尔上山采点药材、给村里人看个头疼脑热的。 收费比镇上便宜些,但到底比寻常赤脚大夫贵多了,村里人平常也不爱找他。 若非他辈分大,是张家的长辈,就这游手好闲的模样,只怕连口饭都混不到。 今日光在席安这里,就要走了一两银子。 席安从他那里拿得药,马上就要去煎,被张大夫赶了出去。 “去去,你会不会煎,这么点水想苦死谁。”他略带嫌弃的把人赶到一边,亲自上手加水看火。 席安打量他许久,终于从他邋遢的胡子中窥探出几分俊俏年轻。 “张家的老来子,我记着如今比我大个四五岁的样子,叔你怎么瞧着比不惑之年的人还要老?” 席安不似调侃,而是很认真的表达疑惑。 张家的老来子比她大上许多,她幼时鲜少与他说话,后来从了军,与村里任何人都没了联系。 张大夫动作一顿,撩了撩松散的头发,语气轻松。 “嗐,这不是外面得罪人,回来夹着尾巴做人嘛。” 他说得轻松,坐在小板凳上目光盯着火苗,瞧着也不像是说谎的模样,偏生就叫人不信。 席安也没有深思,同他一起盯着药罐不放。 她盯得过于认真,好似看火就是她唯一要做的事。 张大夫同她盯了一会,被她目光所摄,浑身不自在极了。 “你能不能去屋子里看你的小郎君,这药又不会跑,你盯着它作甚?” 说罢,便把人赶走了。 席安莫名被赶了出去,犹豫了一下,果真去了齐寐的屋子。 齐寐发了热,浑身还是滚烫的,双颊都被烧得绯红。 席安在军队呆久了,还是第一次见这般体弱多病的公子,心中愧疚之余也越发心疼他。 仅是这般就发了热,也不知先前一路颠沛吃了多少苦。 席安伸手,在即将触及他的脸庞时顿住,转而为他掖了掖被角。 一双比夜色深沉的眼目不转睛的盯着人不放。 她无疑是耐得住寂寞与枯燥的,这一坐不知坐了多久,一身轻嗤声从门口传来。 张大夫端着药走进来,探头瞧了眼昏睡的小郎君,啧啧称奇:“你还真盯着人不放,莫非容颜好便是这般引人瞩目不成?” “也得亏人家睡着,否则定要骂你登徒子了。” 席安没接他的话茬,只顾着端过药,把齐寐扶起喂药。 这药喂得艰难,好在席安有足够的耐心,一点一点的将药喂与他喝下。 直到药喂完了,专心致志的席安这才发现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的身影。 “你还在?” “什么叫我还在?”嫌弃的话语叫张大夫给气笑了。 他指着席安隔空点了两下,又要搬出自己长辈的架子,话到嘴边突然想起这是席家的丫头,不是张家的,到嘴的话又恨恨的吞了回去。 “丫头,我可是有笔生意要与你谈。” 席安诧异,当即挑眉。 张大夫也不卖关子,把人叫到堂屋就把自己的目的说了。 却原来这深山里有一种药,那药十分奇特,埋于地下,喜好土壤,具有十足的迷惑性。 传闻,有人在这附近见过,也曾引得无数人探寻,只是从未有人找到过。 这草十分稀有且珍贵,市面流通的草药早已卖出天价。 张大夫也是听闻席安打了只熊瞎子,这才动了心思。 “我知道这事十分困难,但作为回报,我可以教你认草药,你挖草药下来可以找我处理后卖了,赚得的钱我们两分。” “如何?无论你能不能找到那药,都能有个进项。” 席安听完,问了一句:“你这药,叫什么?” “你或许听说过,也许听过却不知道是这东西。”张大夫神秘一笑,“但无论是谁,只要听到这个名字,就会明白那是什么。” “那个名字,是太岁。” 太岁,又叫肉灵芝,传闻太岁割一块长一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能补精气长智慧,可以延千岁益百寿。形若肉块,又似灵芝菇类,常藏匿于大石深土之下。 席安听到这个名字,手指一紧,掐着药碗泛起苍白的色彩。 “太岁?”她喃喃着。 一双眼深沉如墨,不知在想什么。 “太岁,其实没有大家说的那么神奇。”说到这种传说中的神药,张大夫轻巧的笑了一下。 “我曾见过太岁,延年益寿或许有吧,却不至于百岁千年,唯独包治百病是真的。” “如何?要合作吗?” 席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内心权衡一番,沉着发问。 “你找那种东西做什么?” “自然是有用处才找。”张大夫瞥了她一眼:“为财为权为名,世人不都是为这些东西吗?” 那可真是…… 席安尚且有些犹疑,主要是觉得那玩意估计是个传言当不得真。 若这里真有太岁,只怕脚下每一寸土壤都被翻遍了,就怕是个传言。 她物欲不深,只觉得是白费工夫。 张大夫看她这样就知道她不好说服,如席安这般的人,内心自有成算断不会因为别人的只言片语而贸然下决定。 然而如今她早已把弱点送到了他的手上。 方才扣扣索索几百文的人突然大方开口。 “你若是答应,我许诺你无论找不找得到太岁,我今后都会免费为床上的郎君看诊,这个条件如何?可够诚意?” 不待席安开口,他又继续说道:“这郎君身子骨可不好,村里会医的可就我一个,你若是不答应,咱俩算是闹僵了。日后郎君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你好意思来找我吗?” 那自然…… 是好意思的。 席安自认脸皮不薄,又是出钱的,自然是好意思。 不过张大夫有一句话说得不错,齐寐身子骨不好,万一再有个头疼脑热,还是要有一个离得近大夫好找上门。 席安把话说清楚了:“我还是不太相信太岁这种东西,我也不能保证专心去找,找不找得到我不能保证。” 张大夫满口答应:“行。” “既然这样,我也不要你什么药材分成,左右我日后上山打猎见了药材,带下来给你,抵做看病药钱便是。” “你倒是一点干系都不想沾。”张大夫好笑,随即点头:“行,你能帮我找就行。” “我也不是什么周扒皮,你山上时多留意就是。” 席安又想了想,确定没有什么好说的,便当这件事说定了。 张大夫也爽快,果断退了八百文药钱给她,权作是合作礼物。 叫席安一阵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