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6、116(捉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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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小芽出了江远山的府邸后,转身走去糕点铺买了半斤月饼和糕点。   她提着月饼和糕点慢悠悠地回了米线铺子,然后烧水泡了一壶菊花茶,待水凉后,往茶壶里加了几勺蜂蜜。   吃了一块桂花糕一块绿豆糕,又吃了一个月饼,喝了大半碗蜂蜜菊花茶。   吃饱喝足,她把房里的被子拆下来拿到后院洗了,晾在后院的木杆子上。   接着她又把楼上楼下都打扫了一遍,连楼梯扶手都擦得干干净净。   打扫完屋子,她正打算回房间换一身干净的衣裳,谢志衡却过来了。   他有铺子的大门钥匙,平日里每天早上都是他最早过来,由他开门。   今天看书的时候,他发现正准备看的那本书忘在了铺子。这时候过来,就是来拿书的,结果却看到白小芽在屋里打扫卫生。   谢志衡感到有些诧异:“掌柜的,您不是回家过节了吗?”   白小芽笑了下:“这里就是我的家啊。”   谢志衡:“……”   他干咳一声化解尴尬,指了指柜台道:“我有本书忘在这里了,过来拿书。”   拿完书,谢志衡便要走,白小芽将月饼和糕点分了一半给他。   谢志衡不要,白小芽硬塞给他:“拿着吧,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这么多,拿去和你的同窗友人分着吃。”   拿上白小芽给的月饼和糕点,谢志衡没逗留,快速离开了。   他看出了白小芽心情似乎不大好,但他一个男的,也不好留下来安慰。   于是他拿着月饼糕点去了菜市口,找到了做杂役的小莲。   小莲是穷人家的女孩,今年十四岁,还没成亲,下头有三个妹妹,两个弟弟。   父亲是卖菜的,母亲在家洗衣服伺候一家老小。   小莲看到白小芽这里招工时,便过来了,她想赚些银子补贴家里。   门被敲响,打开门看到是谢志衡,小莲一脸震惊,还带着些欣喜。   “谢大哥,你是来找我的吗?”   谢志衡把月饼和糕点全部递给小莲,跟她说了下情况。   “我回铺子去拿书,看到掌柜的一个人在屋里打扫屋子,她心情似乎不太好。”   小莲很聪慧,笑着道:“我懂了,谢大哥是想让我去陪陪掌柜的,与她说说话。”   谢志衡点头:“嗯,我在京城,也不认识别的姑娘,只认识你。”   小莲甜甜的笑道:“小事啦,掌柜的人好,平日里待我们很不错,我跟家里人说一声,这就去铺子。”   白小芽在房里换衣裳,她拿出好几身裙子铺在床上,来回换了好几条,正在纠结穿哪一条合适,门外传来喊声。   “掌柜的,掌柜的我是小莲。”   听到小莲的声音,白小芽随便套了身衣裳下楼。   她抽开门闩,笑着问:“是谢志衡让你来的吧。”   小莲笑着道:“掌柜的,您还没在京城过过中秋吧,每年的中秋节,都可热闹了,尤其是兰亭阁举办的赛诗会。楼下围着好多人,全都伸长了脖子往里看。”   白小芽笑了笑:“那行,一会儿我们也去看看。你上楼来帮我选身衣裙,我自己试了好几身,拿不定主意。”   随着白小芽上了楼,小莲在一旁看着她换衣裳。   “掌柜的,这身秋香色的裙子好看,正好也趁这个季节,你就穿这个。”   于是白小芽穿了身秋香色的衣裙,绾了个简单的妇人发髻。   耳环是一对黄豆大的金珠,头上插了支金簪。   看了眼小莲身上打着补丁的淡青色衣裙,白小芽看了眼她的身高,比自己矮不了多少。   她的衣裳,其实小莲也能穿,只是她这些都是妇人款式的衣裳,而小莲还是个才十四岁的少女。   “走吧,我们先去成衣铺子。”白小芽挽着小莲的胳膊,专门去了南街西市口刘娘子家的成衣铺子。   其实西街就近也有卖布卖衣裳的,然而白小芽却故意去了南街。   她今天出门带了三百多两银子,虽然比不得那些一掷千金的富家少爷千金们,但这些都是她自己挣来的,她用着很有成就感。   走进铺子,白小芽挑选了一身价值十两银子的粉色衣裙,递给小莲:“你去里间试试。”   小莲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掌柜的我不能要,这太贵了。”   白小芽把衣裙塞到她怀里,把她往推:“去吧,去试试,今天你不要也得要,我偏要给你买。”   小莲推脱不过,最终拿着衣裙进去试穿。   把小莲推进去后,她自己又买了两身衣裙,一身绿色的,一身秋香色的,还买了两双与衣裳颜色搭配的新鞋。   她自己买的这两身衣裙,加起来一共五十两银子。   买完后,她正在柜台付账,不巧的是,刘娘子过来了。   她是过来跟自己相公商量事情的,却看到了白小芽。   “刘婶子好啊。”白小芽笑着向她打招呼。   刘娘子笑得有些不自然:“江家娘子好,您是来买衣裳的?”   白小芽扬了扬手里的衣裙:“对呀,今天中秋节嘛,我出来给自己买两身新衣裳。”   付完银子,她领着换了新衣裳的小莲往赛诗会的兰亭阁走去。   两人边说边笑,尤其是白小芽,走在大街上,拖着秋光,笑得温柔又恬静。   刘娘子扒着门框探出半个头,看着白小芽的背影,啧啧两声:“这是故意到我店里来做给我看的呢。”   刘掌柜拨弄着算盘,头也不抬地道:“人家就过来买身衣裳,怎么就做给你看了。”   刘娘子把在江府发生的事情跟刘掌柜说了,撇嘴道:“你说她一个成过亲的寡妇,又是从乡下来的,有什么可傲气的?还嫌弃人家李大郎,呵,难不成她还想嫁京中的富家公子哥不成。”   刘掌柜听她唠叨完,从柜台下抬起头:“她是想借你的嘴,让你告诉她婆母,她即便离开了江家,也能过得很好。”   刘娘子反应了会儿,才恍然道:“哦哦,原来是这意思呢。呀,没想到一个从乡下来的小妇人,竟然还有这弯弯绕绕的肠子。”   刘掌柜:“她不好在她婆母面前说吧,便想让你传个话。”   白小芽并不是故意去刘娘子那里显摆什么,就只是想让刘娘子知道,她凭自己的能力也不愁吃不愁穿,甚至过得更好,大几十两的衣裳想买就买,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   还有一点就是,她想借刘娘子的嘴转告李春花,不用担心她会成为江远山的包袱,她离了江家也能过得很好。   对于李春花,好赖一起生活了四年多,不管怎样,也有些感情。   平日里李春花没对她说过任何过分的话,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没说过。   在柳溪镇开饭馆的那几年,遇上每月开大市,店里很忙的时候,李春花都会过来帮忙,一点也不端架子,只管闷头做事,从不找她要银子。   她好多次主动要给李春花买东西,给银子,李春花都不要。   冬日里她来了葵水,在家烧水洗衣裳不方便,都是李春花给她洗衣裳。   有几次,她的裙子弄上了血,换下来后,李春花立马就给她洗了。   她不让李春花帮忙洗,李春花却硬是拖过去给她洗,还说女儿家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年轻不注意,老了一身病。   说不感动,那她就铁石心肠了。   身为婆婆,李春花做得已经很不错了。   只是人嘛,都有私心,她能理解,也能接受。   正因为如此,她才不忍心当着李春花的面说出那些不太好听的话。   她只想体面的保持着一份不远不近的关系,好在窗户纸从来没捅破。   由小莲做向导,白小芽跟着她去看了赛诗会,因为人太多,挤都挤不进去,他们就在外围感受了一下气氛。   然后便满大街逛,一路上吃吃喝喝,感受京中的热闹。   直到天快黑了,白小芽才把小莲送回去。   “今天太谢谢你了,原本你该陪着家人一起过中秋的,却陪我闲逛了一天。”   小莲提着好几个食盒,笑道:“掌柜的说这话就见外了,您给我买了这么多东西,我还嫌陪你陪得不够久呢,我爹娘他们,晚上回去陪着也是一样。”   另一边,白小芽走了后,江远山走进花厅。   李春花怒气腾腾地看着江远山,难得的冷着脸,问他:“在上京前,你说的那个‘寡妇’是不是就是你嫂子?”   江远山垂着眸子不说话,不承认也不否认。   然而他这样的态度,却让李春花更加愤怒。   李春花早就谴退了家里的丫鬟小厮,此时花厅里就她和江远山母子两人,江玉姝已经哭着回了房间。   环顾一圈,李春花从架子上取下用来扫灰尘的鸡毛掸子。   她握着鸡毛掸子带毛的那端,扬手用鸡毛掸的棍子打在江远山背上。   “你个混账东西!枉你还是读圣贤书的人,圣人就是这样教你的吗?书院的夫子教你不顾人伦纲常了吗?”   江远山被打得身体颤了下,他抿嘴咬着牙,舌尖用力抵住上颚忍住痛,一撩衣摆跪了下去。   李春花是真的被气到了,高举着鸡毛掸子,一下又一下的打在他背上。   江远山跪在她面前,低下头背朝上,一声不吭的任由她打。   江玉姝在房里听见外间的打骂声,她哭着跑了出来,上前跪下抱住李春花的腿:“娘,别打了,别打二哥了。”   江远山抬头看她一眼:“玉姝,回房去。”   李春花看向江玉姝:“娘问你,你二哥和你嫂子,他们两个……”   不等李春花说完,江远山再次出声:“玉姝,回房。”   江玉姝又哭着跑回了房间。   李春花气得再次狠狠的打了江远山两棍子,最后终是不忍心,收了手。   她扔掉鸡毛掸子,坐在椅子上捂着脸哭出声。   “呜呜呜……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哦。江云海你个杀千刀的,你干脆把我也带走算了。”   江远山跪在她身前:“娘,您继续打吧,是儿子不孝。”   李春花见他这样更气了,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打得她自己手心都发麻。   “你从小就是娘的骄傲,娘一心盼着你长大成人,盼着你考取功名为江家争光。你倒好,竟然做出这种混账事。   早知如此,就不让你读书了,不如就在家种田,也省得你识了字,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坏了思想。”   江远山低头跪着,仍旧一言不发。   李春花继续数落他:“你现在大小也是个官了,你可有想过,你这样做的后果,你的那些同僚,他们会如何看你?”   江远山抬起头:“娘,儿子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儿子读书考功名,为的不是荣华富贵,只是想让天下间少一些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人。   儿子认为,做官只要是真正在为百姓做事,那就够了,就是好官。至于儿子自己房里的私事,与那些百姓、与朝中百官又有何关系。”   李春花眼中泪光闪动:“可……可她是你嫂子啊,是你大哥娶过门拜了堂的。”   江远山:“大哥已经不在了。”   李春花:“你大哥就算不在了,她也是你嫂子。”   “你不是总想让她改嫁么,那你就当她已经离开了江家,如此一来,她就不再是我嫂子了。我娶一个和我并无血亲的女子,哪里违背人伦纲常了?”   李春花被他几句话反驳得开不了口,只能瞪着眼干气。   “好啊,你真是出息了,读了十几年书厉害了。”   江远山站起身,对着里间的卧房说道:“玉姝,照顾好娘,我出去一趟。”   说罢,也不管李春花在身后如何呼喊。   白小芽把小莲送到家后,从菜市口转道往铺子走去。   她走得很慢,提着两个包袱晃晃悠悠地走在华灯初上的繁华大街上。   脚下的青砖路被街边的灯火照出斑驳的光影,深秋的夜风,带着丝凉意。   她一手提着包袱,一手环抱在胸前,加快了脚下步子。   拐入巷口,低着头一直往前走,到了门前,她一抬头,看到江远山在门前的屋檐下站着。   微怔了下,白小芽淡淡地笑道:“这么晚了还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江远山不说话,单手背在身后,缓步从台阶上走下来,上前想拉她的手,白小芽侧身避过。   她把手背在身后,往旁边挪了一步:“江远山,你清醒点。”   随即走去开门,进了屋,把门一关,插上门闩。   江远山手停在半空,看着紧闭的梨花老木门,低笑了声缩回手。   他步上台阶,站在门外温声问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想不想和我在一起?”   白小芽背靠着门不说话,她紧抿着唇,眼睛看着堂屋前供着的财神爷。   想吗?想。   她来到这里之前,二十二岁都还没满,还在实习,从没谈过恋爱。   对于男女之情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滋味儿,她没体会过。   到了这个世界后,她接触最多的男性就是江远山,和他朝夕相处,同吃同住,相伴四年多,陪着他从少年到弱冠。   她见过他少年期偷看春宫图的窘迫,也见过他撸.管后扔在地上的废纸。   出于少年的悸动,他对她动了心,对她产生过幻想,她也曾斥责过他,甚至烦过他。   后来,她不知不觉间,却喜欢上了这个已经从少年长成大人的男人。   明知不该动情,可一颗心却不受控制的往里面馅。   他问她想不想和他在一起,她很想回复他,她想。可她知道,“想”与“能”是两码事。   想不想是一回事,能不能又是另一回事。   既然不能,那想不想的又有什么意义?   而且她骨子里的骄傲,让她憋着一股劲儿,不愿意让人觉得她是“配不上”的那个。   她不觉得自己配不上江远山,也不觉得自己廉价。   可既然不被允许,不被看好,那就干脆不要了。   再喜欢一样东西,要是那样东西到手后反而令她不愉快,那她宁愿不要。   在其他方面她有反抗精神,唯独在感情上,她不会为了任何人去反抗。   既然不能,那就不要,没什么大不了。   没得到白小芽的回复,江远山再次问:“我想和你在一起,这辈子只想和你在一起。若是你也想,那我们就在一起。我娘那里,我会解决,至于其余人的看法,你完全不用在乎。   两年后,我会向上朝廷申请外放,只是这两年,我还不能……”   白小芽:“我不想,你走吧。”   江远山:“……”   白小芽:“江远山,我从来没想过和你在一起,对你只有一点点的好感而已,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对你有多喜欢。   在柳溪镇的那些日子,一直以来都是你自己厚颜无耻的缠着我。   后来之所以答应你,是因为王平安在凌.辱我时,你拿命护着我,感动加上愧疚,我才答应了你。   原先没有和你说出实情,是怕影响你读书科考,现在我不用顾虑了。江远山,回去吧,别再来我的铺子了,让人看见了不好。”   她说的话很难听,她也知道这话一出口会很伤人,会让江远山难过。   可她能怎么样呢,她只能这样做,彻底断了她和江远山之间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等再过个两年,她多攒着银子,便离开这里。   江远山愣愣地站着,只觉一颗滚烫的心被泼了一盆三九天的井水,带着碎冰渣的水倒进了他整个胸腔。   心冷得像是掉进了冰窟,而后背却发烫,又烫又疼。   李春花打了他十几棍子,每一下都狠狠的用尽了全力。   虽然李春花在村里比起其他妇人算是弱的,但她可是常年下地劳作的妇人,再弱也比京中这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官家夫人有力气。   她都能担起大几十斤的一挑谷子,打个人岂会没手劲儿。   因而她几棍子下去,便把江远山的背打出了血。   只是秋日里穿的厚,加上他又是穿的深色外衫,即便后背湿了也看不太出来是血。   一直忍着没觉得多痛,现在他只觉得浑身都痛,从心到身,痛得他走出去没几步便扶着墙大口大口喘气。   额头上沁出细密的汗,他咬牙低着头,任由汗水聚到一起顺着额头流进眼睛。   他眨了眨眼,有水滴落下来,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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