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22日,下午。 九黎省婺州市,北山脚下。 气温零下二度。 有霜,无雪。 公路肃杀,无车无人。 十二月,上山观景的人少之又少,只有北风绕山不停,耀武扬威。 上坡道边,黄怀玉套着薄风衣一路慢行,走到庄园门口。 那辆二手买来的大红还停在路旁,车窗上满是落叶和鸟屎。 卜依依走得急,没能给它一个归宿。 打开虚掩的铁门,靴子踩碎枯叶。 黄怀玉走入前院。 围墙上蔷薇落尽,院子里树干光秃。 草坪杂乱枯黄,有不少杂草探头。 截至今日,黄怀玉离开三十六天,卜依依二十二天。 庄园还是庄园,但已经不是家了。 这时候,屋内传来一声猫叫。 “五猫?” 一个谨慎身影听到外头动静,从一楼窗口探出脑袋。 正是黄怀玉熟悉的那张毛绒猫脸。 “五猫!” 见到主人归来,黄太极先是一愣,然后激动得尖声叫唤。 没等黄怀玉呼唤,小东西便跳下窗台,狂奔过来。 “五猫,唔……” 黄太极竖起尾巴,一边蹭着主人裤腿,一边发出鸟鸣般的声音。 黄怀玉心中涌起暖流,弯腰把小东西抱到怀里,用手指挠了挠猫脸蛋。 黄太极团成一团,舒服地缩在主人怀里,发出呼噜声。 这只曾经流浪的东华森林猫,是黄怀玉穿越后第一位、也是陪伴最久的伙伴。 他此行归来,也是专门为了接她。 “只有你一个猫猫留在这吗?这可真是不容易啊!” 黄怀玉撸着猫头,感叹道。 “五猫……” 黄太极闻言,短促地叫了一声,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但黄怀玉听不懂。 抱着猫,他从窗台角落取来钥匙,开门进屋。 楼内,必要的行李都被收拾带走,但屋内依然随处可见他和卜依依生活留下的痕迹。 散落在地砖上的金色发丝; 灶台边的黑色油渍; 被小山君压变形的单人沙发…… 黄怀玉举目四顾一时恍惚,竟有物是人非之感。 这间屋子里三周没有住人,除去猫粮外,冰箱里没有任何食物。 好在东华外卖发达。 草草用过晚饭,黄怀玉抱着猫靠在皮沙发上。 月头初上,屋内却没有开灯。 如今,黑暗反而让他更加舒适。 安坐片刻,黄怀玉越来越忍不住心中冲动,掏出了手机。 他刻意避过基站,使用卫星信号进入深网。 通过一个没有落于任何纸笔的地址,他发出消息。 一千五百公里外,西川省柢山南麓。 县郊。 一座树林旁的二层小楼。 楼里装修简单朴素,看着簇新。 二层房门口,放着一双蓝色拖鞋。 卜依依则穿着红色拖鞋在书桌前学习。 桌下,小山君趴在主人脚边半睡半醒。 她已经长到一百十公斤,被动散发的热量就能温暖房间。 正好省了取暖费。 卜依依今夜的自习内容是背诵古诗文。 自随卜一来到东华后,她就很喜欢古诗词,只是一直没能好好学习。 晚饭后,她从《从军行》的“不破楼兰终不还”开始,一路读到《登金陵凤凰台》的“长安不见使人愁”。 下一首,是李义山的《夜雨寄北》。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何时你我重聚,我再告诉你今夜巴山大雨,如我情思。” 卜依依轻轻读诵翻译。 诗中言巴山大雨,窗外是柢山大雪。 少女抬头望着窗棂,怔了片刻。 直到被桌下小山君的砸吧声打断。 卜依依继续往下读。 【此诗是李义山于大中五年七月至九月间,入东川节度使柳中郢幕府时,为妻子作。】 【但义山作此诗时,并不知道妻子王氏已殁(王氏殁于大中五年夏秋间)。】 她读到此处,终于支持不住。 阅读灯泛着华彩,模糊起来。 卜依依看得痴了。 她当然知道莱瑞安的惊变,心中也担心至极。 但是黄怀玉的手机早就被战斗摧毁,失去联络。 少女所能做的,只有等待。 这时候,手机突然响起。 是黄怀玉的短信,通过多层跳板后抵达。 【我已经晋入能级三,正坐在你买的沙发上,黄太极在我身边。】 没有署名的信息,看得卜依依无语凝噎。 【我和小山君在新家,一切都好。】 卜依依抽了抽鼻子,打字道。 泪珠坠下,糊住了教辅文字。 【你什么时候过来?】 她问道。 【不能确定,但至少还需要一段时间。】 黄怀玉的回复很快到来。 【我身份泄露了,被很多人盯着,需要多做一些准备。】 【无漏狻猊李百辟现在是我的人,可以信任。】 黄怀玉二指打字,按下发送键。 【但我还要再寻找些伙伴。】 他很清楚,离开埃特纳不是危险的结束,而是开始。 按照和李百辟商议后的计划,接下来黄怀玉会抓紧最后的空窗期,努力搭建组织人力框架。 然后,烛九阴神隐,执火者走上前台。 凡是一般层次的任务行动,黄怀玉只会隐于幕后遥控,最大程度避免危险。 这个阶段,会一直持续到他晋升到能级三高阶。 到了这个阶位,s级使徒战力将能应付绝大部分问题。 就像是现在的耶梦加得、宙斯和羽蛇神,除了少数战争级之外,天下之大,再无威胁。 如此,便可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称一方霸主。 对于这些事,卜依依虽然没有与黄怀玉细聊过,但也有心理准备。 当初的三画天君,能级二时比现在的黄怀玉还要小心翼翼。 但等到准战争级后,只要卜一自己不惹人,东华没人会惹他。 【我明白的,怀玉哥,你自己千万小心!】 卜依依打下这句话,又将“怀玉哥”三字一一删除。 这场对话理论上很安全,但能不出现两人名字,总是最好。 虽然才十八岁,但她已经很习惯让感情为安全让步。 从昔日父亲到今日恋人,一直如此。 “怀玉哥,我好想你啊……” 卜依依轻声自语道,看向窗外柢山。 大雪纷扬如絮,飞白万里。 “呼噜……” 毛茸茸的老虎脑袋从桌子下钻出,挤进少女怀中,带来阵阵温热。 【窗外雪很大; 山很美; 小山君很想你。】 这是黄怀玉收到的下一条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