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千盈沉默而无声地把沈瀚音的手机还了回去。 如果这个人不是沈瀚音的话,她会直接怀疑对方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奇遇,由此导致了一些精神问题。 比如说,某天去海洋馆的时候曾经被章鱼缠住大腿，听对方宣讲了一下自己伟大的天父克苏鲁啦、在泡干海参的时候发现里面出现一个吸饱水分的三体人啦…… 不过，既然这人是沈瀚音,那他说这张猫爪印里有个复杂的曲面，那想必就是有的。 所以不是精神问题，顶多是眼睛的问题。 叶千盈思考了一下，决定委婉地问出这个问题：“你几岁开始能看懂毕加索？” 能从那种乱抹一气的痕迹上看出伟大而复杂的曲面来,沈瀚音别的不用说，至少看个毕加索图应该是毫无问题的吧？ 果不其然,沈瀚音相当迷惑地笑了一下。 “一直都能看懂啊，还需要记几岁的吗？” 叶千盈心里暗想：果然！ 窦信然默默点头：实锤了！ ——很显然的,窦信然同样也觉得沈瀚音的眼睛有点问题。 不过,理科生嘛，擅长创造问题,也擅长解决问题。 他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自己的前前任同桌一会儿，便露出了忍痛割爱的神色,从自己书包里翻出一个小瓶子丢了过去。 “借你用了，回程还我。” “什么？”眼前被扔来一个东西，沈瀚音下意识伸手接住，翻过来一看标签，才发现是一瓶滴眼液。 “呃，送我眼药水干嘛。”他举起半透明的小瓶在自己眼前晃晃,神色里有些莫名：“不过，你居然还随身带着这个，干眼吗？” 窦信然眉毛一动，刚刚想要说点什么，就看到叶千盈也对着自己露出一模一样的好奇神色。 “你还带眼药水的？从来没看你滴过。” 窦信然：“……” “我不干眼，叶千盈上回给我的。”窦信然叹了口气，对着叶千盈摊了摊手：“结果你自己忘了？” 叶千盈……叶千盈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她好像确实是给过窦信然一瓶滴眼液。 当时，她打副本第二十关时久攻不下，希望窦信然尽可能地少拖一点后腿，所以在给他配发物理练习册的时候，同时也附赠了一瓶闪亮滴眼液。 ——聪明的老板在留员工加班的时候，都会顺手给员工定个外卖，叶千盈把套路玩得炉火纯青，真是堪称老资本家了。 从她甚至都不记得自己给过窦信然滴眼液这件事上就能看出来…… “你根本不关心我是不是眼睛疼，”窦信然冷静地发出控诉：“你只是关心我有没有多做超纲物理题。” 叶千盈：“……” 看戏的沈瀚音发出了快乐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哈。” 窦信然自暴自弃地拿起大衣给自己反盖上，又用大衣的帽兜蒙住了头。趁着现在他视线被遮挡看不见，沈瀚音把手聚在嘴边，悄悄地和叶千盈揭朋友的老底。 “他准是装的，怕你又催他做超纲物理题。” 叶千盈十分稳重地点了点头：“当然，我知道。” 唐娅静在一旁看他们三个人的互动实在有趣，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笑引来三人齐齐盯着她，就连窦信然都甩甩脑袋，从帽兜下露出一双眼睛。唐娅静被看得有些局促，很不好意思地笑道：“就是看你们好开心啊——你们三个是一起长大的吗？” 叶千盈哑然失笑：“不是啊，算一算还不到一年吧，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因为你们之间的气氛，就特别好，”唐娅静有点难为情地笑了一下，“还以为你们三个是青梅竹马呢。” 青梅竹马吗？ 三个人彼此看了一眼，纷纷想到各自的闹心。 叶千盈想到窦信然的推销功力，以及沈瀚音那张死亡歌单。 沈瀚音想到窦信然刚认识时的难搞，以及叶千盈偶尔露出的一点大小姐脾气。 至于窦信然，他想到叶千盈糟心的记忆，还有沈瀚音有时候堪称见鬼的奇特视角。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三个人彼此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地说道：“青梅竹马……那可饶了我吧。” 要是有这样的两个青梅竹马，那他们实在是很难活到这么大吧！ 结果，一看他们集体否认，互相嫌弃，唐娅静的笑容顿时显得更加羡慕了。 “你们关系可真好啊。” 他们这一代人多半都是独生子女，所以就要格外地重视友情。看到叶千盈三个人之间的相处，唐娅静忍不住幻想：要是自己也有几个像这么好的朋友，那该多好啊。 一起做题，一起开玩笑，听起来似乎还在一起养猫…… 听到这个说法，三个人又交流了一下眼神。 这一次，三个人的眼神全都带着笑，谁也没有说出半句反驳的话来。 —————————— cmo的体量要比cgmo大，一届足足有三百多人。 据说一开始的时候，冬令营一届只收一百二十个学生。不过后来就改了传统，人数扩招了两倍还多，也给了更多的学生参与的机会。 不过，据谈诗凝曾经在八卦卧谈会上的非官方说法，冬令营扩招是因为有的弱省连续几年都没有学生能参加cmo，当时的冬令营大部分都被那几个出名的省市直接包揽，所以把人数加到三百，其实也是一种平衡。 虽然她再三强调这只是一个民间传言，不足为据，但想一想某弱省前年只有三个学生进入冬令营的故闻……叶千盈觉得，这个说法还是很有可信度的。 因为y省离d省很近，坐车的路途也不算长，所以这一次叶家没有安排地陪接人。 上一次的cgmo比赛一个年轻老师带着三个女学生，家里父亲和哥哥都不放心。但这一次的队伍有男有女，还有一个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做领队，叶迢他们也就不插手了。 老教师平时学习或者出差，就常在d省和y省之间往来，这一次带着八个孩子，也依旧轻车熟路，不慌不乱。 他依次检查学生们的行李，让每个人都记住自己的行李数，值钱的东西贴身保管。又要求大家不许私自离队，如果在车上想要上厕所或者去打水，都要先在他这里报告一声。再就是这些学生都脸嫩，老师把他们被骗，所以要求大家在车站多留些神，警惕会来搭话的陌生人，无论男女老少。 同学们都嘻嘻哈哈地答应了。 不过，这一路出行都相当平安，并未出现任何老教师担心的事情。 出了车站，由已经在y省混熟的老教师带着，大家直接坐公交车到了主办方安排的酒店。此时正值下午，一天里阳光最好的时候，太阳明媚到几乎有点刺眼。 叶千盈面朝酒店大门，迎着阳光，忍不住微微地眯起了眼睛。 她只看见酒店里跑出来一条纤细的人影，正元气满满地对着她挥手，却因为对方背光的缘故，看不清这人的衣饰和面容。 但根据身高和体型判断，果然就应该是…… “千盈！” 不错，是谈诗凝。 y省土生土长的小姐姐、天然的人间海王、温柔的芳心杀手，出门时会特意为其他女生专门带上两包吸管，以免她们花了口红（备注：两包吸管一粗一细，粗吸管是为了喝奶茶准备的），为了能和她在一间房住，已经让两个姑娘吵过一架（据说还差点打了一架）的……谈诗凝。 叶千盈喟叹一声，感觉自己又找到了之前参加cgmo时的熟悉感觉。 谈诗凝脚步轻快地跑下了酒店台阶，替叶千盈接过她的行李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了叶千盈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猜你也快要到啦，就和梦梦一起在大堂里等你！” 叶千盈反手环过谈诗凝的肩，顺便拍了拍她的背：“咦，诗凝你好像瘦了啊。” “是吗？”谈诗凝笑眯眯地说：“不会的啦，我一般冬天都是长胖的，你肯定感觉错了，我看你才瘦了……” 窦信然和沈瀚音齐刷刷地后退一步。 他们都是心里非常有数的那种……直男，知道女生互相之间问候几句“你瘦了”、“你看起来像化妆一样”就相当于男生之间彼此问候“哥你最近又去哪个健身房撸铁了，肌肉真有型”一样，反正是个不适宜异性插足的话题。 谈诗凝抱抱叶千盈后，连一旁的唐娅静也不放过。她先是给叶千盈塞了一块小饼干——又是小饼干，她从哪里变出来的？——又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接过唐娅静的行李箱。 “静静你也来了，真是太好了。” “嗯，诗凝你……” 眼见着三个女生亲亲热热地久别重逢，沈瀚音稍稍偏头，柔软的小卷发在阳光的照射之下显得格外蓬松。他笑眯眯地对着窦信然说：“有人接，看起来可真幸福啊。” 窦信然耸耸肩，还不等说话，就看到酒店的旋转大门里又走出一个女生。 又是来找叶千盈的吗，看来上次的cgmo确实是……嗯，等等？ 窦信然有些犹疑地朝沈瀚音侧了侧头：“我怎么觉得是这个女生冲着你来的？” 抱有同样观点的人还有叶千盈，她只见诸梦笔直走来，下意识朝她的方向迈了一步。没想到，诸梦只是和她点了下头当做招呼，紧接着就站到了沈瀚音的面前。 叶千盈：“？？？” 诸梦抬头看着沈瀚音，脸上波澜不显，只是叫出了沈瀚音的名字：“沈瀚音？” 沈瀚音显然也有点意外，不过他只是好脾气地笑了笑，点点头承认道：“是我。” 他没见过眼前这个女生，却不妨碍他通过这一次的入围名单推想一下。这一次冬令营里的女生本来就不多，只有不到四十人，大部分他都不认识。 而在他不认识的那一部分人里，能这么严肃、这么目标明确地找上门来，看起来又和叶千盈很熟悉的女生…… 整个推理过程在不到半秒内完成，沈瀚音微笑着问道：“诸梦？” 南沈北诸，是之前竞赛圈里对他们的称呼。 不过，很巧的一件事是，两个人还从来没有碰过面。 一听沈瀚音叫出了自己的名字，诸梦的眼神里顿时就昂扬起十万分的斗志，简直能令旁人退避三舍。 叶千盈在旁边看到这一幕，心里不由得暗暗地想道：她自己第一面见诸梦的时候，诸梦就甩给她一道题。现在知道沈瀚音来了，诸梦竟然主动上门踢馆……不是，挑战。 这说明什么啊，这就是咖位的区别啊！ 什么时候她把“南沈北诸”变成“南叶北诸”，那诸梦就一样会大老远地从酒店迎出来，然后甩出一道题……emmmm，这么看来，倒也不必了吧。 窦信然眼睁睁地看着，新出现的、比他白比他软比他漂亮的妹子，高高兴兴地一手提一个行李箱把叶千盈带走了，然后另一个气势汹汹使人心悸的女生，又用一句“我有题问你”把沈瀚音也带走了。 只剩他一个孤零零地站在原地，刚刚想和唐娅静说句什么，旁边的树丛里又突然跳出来一个女生！ 一米七九，肌肉结实，梳着女式短发，动作比男生还要爽利。新来的女生像是男朋友一样把唐娅静往怀里一搂，这就亲亲密密地一起往酒店里去了。 窦信然：“……” 身边有好心的队友关怀他：“诶，你还好吧？” “其他还好，就是……”窦信然仰天长叹一口气：“无人领取，有点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