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丝僵坐在桌子上。 手被他轻轻抬握着,就与她的视线平齐,爱德蒙颔首时,指尖被握得冰凉,沿路却被烫得火热。 就连说话时,他都没有离开她的手,任由话里炽热的情意和气息倾吐,给手背添上灼意。 轻吻指节时,他看着她的额头。 吻未来会戴戒指的指腹时,就在最爱的眼睛上停留。 沿着手背淡蓝色的血管缓慢亲吻,他的目光也在下移,最后停在因为紧张轻抿的胭色上。 鼻梁挺直得几乎与饱满额头平齐,所以连鼻尖也在摩挲着顶礼膜拜,眼睛却从始至终都盯着她,露出与眼下顺服动作截然相反的侵略性。 就像是也从她的额头沿路亲吻下来。 克莉丝盯着爱德蒙,几乎说不出话。 他做着要将自己献祭给她的模样,却说着失礼冒犯的话,几乎要把她整个也侵染焚烧。 她刚刚为什么会觉得,等姐姐们都出嫁后,自己会孤独呢。 面前还有一个怎么都甩不掉的家伙。 表面上是他一直照顾她,其实她也因为潜意识不希望分开,所以怎么都会对他的得寸进尺纵容默许。 看着眼前人因为她彻底外露的情感,克莉丝毫不怀疑,以他们关系的特殊程度,如果她有意回应、取悦引诱这个人,那么他也一定愿意去爱她,屈从自己,心甘情愿做明面的朋友,隐秘的恋人。 但是她不能把这种宿命加在他身上。 不能诉诸于口,随时都要为暴露的可能忧虑谨慎,因为风吹草动担惊受怕,随时有一根线绷在心里,她已经尝够了这种苦涩,有她一个就足够。 她不能去主动做这个加害者。 可是她也松不开手了。 本来就不会结婚,让他一辈子缠着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要他在身边,被当成晚辈或者信仰都没关系。 克莉丝翻转手腕,顺势抚上了他的面颊,托起下颚。 和伪装着剃得干净也过于光滑不同,男人的下颚因为那些胡茬,酥酥麻麻,像是要沿着手腕又传递到激荡的心里一样。 那只冰凉的手还贴着她的手背,就好像他有意将她的手按在那里。 年轻的新神就这样沉默坐着,俯视着细细打量她放肆的祭品,随即缓缓凑近,在他额头轻轻印下一吻。 如同赐福。 随即认命轻叹一声。 “我的确拿你没办法。” “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责任了。” 玛丽坐在餐桌边,开始庆幸自己终于要结婚,不必在这个家里遭受更多的精神冲击。 自从那晚去听戏回来,基督山伯爵总算坐回自己原先的位置,很显然,这两个人结束了无聊的较劲游戏。 结果就是,似乎达成了什么一致意见,伯爵更加明目张胆,她弟更加心安理得了。 只是送人去上班,有必要在依依惜别着互相交代一天行程吗。 而且客房已经被空出来了,也没有一个人主动提要搬回去。 凯瑟琳还在下午茶时候欣慰说“他们终于和好了。” 玛丽突然非常羡慕一无所知的四妹,不免联想起了大姐夫和二姐夫在克莉丝那里的待遇。 果然在他们家,知道得越少的人越开心。 倒了一杯茶,玛丽又随口问“莉迪亚呢” “我看到她上四楼了,说是要和伯爵谈谈。” 玛丽“” 看来太没脑子也是不会开心的。 莉迪亚现在就很不开心。 “你死心吧,克里斯绝对不会娶你的。” 爱德蒙停了笔,惊讶抬头。 莉迪亚继续道“克里斯本来就是个性子软得一塌糊涂的人,妈妈又从来不管他,所以会喜欢年纪大的女人。” 班纳特五小姐到底还是个未出嫁的姑娘,连挑毛病也说不出像是德包尔夫人那种羞辱同性的话,只能细数面前“欧洲女人”的缺点 “就算你从玛丽那里拿了管家的资格又怎么样,你比他还要高,克里斯这么喜欢跳舞,要是开舞会,你做女主人开舞时他会让他被人笑话的。” 做布沙尼神甫时就被这位小姐评价,他会带得年轻人更加老气横秋,这次就连原先自己挑剔达西小姐的理由也被返还了。 过去或许乐天豁达,牢狱之后,爱德蒙已经变得城府气贫,性格阴晴不定,自尊心极强。这一面他的手下见得比较多,所以都小心翼翼,很少在他面前大声说话。 在心上人面前他因为一片柔情很难动气,但是她调侃后,爱德蒙也会出言噎回去,不然也不会被克莉丝说小心眼了。 这时候遭到挑衅,他自然要反击。 回忆起他的小朋友常用的那套把戏,都不必假装,爱德蒙直接就流露出深情不悔的模样“莉迪亚小姐,我从来没有奢求过他会娶我。” “我并不想打扰他,只要能永远呆在他身边,一直看着他就足够了。我也是这样和克里斯说的,他已经答应我了。” 想到那句“拿你没办法”和许诺,他还禁不住笑了。 莉迪亚倒吸一口气。 太心机了。 欧洲人一脸有恃无恐,根本不怕自己去和克里斯对峙,那肯定就是真的。 她是女性,太清楚这种看似大度还痴情的话有多虚伪,有个人一辈子守在旁边,克里斯当然别想娶其他女人了 莉迪亚以前在麦里屯就擅长耍这样粗浅的小姑娘把戏,那些长得不如她好看的女孩子就算能看穿也只能跳脚,咬牙看着那群男生围着她。 男人才不会懂女人的手段,只会被膨胀男性自尊心,然后感动自大,尤其克里斯那个塞满了工作的脑子,虽然从来都只是被女人哄着,可是英国姑娘都要收敛含蓄很多,哪里比得上无耻的欧洲人。 这个欧洲女人果然就是这样以退为进,甜言蜜语与肉体引诱并施,才把她弟迷得团团转的 莉迪亚突然很想打人。 她还要说话,面前的人却突然脸色一变,先一步站了起来。 这时候,楼下传来一阵连四楼都能听到的喧闹声,透过窗子,就见好几辆马车进了院子,门房并没有阻拦。 莉迪亚动作很快,连跑带跳就下了楼,刚到一楼大厅,见克莉丝被一群人抬着进来也吓了一跳,被挪放在会客厅的长沙发上,连忙凑过去。 “克里斯,你没事吧” 小弟还是清醒的,看上去也没有受伤,虽然面色煞白,至少有力气冲她摆手示意问题不大。 玛丽在一边瞪她“你自己不会看吗” 凯瑟琳急得先要哭了,“早上出去还好好的。” 莉迪亚气急败坏说“你告诉我,谁干的” “都是因为我。” 一个年纪很大的胖子在一边小声说。 莉迪亚刚要瞪过去,克莉丝从牙缝里挤出话,艰难介绍道“这位是国王陛下。” 三姐妹又受了一阵惊吓,只好压抑了担心,一致敛裙行礼。 国王看上去也很焦急,不时往外看,催促总算提着箱子进来的医生走快一些。 医生见她满脸冷汗,也没有着急检查,先从箱子里拿出一瓶药剂,兑好递给似乎领头的小姐,“先让他喝这个。” 玛丽道谢接过,刚要帮忙喂给克莉丝,结果她只是闻见味道后就一个激灵,睁眼推开了。 “我不用鸦片。”克莉丝咬牙说,“请您直接看吧。” 因为时代局限性,医生会广泛开这个“药”抑制疼痛。 但是哪怕一点她都不想沾。 玛丽着急起来“医生开的药,你这时候倔什么。” “就让他喝这个吧。” 有人在一边平静说,却清晰可闻。 克莉丝这才发现爱德蒙站在她旁边。 她本来就被一众人围得水泄不通,因为疼得根本没有办法看附近,也没有发现他。 一边的医生接过闻了下,抱着怀疑问了几句,只言片语间发现,对方是个比自己更厉害的药剂师,担心被国王发现掉了饭碗,不再废话,面上镇定说“这个倒也可以试试,但是效果没那么好。” 克莉丝已经拿过仰头喝了。 虽然很想说“你那么厉害为什么不自己来看”,有国王坐镇,这位宫廷医师也只能认命,让几位女仆帮忙剪开了裤腿和丝袜。 克莉丝顺着看过去,剧痛的地方果然已经肿了起来,药剂如医生所说,确实没有那么快见效,他伸手按时,倒抽了一口气。 “请陛下放心,班纳特先生没有骨折,好好休养就没关系了。” 医生处理后,走到一边恭敬汇报。 国王的表情一瞬间非常精彩,许久后才内疚说“塞西尔,你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你。” 克莉丝点头,招呼管家好好送客。 国王的离开带走了一大堆簇拥,屋内又一下变得安静下来。 伸手拿帕子给凯瑟琳抹了泪,面对另外两位姐姐的询问,克莉丝都没有说是怎么弄的,只是让她们不要担心,又让男仆们直接连人带长沙发扛到了楼上。 晚餐克莉丝没吃多少,看出她还很难受,玛丽她们也就没有多和她说话,正要离开时,面无表情的伯爵走进来,手里还拿了一只新的玻璃瓶。 克莉丝问也不问就接过了。 出门时,莉迪亚忍不住和凯瑟琳低声说“这家伙不会是个女巫吧。” 结果被玛丽轻轻打了一下。 等她们走后,克莉丝先问他“莉迪亚来找你麻烦了” 又在转移话题了。 爱德蒙看她脸色还有些苍白,心里叹了一口气,还是缓和了表情,把刚才书房的对话简单说了一遍。 克莉丝忍不住笑了一下,扯到脚伤又嘶了一声。 她困扰说“你这么明显的喉结,她为什么会怀疑你是女人” 爱德蒙突然想起那天克莉丝在墙后变回女声骗巴黎人。 只是虽然被神甫教了发声的原理,他却从来没有试过。 他按了按嗓子。 “这样呢” 是一种非常冷冽低哑的女中音。 克莉丝呆了一下。 “克莉丝” 他继续用这个声音轻唤,有意放柔了嗓音。 就好像故事里的“黑发情人”突然活过来了。 克莉丝红了脸,“你别这样说话,好奇怪。” 他扬眉,继续道,“所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会把自己弄成这样吗” 爱德蒙的表情不自觉严肃起来。 她不愿意在几位姐姐面前说,还有意替国王隐瞒,其中一定有什么麻烦。 克莉丝表情变换,最后还是服输了。 “今天陪他们去打高尔夫,我只是坐在树下,”她顿了顿,像是在选择措辞,“陛下体型太过康健,没注意到我,我就被踩骨裂了。” 爱德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