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还未大亮。 地上积雪却已照得清白如明。 吴裙持伞静立在梅树下。 她从昨夜等到如今,那人终于是来了。 这时辰格外的安静,连覆雪压落梅花亦是清晰可闻。 那锁链碰撞之声缓缓响起。 关七走的很慢。 因为他知道前面有一个牢笼,一个专为他准备的牢笼。 可走的再慢,路也总会走到头的。 吴裙并不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男人。 直到那个男人走到了她的面前。 关七看到了两个人。 一个穿着烟紫宫装的美人,和一个青瓦下面色苍白的病容公子。 他们一个立在树下,一个靠在巷子口,封住了生路与死路。 可无论他们在哪儿结局都是一样的。 关七笑道: “只凭你们两个人恐怕不行。” 他的话很狂傲。 他也有狂傲的资本。 关七之名已成了一个神话,一个不可逾越的神话。 苏梦枕轻轻咳嗽了声,他没有说话,只是拢着青色披风慢慢站直了身子。 那是一种很摄人的风姿,轻慢,疏狂又风骨如霜。 那隐于袖袍之下的手修长温柔,像细雨刀柄上的艳色一般。 关七在等他出手。 可先出手的却是另一个人。 一个他觉得会来断后的女子。 吴裙轻轻垂着眼从骨伞中抽出一截利刃来。 她的伞很美,可却是一把杀人的伞。 因为伞中居然藏了一把刀,一把刀身薄薄地,窄窄的武士/刀。 灰衣男人的眼神终于亮了起来。 他知道这种刀,也知道中原很少有人会使用这种刀。 关七是个很狂傲的人,同时也是个很尊重武学的人。 于是他少有的,向这个身姿柔弱的美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吴裙的眸光很静,她看着那个依旧很英俊的男人淡淡道: “这一招是我很久之前学到的。” 她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没有人知道,可她已经出手了。 那是很快的一刀。 像风,像雨,又像闪电与雷鸣。 携着天地凄雪之色迎风而来。 地面覆雪三尺俱被刀气斩尽。 风吹衣襟寒落,关七耳便一缕发丝已然飘落。他面色未变,甚至眼中居然出现了兴奋的神色:“这刀法叫什么?” 他问。 关七是个很厉害的人,他不光厉害,更是已近无敌。 先天破体无形剑气总是无处不在。 吴裙虎口处已有些震裂,血丝顺着刀柄缓缓流下。 艳鬼也有血,也会疼。 可她的眼神依旧很冷,像是破不开的寒冰一样。 无形剑气与有形刀柄相撞,武士/刀上的刺芒缓缓碎落。 关七眼中有些可惜,这刀法很好,使它的人也很好,可也只是好而已。 可下一刻他却顿住了。 因为那本已败落擦肩而过的一刀突然又折了回来,狠狠地刺入了他的肩头。 “这一刀叫迎风一刀斩。” 那穿着古烟宫裙的美人淡淡道。 雪下的更大了,隐隐听见男人的咳嗽声。 他只是静静地靠在巷子口,并未有出手的打算。 慢慢地。 关七的灰衣白了,他的发丝也白了。 可他却突然笑了起来,英俊的脸上肆意张扬: “这一刀很好。” 吴裙并未说话。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刀上血滴,一滴一滴落入寒天白茫之中。 关七眼中兴味盎然。 他并未理会肩头的伤,只是道:“你们可以一起来。” 他已经开始认真了。 可吴裙转头望着他。 她的目光很美,像是深巷旧画中经年隔世的仕女,静地动人。可那冷清的静中又有股妙不可言的杀气。 没有一个女人会有这种眼神。 也没有一个女人会像她那般美。 关七轻叹了口气:“我似乎曾经见过你。” 吴裙微微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听见这种话。” 关七却似明白了,女人都喜欢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尤其是一个绝世美人。 她们总希望男人能将她们放在心头,而不是似是而非。 他的目光中也有这种意味。 可他这次却想错了。 对面那宫裙袅袅的美人静静侧着半边面容,冷声道: “我不喜欢是因为过去三个月里有四个人这样同我说过,可是他们却从不说下半句。” “什么下半句?” 关七眯眼问。 吴裙叹了口气:“自然是在哪里见过我啊。” 这真是很温柔的语气,与她冷淡的面容相对有种奇异的魅力。 关七却不说话了。 他向来是一个很敢说的人,可他此刻却沉默了。 雪缓缓飘落在骨伞之上,冷的渗人。 吴裙长睫若小扇一般微微抖落细雪。 这是很静的一幕,两人都在等。 他们等了很久。 最先说话的却是那个靠在青瓦下的病容公子。 他轻轻拢了拢身上披风问:“前面三个说见过你的人都怎样了?” 这似只是随意一问一般。 吴裙微微蹙了蹙眉:“他们自然很好。” “哦?” 苏梦枕淡淡挑眉。 那宫装美人持着伞道:“他们武功都不如我,我让他们说一个名字便放过他。” “他们都让我来找关七。” 她话已说完了。 那灰衣英俊男人嘴唇动了动: “他们让你来找关七?” 他声音有些奇怪。 吴裙却似未发觉一般,淡淡道:“确是如此。” 雪茫茫落了一地。 关七的武功是比她要高的,可他偏偏知道很多东西。 于是她只能一直等他。 过了很久,灰衣男人淡淡道: “三日后我可以告诉你。” 他并未说为何要等到三日后,吴裙也没有问,她只是道: “好。” 天色渐渐昏沉。 关七已经走了。 这雪地中只剩了苏梦枕与吴裙二人。 那青袍公子轻轻咳嗽了声:“我要走了。” 他身体本就不好,此次应约为她掠阵已是极限,可他还是道: “三日后我陪你一起。” 那声音淡淡地,听不出情绪来。 吴裙也并未说话。 这巷子里只剩茫茫白雪。 穿着古烟宫裙的美人静静地持着伞。 这谜团已经快解开了,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那巷子口已站了一个人。 他不知已站了多久,或许是在暮色渐至的时候。 吴裙见了他,心中竟忽然静了下来。 “你来了。” 她道。 狄飞惊轻轻笑了笑:“你似乎很烦恼。” 他语气温和,干净俊秀的像是一个少年。 他也确实是一个穿白衣的低着头的少年。 吴裙叹了口气:“我好像已经知道是谁杀了我了。” 她这样说着,面上却有些惆怅。 狄飞惊没有再问。 他只是轻轻替她撑着伞。 “我或许可以陪你再走走。” 他道。 吴裙静静看着他。 那可真是一个很好看的少年,她看了很久,那少年却始终低着头。 “你为什么不看看我?” 她忽然问。 “因为我身有残疾。” 白衣俊逸的少年声音依旧很温和。 他似乎永远都是这样温柔又寂寞。 吴裙不再问了,她只道:“我们去哪儿?” 那滴着血的手腕静静隐于袖口中。 狄飞惊摇了摇头,并未说话。 他叹了口气,轻轻伸手捧起了艳鬼的手腕,她虎口处已被震裂,此刻还在缓缓滴着血,在如雪的皓腕上煞是碍眼。 吴裙也看见了。 “不碍事。” 她刚要抽回手来,便见那俊秀温雅的白衣少年轻轻吻了吻那伤口。 他姿态很温柔,像是在对待珍宝一般。 宫裙美人静静敛下眉眼来。 他们走了很久。 这夜里闹市中却还热闹着,他们只看见了一个撑着古伞的白衣少年,他长的真俊秀,低着头买了一个河灯。 这河灯是去年剩下的,冬日里河中结冰,本就不会有人买。 小贩本只想试试运气,却真碰到了一个。 “这是送给我的?” 吴裙问。 狄飞惊温柔的将河灯递给她: “我听说将烦恼写在上面被河水冲走来年便不会来了。” 他的声音很淡也很轻,像他这个人一样。 这话便也只有小孩子会信。 吴裙却并未拒绝。 她伸手接过河灯来,温声道:“谢谢你了。” 这几日连日大雪,河水中早已覆了一层冰。 连画舫也都只停在岸边。 吴裙用黛笔轻轻写下愿望来,她写字的样子很认真,连长睫也舍不得颤动。 微侧的半边面容在灯火下美的氤氲。 狄飞惊静静地在一旁等着。 他那样温柔俊秀的少年便是站在这儿也是让人赏心悦目的。 吴裙已写好了。 她将河灯放在冰面上微微蹙了蹙眉。 狄飞惊始终低着头。 可他却轻轻拉住了她的手。 源源不断的内力自掌心传来,吴裙的手很冷此刻竟也觉得有些热了。 那冰面已被内力化开,水流潺潺破开冰层,带着还燃着红蜡的河灯向远方而去。 他并未说话,只是望着她笑了笑。 吴裙不能笑。 她忽然伸手轻轻环住了那个白衣俊秀的少年。 她抱着他过了很久。 天已快亮了。 灯火渐渐散去。 “疼不疼?” 她冰凉的指尖轻轻滑过那衣领,忽然问。 狄飞惊静静垂着眼:“不疼。” 他并未问她为何要杀了雷损,就像他也未问自己为何不顾六分半堂的恩情替她遮掩一般。 狄飞惊始终会一直陪着那个叫吴裙的艳鬼。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喵喵喵小天使的地雷 比心~ 感谢katherine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喵喵喵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书信ahlye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凤歌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妙言不语上善者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夏尔赛高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吾王金皮卡小天使的营养液 么么么#^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