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进看着年轻却是纯阳紫虚一脉首座,平日里亦身兼教导之职。 天未亮时太极道场上便已开始授课。 吴裙在陌生地方总归睡的不好,早早也已起来,她拢了拢白色披风,慢慢推开门。 这华山她并不是第一次来,当年还只有几间袇房,如今却已变成了偌大的纯阳宫。她一路走来也见了好些人。 “姑娘好。” 那还未有半身高的小道姑笑问。 吴裙微微抬眼:“你认识我?” 她声音清软,听起来像是江南泠泠的细雨。 小道姑脸红了红,不好意思道:“早就听闻山上来了个美若天仙的姑娘,阿采特地来见一见。” 她言语稚气,虽是这般说话却让人生不起气来。 吴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生的极美,乌发雪肤更衬的唇色潋滟。 阿采只觉心中晕晕乎乎,一时间竟无法形容这一笑来。 “小道姑可看够了?” 披着白披风的美人笑问,她神色温柔,微微俯下身子捏了捏对面女孩鼻尖。 淡淡的雪莲香气萦绕在空气中,阿采揪着道袍心中竟有些懊恼。那时授课时便应该多学些诗词来,这时也能哄美人开心。 她这样想着又觉得这世间确实无人能描绘出她的姿容,这样的美貌着实已有些惊心动魄。 阿采仍旧呆呆地看着面前姑娘,直到被人拽了领子提了起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还尚未做早课。 “大师兄。” 她低头小心道。 洛风叹了口气:“还不快回去。” 他声音温和,听起来并未生气。阿采偷偷吐了吐舌头,连忙抱了剑往太极道场跑去,只是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看一眼那温柔的美人。 吴裙静静看着面前负剑的年轻道长。 他穿着与祁进无二的蓝白道袍,只是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若祁进是孤傲的雷霆之剑,那他便是飘逸的流云之剑。 那俊美的面容上沉稳温和,让人心头不由微松: “方才小弟子不懂事,还望姑娘不要介意。” 洛风轻扫了眼露在外面雪白的肌肤,微微移开视线。 他昨日已从掌门处知道,这天仙似的姑娘便是师父的未婚妻。今日见了,心中竟难得有些紧张。 她看起来年纪不大,却比这江湖中久负盛名的美人还要美上几分。 洛风心中想着,又不觉再看了她一眼。 吴裙瞧着有趣:“那小道姑是你徒弟?” 这俊逸道长看着虽正经,看见她的反应却与方才的小女孩有些相似。 洛风听她如此问,微微摇了摇头:“我们并非师徒关系。” “我与阿采俱是纯阳静虚一脉弟子。”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纯阳静虚一脉?” 吴裙将那名字在舌间轻念了一遍,不由有些好奇。 她眸光如水,盈盈望着你时便连铁石也要动摇。 洛风微微有些犹豫,却又想起昨夜李忘生的话来。“谢云流”三个字到嘴边又咽了下去,只是委婉道:“纯阳有五脉,昨日送你上来的便是紫虚一脉首座。” 他说到这儿便已不说了。 看出他为难,吴裙也不再追问。她向来是温柔性格,因此只是柔柔笑了笑:“我这会儿无聊的紧,道长可否陪我走走?” 她声音清软,像是年少时埋在雪下的海棠酒,温柔繾婘。 洛风轻咳了声,微微移开视线。 他并未说话,吴裙却知道他已经同意了,不由弯了弯唇角。 那姑娘笑起来宛若瑰云破月,带着丝皎皎清辉碎明珠的艳寂之感。 洛风心中一动,忽然有种让她一直笑着的荒谬心思。可他毕竟内敛,只一瞬便清醒了过来。 太阳渐渐升起,祁进收了剑转身离去。 “哎,师叔今日竟比往常早离开半盏茶的时间。” 打坐的弟子悄声议论着,觉得颇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这祁师叔为人冷漠固执,最是遵守门规了。 “那有什么,我昨日扫山门时还见祁师叔抱了一女子回来呢。” 身后弟子插嘴道。 这余下人议论纷纷,却也与祁进无关。 他出了道场本欲离开,又想起昨日那面色雪白的姑娘来,心中微顿,脚下不自觉往后山走去。 吴裙身体不好,只走了会儿便已唇色苍白。那原本潋滟的唇瓣儿紧抿着,看着好不可怜。 “姑娘?” 洛风有些犹疑,却见她轻轻摇了摇头:“老毛病了。” 她语气淡淡,长睫低垂在雪白的面上落了层阴影,这样安然静默的姿态却更加让人心软。 俊逸的道长心中忽然升起丝奇妙的感觉,那心思只有一瞬,恍然间又慢慢沉淀下去。 他弯腰轻轻探了探她额头。 入手冰凉,虽无发热却比正常人体温还要低上许多,这本就已是不正常。 “可是寒症?” 他轻声问。 吴裙咬唇:“袇房里有药。” 她这时冷的难受,眼前也雾蒙蒙的,只能紧紧咬着唇瓣,连声音也细碎孱弱。 洛风指尖犹豫,最终还是抱起她往后山疾驰而去。 祁进已在门外等了很久。 他武功很高,自然听的出来屋内并没有人,于是那准备敲门的手也放下了,负剑在门外静静等着。 洛风抱着人回来时便看见那穿着蓝白道袍的冷傲青年负剑而立,脚步不由顿了顿。 “疼。” 吴裙眉头紧蹙,轻唤了声。 这孱弱的声音瞬时打破了院中诡异的气氛。 洛风绕开门边人向里走去,却忽然被剑柄拦住了去路:“给我。” 祁进淡淡道。 怀中姑娘紧闭着双眼,面色煞白,连唇瓣上也被咬出了血迹。 她这副样子实在不能多耽搁一时。 洛风只能看着祁进将人抱进了屋子,待里面安静了下来才慢慢松了手。 吴裙身负寒症时不时便会发作,这些时日也已习惯了。 “药在桌上。” 她咬牙道。 祁进只随意扫了眼便知那药只能止痛,长久服用甚至会加剧寒症发作。 吴裙紧闭着眼,额头上细珠顺着眼角滑落,竟无端惹了抹艳色。 她疼的厉害,直到一只温暖的手置于后背。 这寒症普通真气是止不了的,祁进只能将纯阳内力分化慢慢传给她,以抑制体内寒毒。 虽是隔着衣物,可那冰雪似细腻的触感却不由让人心间一动,年轻道长微微皱眉,竟有些分神。 纯阳功法主阳与寒毒相克,不一会儿那美人紧蹙的黛眉便轻轻舒展了。 祁进松了口气,轻轻收了手。 此番输入内力几乎耗损他半年功力,纵使武功高强也有些受不住。 洛风还在门外等着,听见开门声心中不由有些犹豫。 “她无事。” 祁进淡淡道。 他向来不喜静虚一脉弟子,此刻见了洛风更是如此:“这院中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伸色低敛的道袍青年指尖顿了顿,最终只是看了那紧闭的窗户一眼,慢慢离去。 吴裙醒来时已是下午。 夕阳照的窗前海棠晕灿。 她面色依旧很白,可唇角却轻轻弯了起来,映着眸中秋水软的不像话。 “谢谢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轻声道。 祁进擦剑的手顿了顿:“你准备一直这样下去?” 若是道场中那些弟子见到了定要大跌眼境。那个冷漠的心中只有剑的祁师叔也会关心姑娘? 吴裙微微摇头:“阿裙这病症自己也知道是活不了多长时间的。此次前来只想寻找未婚夫,若是。” 她顿了顿苦笑: “若是他心有所属,那便正好将玉佩还给他。” 她说完静敛着眉目,连唇角笑意也带了些轻愁。 祁进不知为何竟有些烦躁,好似回到当年他尚未拜入纯阳宫中做杀手之时,心中杀意抑制不住。 这熄灭多年的心魔突如其来,祁进握剑的手紧了紧,在意识到自己方才心中想法时又陡然松开。 他面色不对,吴裙亦有些担忧。 “道长?” 她轻唤了声却见那人无丝毫反应,直到第三声才回过神来。 “道长在想什么?” 她目光柔软,像是窗边漂亮的海棠。 祁进微微避开那道目光:“无事。” 他顿了顿,见那姑娘有些失望,又补充道:“你好好休息。” 天色黯淡,一个男人这时候带着姑娘家的房子里总是不好。 即使那个男人是道士,而那姑娘也有未婚夫。 祁进走之前忽然道:“你别怕,我会治好你的病的。” 他背着身子看不清神情来,声音却是难得温柔。@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吴裙轻轻笑了笑:“好。” 入夜,纯阳宫中: 李忘生扶着长髯的手顿了顿:“你要出纯阳宫?” 他声音温和,却也有些疑惑。 祁进负剑微微点了点头:“明日启程,前来告知师兄一声。” 他神色坚决,李忘生略微细想便已知道了关键:“可是昨日那位姑娘出了什么事?” 大殿上静静地,过了会才听那向来孤傲的小师弟淡淡道:“她身负寒毒,恐难长久,我想带她去万花谷中求医。” 李忘生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言。 只是道:“我听闻药王孙思邈此时不在谷中,倒是裴元尚在。” “我修书一封,你带去万花谷也方便些。”@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语气平常,祁进不由多了些感激。 夜已深了,那靠在窗边的美人微微弯了弯唇角,白色披风下翠罗的羽裙袅袅散开,如雾如幻。 这当年惊艳大唐的百鸟裙,此时终于露出点端倪来。 世人总以为百鸟裙有两条,殊不知当年安乐公主献给韦后的却是赝品,这世上最美的裙子,自然也要独一无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