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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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蒙蒙将亮。   昨夜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今晨起来窗外还是雾气胧胧。   吴裙支着手看着外间细雨缠绵。   华山之上风景与隋宫大不相同,一个繁荣到了极致,一个却清冷到了极致。   她身上还穿着那日蓝白的清鹤道袍,远远望着倒也像是道门仙姑。   宁道奇那日话语已尽后便不再多言。   他虽提醒她小心楼鹤,却从不限制二人交往,每日只是静静地坐在屋顶上打坐。   像他这般境界,寻求的不过是一个突破。若是过不了那一关,前尘种种都是扬沙幻露。   吴裙静静地看着清鹤自谷中飞起,又突然俯冲而下,吓得枝头麻雀簌簌飞走。   那细雨打湿山上落红,埋在泥土中。   这世间一切都很静,仿佛是一种玄妙的道境。   吴裙微微闭上眼,似也随着那白鹤腾于云间,衣袖扬扬落入溪谷之中。   那种感觉很舒服。   许久,面如桃靥的美人轻轻弯了弯唇角。   “公主很有天分。”   宁道奇眼中带了丝笑意。   吴裙长睫颤了颤,终于睁开眼来:   “这便是宁道长的道?”   她眼中直白,即使不语也能让人明白。   宁道奇缓缓摇了摇头:“这是楼道友的道。”   他语气淡淡看向远处。   吴裙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却见云雾细雨之中,一人持红梅古伞缓缓而至。   鹤冠白羽,眉目舒然。   他走的很慢,蓝白道袍似隐了层清寒之意,远远望着高不可攀。   吴裙微微弯了弯唇角,眼眸也似月牙儿一般。   宁道奇叹了口气已收回目光来。   “你来了。”   那小公主趴在窗柩上一字一句道。   羽冠仙人目光微微柔和了些:   “喜欢吗?”   吴裙轻轻点了点头,面上也带了丝笑意。   楼鹤伸手揉了揉那柔软的发髻,温和道:   “我今日要下山去,阿裙可要一起?”   雨丝顺着古伞滑落于窗柩之上。   嘀嗒嘀嗒的响着。   吴裙微微有些犹豫,转头望向屋顶上闭目养神的宁道奇。   那目光才急切。   宁道奇叹了口气终于睁开眼来。   他并未看向目光惹人怜爱的小公主。   楼鹤眉目舒然,静静地由他看着。   这是一种很坦荡温和的姿态。   宁道奇知道他是不屑于说谎的。   他或许无情或许残忍,却从不说谎。   这时间很长。   久道吴裙有些失望的垂下眼来。   却听那宁道奇淡淡道:   “去吧。”   那老道士说完便又闭上了眼。   小公主眸光陡然亮了亮,唇角笑意竟让沉沉天色也生了清光。   楼鹤笑着将伞递给她。   直到两人背影消失不见,宁道奇才睁开眼来。   道意凝境。   倒是好大手笔。   楼鹤本就有旧疾在身,如今这般却是不知究竟想要干什么。   只为一个炉/鼎魔胎,却是不必如此。   细雨泠泠,一个穿着蓝白道袍的清俊道士牵着一个小姑娘缓缓离去。   以楼鹤的武功本就是不需要伞的,两人已行走多时那道袍之上依旧滴水未沾。   那伞自然是带给小姑娘的。   吴裙撑着梅伞看了眼两人指尖握着的地方,微微弯了弯唇角。   出了道场便是山门。   华山高险,这种雨天自是不能步行。   万丈峭壁之下,白鹤清鸣了声,忽然疾冲而上。   它白羽上沾了些水珠,到了璧上时微微抖了抖翅膀,显得精神极了。   楼鹤安抚了白鹤,温和问:   “害怕吗?”   这是他第二次问这个问题。   吴裙轻轻摇了摇头。   “不怕。”   她在那人手中认真写道。   楼鹤点了点头。   听得一声轻笑,那白鹤便已冲天而起。   它看着温顺,飞起来却迅猛。   迎着风雨没入重重青山之中。   许是飞的太快了。   那雨丝逆着风向落在脸上竟有些疼痛。   吴裙微微蹙眉,便已被人揽入怀中。   “这样可有好些?”   耳边传来一道清隽温和的声音。   小公主轻轻在那怀中蹭了蹭,微闭上了眼。   楼鹤的怀抱很冷,并不若那目光温暖。   反倒如这细雨天气一般冰凉。   白鹤飞的很快,不一会儿便到了山下。   他们来的尚早。   路边酒肆的老板娘刚蒸了笼包子出来,便见白鹤从天二降。一时间便想到华山云境之上隐居的仙人来,连忙俯身祈愿。   吴裙弯了弯眸子,看向楼鹤。   见他点头才伸手拿过笼上新鲜包子来。   两人背影已渐渐消失,老板娘才回过神来。   却见那包子盖上多了一锭银子。   这银子别说上买包子,就是买下这半个酒肆亦不夸张。   老板娘拍了拍脸,方觉刚才不是幻觉。连忙又对着仙人还了愿。   吴裙手中拿着热腾腾的包子,边走边咬上一口。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目光。   她本就长的玲珑剔透,雪白的面上眸若月牙儿一般,笑起来好看的很。连卖糖葫芦的摊贩忍不住也塞了根新做的给她。   “小道姑要去哪?”   他笑问。   吴裙眨了眨眼看向身旁鹤冠白羽的修士。   “我们去城里买些东西。”   楼鹤掏了锭银子给小贩,小贩正准备推拒,可看到小姑娘冲他眨了眨眼,便也笑着收下了:“二位若要去城里,倒是不能错过件大事。”   他收了银子,便也讲了些有趣的事。   而这江湖中近来人人都在议论的事,便是被称为天下第一刀的霸刀岳山要与一人与烟波湖上决战。   烟波湖就在距此不远的地方。   楼鹤微微挑眉看向跃跃欲试的小姑娘,轻叹了口气:   “多谢老板。”   他目光纵容,显然已是答应了。   吴裙弯了弯眸子。   她笑起来真是好看,小贩愣了一下,却见两人已走远了。   烟波湖上细雨蒙蒙。   连刀光也于大开大合间卷起几番春水。   吴裙静静地趴在窗上看着。   这里向来是赏雨的好地方,一座千金,不少人便是买也买不到的。   那水面之上已分不清人影,楼鹤却不紧不慢地坐在堂前饮茶。   倒似那小道姑更像个江湖中人。   她看的认真,连眼睛也舍不得眨,对那些飞檐走壁的花样实在羡慕。   楼鹤的茶已沏好。   虽是市井劣茶,经由他手中此刻竟也香气袅袅。   两人都很安静。   许久,直到湖面上的水平歇了下来。   岳山立于长亭之上叹了口气:“后生可畏。”   他只说了一句便已离开了。   吴裙歪着头有些不解。   楼下观战者也是疑惑,到底是――谁赢了?   楼鹤饮了口茶,微微摇头:   “那年轻人更甚一筹。”   他分明什么都未看见,可却说什么都知道。   小公主弯了弯眼眸,只觉口中的糖葫芦更甜了。   宋缺已收了刀。   天下第一刀的名头已换了人。   他面色淡淡,似乎并不意外这番输赢。   正准备离开时却似心有所感,往楼上望去。   那楼上窗口处趴了位穿着蓝白清鹤道袍的小姑娘,正笑着冲他招手。   她一句话也未说,明明是个小哑巴。可他却感受到了。   冷峻疏狂的面上不由浮现出一丝笑意来。   楼鹤始终静静地坐在堂前。   宋缺自二楼上来时便见到了那位清隽高华的年轻修士。   目光微闪。   如他这般武功却丝毫感受不到那人气息,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那人不通武艺,二便是他的武功还要在自己之上。   思绪几番却见那小公主已笑着跑了过来。   “我看见你了,你很厉害。”   她弯着眼眸写道。   宋缺也勾起了唇角,轻轻揉了揉那柔软的发髻:   “你怎么会在这儿?”   他声音疏狂,对着她却多了几分温柔。   吴裙眨了眨眼写道:   “我是跟着楼师叔来的。”   她目光天真,不知不觉间又替楼鹤添了一层身份。   楼鹤喝茶的手顿了顿,不由微微挑眉。   却见那小公主笑意盈盈地望着他。   细雨朦胧印着那双剪月瞳儿,柔软动人。   她什么都想要,任性又无情。   可像她那般的姑娘也很少有人能拒绝。   鹤冠白羽的清俊修士心下微叹,却是认同了她的说法。   “贫道此番下山,是为了与小师侄采买些东西。”   宋缺微微颔首。   “有劳道长照顾阿裙了。”   他语气亲昵,倒不知是有意无意。   自上楼后便注意到了那如出一辙的蓝白道袍。   策衣青年眼神微沉。   却见楼鹤淡淡抬眼。   “宋阀主可要喝茶?”   他手中新茶已沏好,余味久远。   吴裙已苦着脸跑开。   她最近被糕点养刁,竟连一丝涩味也尝不得,生怕那道士让她消食。   宋缺微微眯了眯眼,亦坐在了堂前。   他们来时便不早了,不多时,天便昏暗了下来。   吴裙支着手看着窗外景致颇有些不舍。   宋缺看在眼里,又思极外间传言她的病来,淡淡垂下眼来。   “你要走了?”   他冷声问。   小公主微微愣了一下,却是笑着点头。   “再晚些便不好上山了。”   她在那人手掌中轻轻写道。   楼外昏沉,那雪色却是清光乍亮。   宋缺眼神微暗:   “还疼吗?”   他这话问的突然,一时倒叫人反应不过来。   吴裙眨了眨眼,直到那手附上脉搏处才明白。   微微摇了摇头:“现在不疼了。”   她写道。   现在不疼,之前呢?   策衣阀主并未再问。   只是将袖中百叶瓶拿了出来。   似是瞧见了她眼中疑问,宋缺淡淡道:   “你以后若疼时,便吃一粒药。”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苦。”   那药瓶中气味独特。   楼鹤挑了挑眉:“这是南越圣药?”   他精于医理,倒是一眼便认出来了。   宋缺淡淡点头。   他此番与岳山决战便是为了这百叶圣药。   那药淬以南越圣草练制,有治百病奇效。本是岳山拿与面上已有微瑕的祝玉妍的,却被宋缺以一刀之差夺了过来。   吴裙揭开盖子轻嗅了口,笑着点了点头。   楼鹤的茶已喝完。   他们也确实要走了。   那梅伞已撑开。   宋缺突然道:“你若想下山来,便吹一口竹叶哨。”   “我一直都在。”   他语气淡淡,握着刀柄的手却紧了紧。   吴裙回头看了一眼,那双柔软动人的眸中带了丝笑意。   渐渐消失在了雨雾中。   许是走了一天有些累了。   小公主坐在鹤儿上时便睡着了。   楼鹤指尖微顿,轻轻脱下大麾来替她披上。   吴裙睡得并不安稳,连眉头也微微蹙着。   她梦见了很久以前的事。   漆黑的墓室,闪着夜光的明珠,与一个鹤冠白羽的仙人。   那仙人抚着她的发顶告诉她:   要长生啊。   “谢泊。”   她长睫颤了颤,却似被魇住了般睁不开眼来。   楼鹤轻叹了口气,却是伸手抱住了她。   “我在。”   他一字一句郑重道:   “阿裙,我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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