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裙醒来时是在一家客栈里。 只着里衣躺在锦塌上。 她神情有些懵懂,似是忘了昨天的事,垂下的眉眼春意散然。 “阿裙。” 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叹息。 吴裙回过头去,便看见一个白衣僧人坐在塌边。 这世上穿僧衣的人很多,吴裙亦见过一些,可却没有人穿的比他更好看。 白衣清照,光风霁月。 “无花大师。” 吴裙笑道。 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似月牙儿般蕴着水色,让人见了心便已经软了。 无花面色不变:“先喝口水吧。” 吴裙接过杯子时,指尖微碰到了一处温凉的肌肤。细嫩的指节不由轻轻蜷缩起来,低下头时如玉的颈间已晕了一层霞色。 那水还是热的,显然已握在手中温了很久。 她不敢抬头,只是微微轻抿了口,那柔软的唇上已染了潋滟的光泽。她伸出舌尖来轻轻舔了舔,又猫儿似的缩了回去。 纤长如羽的眼睫轻轻颤动着。 白衣僧人的眼神已经暗了下去。 “阿裙,我还俗可好?” 他突然问。 那端着茶杯的玉色微微顿了顿。 吴裙并未说话,可那颈儿间的霞光却已经晕开了,连面上都染了一丝薄红。 却是芙蓉生两颊,凝珠春带雨。 无花眼中已带了丝笑意。 天光大亮,船也已到岸了。 这是一个竹林。 幽深清曲,山叶蔽日。 这样的景色总会让人舒心些,尤其是对于楚留香来说。 他已经好几日没睡了,那双永远神采奕奕的眼睛显得有些疲惫。可他身上总是有种吸引人的东西。 如同海浪上的泡沫一般令人温暖舒适。 此刻,他的脚步却停了下来。 因为他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很美的女人。 这种美和阿裙不同,她那样坐着,便显示出一种风情来。 这是成熟女人的美。 这江湖中排的上名号的美人本就不多的,如她这般绝色更是少见。 楚留香脑海中慢慢浮现出一个名字来。 一个几乎不可能出现在这儿的名字。 那女人叹了口气:“香帅怎么不走了?” 她叹气时也带着勾人的意味。 楚留香苦笑:“这天下男人若见了夫人便很少有走的动的。” 诚然楚留香现在便不动了。 那女人又笑了:“你不想再看看我吗?” 楚留香摇了摇头:“像你这样漂亮的女人,必定不缺爱慕者,我是万不敢看的。” “哦?” 女人问。 “在下武功不好,唯一拿的出手的便是这身轻功,可它此刻却不想用在这儿。” 楚留香道。 他说的是不想,而不是不能。 石观音脸上的笑意已经淡了下去:“江湖人都说你识趣儿,如今看来确是谬传了。” 她微微坐起了身子,连这林中的风也静了下来。 楚留香面色未变:“如夫人这般美人,又何必为难在下呢。” 他故意加重了“夫人”二字。 石观音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香帅如何唤我夫人呢?” “难道妾身已老的不堪入目了?” 她话语柔柔的,却让人心间一寒。 楚留香叹了口气:“这声夫人是在提醒我别对美人有非分之想。” “香帅本就是风流的。” 那美人也叹了口气。 楚留香不说话了。 因为那美人已经动了。 她不仅是个绝世美人,也是位绝世高手。 瞬息间飞袖便已转到了胸前,让人避无可避。 可楚留香却是躲开了。 那是一种极致的轻功,这世上很少有人能练成这样的轻功。 楚留香却做到了。 石观音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女人总是更喜欢有能力的男人一点。 无论这美人儿是娇花还是毒蜘蛛。 石观音也不例外。 她叹了口气:“香帅为何要躲着妾身?” “妾身难道不美吗?” 她笑着看着他,眼尾妩媚勾人。 男人大多受不了这样的眼神的。 楚留香却并未看她。 因为他想到了另一个美人。 一个男人看到绝色美人而不动心,那他大多是完了。 楚留香已经完了。 因为在这时他居然想到了在渡船上初见阿裙时的情景。 那眼底的神情总是更令人心动些。 林子的鸦声悄寒,竹叶打枝之声愈加清肃。 石观音叹了口气:“你可真是个呆子。” 女人往往这样说话的时候便是无可奈何了。 石观音也会无可奈何,在她还未征服一个男人的时候。 而楚留香便是她现在兴趣所在。 对面的男人却叹了口气。 女人总是不愿见到比她更美的人出现,尤其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想起那些被石观音毁容的美人。 楚留香决定不说话。 石观音此次来中原知道的人并不多。 无花便是其中一个。 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知道她总会来找他的。 可天已近暮色,石观音却还是没来。 无花慢慢皱起了眉。 “你在想什么?”吴裙轻声问。 外面斜阳已染红了天色,落在窗栏上照得房内影影绰绰,桌上的蔷薇也染了层艳色。 那美人眉眼恍若镀了抹鎏锦,动人心魄。 无花微微摇了摇头。 他不说话,房间里便也静了下来。 吴裙惫懒的趴在桌上轻轻嗅着蔷薇。 那春蔷薇是新摘的。 粉色的花瓣娇嫩的很,有股清甜的香气。 她微微敛下眉来。 却又闻见了另一种香味,并非是寻常脂粉气,而是若幽兰一般的馥郁之气,让人目炫神迷。 那香气越来越近了。 无花叹了口气:“你来了。” 窗外一道女声笑道:“我若不来,便不知道我儿竟在此金屋藏娇。” 说话间那人已近在眼前。 吴裙微微抬起眼来,便看见一张绝色的美人脸,那确实是世间少有的美人,行走间风情款款。 “夫人长的真好看。” 她甜甜地笑了笑,唇角的梨涡若隐若现。 那眼底似掺了细碎的星光,让人心下一软。 石观音目光有些奇异。 她盯着吴裙看了许久,从烟色眉稍扫到那潋滟的唇瓣上。 良久叹了口气:“你确实比我美。” 这世上能让石观音承认比她美的有几人? 无花捻着着佛珠的手顿了顿,淡淡道:“别动她。” 他这话来的突兀,吴裙尚有些不明所以,石观音却明白了。 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我儿这是心疼了?” 无花慢慢睁开眼看着她。 那是一种平静至极的眼神,却无端让人毛骨悚然。 石观音发现自己竟有些看不透他了。 天已暗了下去。 无花将新熬好的药端给吴裙。 她此时瘾已经犯了。 两靥生了些春/色,凝玉点珠的唇中微微吐出些雾气来。轻敛的长睫上宛如朝露晨谢,闪动间明珠低落。 那药已递到了唇边。 吴裙伸出舌尖来轻轻舔了舔。 又似觉得苦便要缩回去。 那春潮粉尖儿微微滑过僧人手指。 无花眼神暗了暗。 一碗药喝完已过了大半个时辰。 那药中有灯心草,吴裙喝完便困乏的睡了过去。 石观音在一旁看着,叹了口气:“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这绝色美人用不着她出手便要自己枯萎了。 无花已走出了房外。 今夜的月亮似乎格外圆,清辉的寒光洒在白色僧衣上,恍若谪仙。 “你似乎一点儿也不着急。” 石观音笑道。 无花叹了口气:“我为何要着急?” “因为她夕颜将逝,命在旦夕……” 她话未说完便突然停住了。 石观音的脸有些红,指尖也颤抖了起来,那从容自若的模样顷刻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看向房内,目光杀机毕现。 却又被心尖的热意微微压了下去。 “挽夕颜。” 石观音叹了口气。 看向无花的目光有些森冷。 白衣僧人的神色依旧很平静。 “那是阿裙腕间的血,我本不想用的。” 他突然道。 石观音眯了眯眼:“我什么时候接触过那药?” 她向来谨慎,不可能中了药还未察觉。 无花却突然笑了:“春蔷薇。” “那春蔷薇是用药血浇灌的。” “进了这房子的人都会染上春瘾。” 石观音叹了口气。 她已经懂了:“你是个疯子。” 无花并未否认。 只是淡淡道:“如今母亲的侍主便是阿裙,她若过的不好,想必母亲也不会好过。” 石观音自然知道,就像白玉魔身亡,染了春瘾的吴裙要衰败一般,若那塌上美人一日日虚弱下去,她便也离死期不远了。 他从一开始便设了圈套故意引她至此,便是为了解这挽夕颜。 石观音突然笑了:“你不怕我杀了你?。” 无花摇了摇头。 夜已深了,石观音已经离去了。 门外凉风拂进,那蔷薇花瓣被慢慢吹落,露出鲜红的内蕊来。 吴裙眉头轻蹙,微微侧了侧身。 却感到一双温凉的手拂在额边,那手很凉,她不由往后缩了缩。 却听耳边有人叹息了一声:“阿裙,别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