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相死了。 这是继天峰与无花之后死的第三人。 少林寺一片死寂。 楚留香已经死了,那么无相又是谁杀的呢? 灰衣扫地僧看了眼那伤口,瞳孔猛的一缩。 他的面色已经变了。 因为这伤口在二十年前也曾出现过。 他是个活了很久的人,所以总是知道些辛秘事的。 那分明是东瀛武/士/刀造成的伤口。 他想到了一个人,却又觉得不可能。 即使当今世上可能只有他一人使得出这刀法来。 这似乎是个死胡同。 因为那人已经死了,如不是他亲眼所见,也不会相信。 天竺又想到了当年另一个孩子。 如果那人死前将秘籍留下来了呢? 楚留香带着疑惑走了。 他要去找一个人。 这个人或许没有这世间最精妙的武功,却有这世上最灵通的消息。 那人住的不远,就在莆田狗肉镇的美人巷里。 狗肉镇是莆田最鱼龙混杂的地方,因为这里聚集了江湖中三教九流之人。 这其中有强盗,有杀手,自然也有嫖/客。 狗头八便是一个嫖/客。 他是个只给钱不睡人的嫖/客。 因此没有妓/院不欢迎他。 可他却又是一个口味很挑剔的男人。 于是他在美人巷里住了一百零八天。 因为这巷中有个既会弹琴又会跳舞的姑娘。 而恰好,那个姑娘又长的很美。 楚留香找到他时他正埋在美人的温柔乡里。 周围四壁笙歌。 这里的人总是要带上面具的,因为来这儿的都是混蛋。 一个混蛋总是应该顾忌些,若是他在外面名声很好或者有了妻子便更应该小心些。 这老板实在是一个会做生意的人。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有些尴尬。 因为那埋在女人怀里的人慢慢抬起头来了。 他的脸上戴着一个狗面具,所有人却都认识他。 “你喜欢她?” 狗头八看了眼怀中美人。 那美人羞涩的笑了笑也看向他。 楚留香苦笑:“在下并非是来找女人的。” 狗头八眼神顿时有些奇怪,半晌才道:“你好男色?” “那你走错院子了。” 这巷中并非没有龙阳之好的,只是却是在隔壁。 这么多年来倒是第一次有人走错的。 楚留香简直要叹气:“我既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 “我是来找一个爱吃狗肉的人的。” “你找他做什么?” 座上男人笑着给旁边美人喂了口酒。 “我新得了两只山中野狗,想请他吃狗肉。” 狗头八笑了笑:“那人可从不吃低等货。” 楚留香笑道:“自然不敢怠慢。” 狗头八叹了口气,拍了拍女人的手示意她出去。 他是个对女人很好的人。 女人脸红了红,最终还是出去了。 顺便带上了那半开着的门。 狗头八缓缓摘下了面具。 出乎意料,那面具下竟是一张十分俊美的脸。 仔细看却又比一般男人多了丝阴柔。 他看了依旧站着的男人一眼,缓缓道:“香帅既已来了,又何苦还戴着面具呢。”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慢慢也摘下面具来:“不曾想狗八爷竟认识在下。” 他面上有些疑惑。 因为这确是他们两人第一次见面。 狗头八倒了杯酒:“楚香帅身边美人众多,我自然是要认识的。” 楚留香想起江湖上那个戏言来,倒是笑了。 “狗八爷闻香识美的爱好竟是没变。” 狗头八笑了笑:“不及楚香帅见异思迁。” “红颜知己遇难时却不知在哪儿快活。” 他这话说的讽刺。 楚留香眯了眯眼,却道:“八爷认识蓉蓉几人?” 狗头八叹了口气:“她们的命都是我救的,又怎会不认识呢?” 他实在是一个很怜惜美人的人。 楚留香已然明白了,苦笑道:“原来当日少林施救之人竟是八爷。” 他说着微微行了一礼,算是感谢。 楚留香亦知道自己于苏蓉蓉三女有愧,这一礼也行的自然。 狗头八坦然受着。 “香帅这次来,找我所谓何事?” “总不会真要请狗某吃狗肉吧。” 他突然问。 楚留香坐在椅子上,伸手也倒了杯酒。 他喝完酒才道:“我听说狗八爷是个消息很灵通的人,却有些好奇是否知道这江湖中的旧事。” “说来听听。” 狗头八眯了眯眼。 楚留香慢慢放下了杯子,一字一句道:“丁酉年·辛亥月·癸亥日。” “江湖中可有大事发生?” 他直直的看着对面人。 狗头八神色微变:“香帅问这些旧事做什么?” 他显然是知道的,却仍有些顾及。 楚留香也不废话,道:“八爷应已知在下如今处境,若不想一直做个死人,便得找出真正的凶手来。” “而若是想找出那凶手,关键就在于二十年前这一日。” 狗头八犹有些犹疑:“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那毒婆娘还活着。” “我若说了,这条狗命却也该丢了。” 楚留香眯了眯眼:“那人真有这么厉害?” “那人比你想象中的厉害多了,连丐帮与少林也不敢触其霉头。” 狗头八叹了口气道。 楚留香突然笑了:“我听说当年有个东瀛人在华山约战了当世两位高手。” “那人可是死了?” 狗头八点了点头:“在他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便已经死了。” “那东瀛人是不是有个孩子?” 楚留香又问。 狗头八却突然不说了。 过了很久道:“我倒宁愿你一直做个死人。” 楚留香脸上已带了丝笑意。 “我确是一个死人。” 他已离开了。 那窗子好像从未开过一般。 狗头八眼中也浮现出一丝笑意来。 丁酉年·辛亥月·癸亥日的孩子并不难找。 楚留香去了少林寺。 寺中藏经阁的外间有每个弟子剃尘之日。 这并不是什么机密,所以也无人看管。 打扫的弟子去做午课了。 阁内很安静。 楚留香一一在架子上翻过。 在翻到无字辈的时候顿了顿。 无字辈仅有两名弟子,俱在天峰大师门下,因此在尘缘簿中单独列出。 可那第一页中却只有一人。 无相的名字列在上面。 其下却少了一个人。 “无花!” 楚留香叹了口气。 却有种果不其然的感觉。 因为那日无花死的确实太蹊跷了些。 他原本以为是宫南燕和无相合谋,如今看来却是一开始便走入了误区。 为父报仇,岂不天经地义? 楚留香已想到了诈死。 “不是无花。”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道略有些苍老的声音。 楚留香陡然一惊,心下却已戒备了起来。 门外逆着光慢慢走进来了一位灰衣僧人。 正是看管藏经阁的天竺! 天竺看了他一眼,道:“我知道你的怀疑,但却不是无花。” 他已是不再怀疑楚留香了。 楚留香眯了眯眼:“大师怎知不是无花?” 那灰衣僧人突然开始咳嗽,他咳嗽的声音越来越大,最后竟咳出血来。 楚留香慢慢皱起了眉,便听他道:“因为无花确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又怎会杀人呢?” 他话说的很慢,却十分笃定。 “大师怎知无花不是诈死?” 楚留香问。 天竺摇了摇头:“他入寺那日是我剃的尘缘,自然知道他左手虎口处有个小痣。” “寺后的僧墓里确是他本人。” 这的确是很好的证明。 楚留香苦笑着叹了口气,只觉好不容易找出的线索又断了。 天竺却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缓缓道:“你不必觉得奇怪。” “因为天枫十四郎不止一个孩子。” “你是说?” 楚留香惊道。 灰衣僧人点了点头:“那孩子比无花小六岁,现被丐帮帮主收养。” 他说到这儿楚留香已经明白了。 他的脸色有些发白。 无花死了,而杀死无花嫁祸于他的却也是他的朋友。 无花与南宫灵竟是兄弟! 这几日无花似乎很忙,总不在竹林里。 吴裙百无聊赖的叹了口气。 瞥了眼桌上已经凉了的汤药。 那是今日午时无花从外间带回来的。 据说是这挽夕颜的解药。 吴裙已喝了一碗。 她实在不喜欢这药的味道。 于是缓缓端起那黑色的汤药倒入了蔷薇丛里。 那蔷薇倒似开的更艳了。 灼灼恍若沾了血色。 “可惜了。” 身后一人突然叹道。 “可惜什么?” 吴裙并未回过头去,她似乎并不喜欢那来人。 原随云自阴影处缓缓走出。 他的手中拿着把玉扇,微微合着:“可惜那拼了长孙红的命炼的药。” 他面上可惜,嘴角却犹带着笑意。 吴裙却笑了笑,任性道:“我又不认识她。” 她眼中似有春/夜拂露,男人的命已被蛊惑了。谁又能说她说的不对呢? 原随云虽看不见,却也是认同她的。 “无花这几日总是太忙了些。” 那美人幽幽叹了口气,黛眉似寒山轻点,有些忧愁。 “楚留香已查到他身上,他又怎能不忙呢。” 原随云笑着摇了摇玉扇: “可怜那天竺只知无花手上有个痣,却不知南宫灵也有。” 吴裙回头看了他一眼,却道:“你真是不如无花的。” 她的语气软软的,却真挚极了。 原随云唇边的笑意又深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