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刚进行一半,独孤皇后便借口身体不舒服。 隋帝眼中划过一丝嘲讽: “既然皇后不舒服那便好好将养着,朕记得常安殿日前曾作过法,还清净着,明日便叫皇后搬过去吧,也是去去晦气。” 他语气淡淡却叫回报的宫女白了脸色。 常安殿曾是前朝旧妃居所,今年开春才翻新。里面常有闹鬼传言,于是隋帝便请了静斋法师作法,因着到底不吉利,却是从未有人住的。 杨坚见那宫女还不下去,不由温柔笑道:“这开了光的宫殿不可,难道还要将皇后送于静斋佛前修养?”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已是重了。 卷帘内穿着凤袍的独孤皇后指尖颤了颤,最终却是伏了伏身子: “多谢陛下关怀。” 她话语一片温端,内心却暗恨不已,只得唤了那女婢一同下去。 吴裙安静地坐在帝王身旁,似对这其间暗涌毫不察觉。她生来便是不用知道那么多的,想要的隋帝都会给她捧上。 那小公主的眼中装着这隋宫最后的天真。 宴已高潮,舞女们咬着手铃自鼓上袅袅而下。她们身份低贱,这一舞既毕便是祝酒为兴,若是被达官贵人看中,一辈子也是不愁吃穿。 宋缺不动声色的拂开身旁献媚的舞女,因着宋阀汉统意烈,为他安排的酒侍也是汉人女子,瞧着温柔清丽。 那侍女被拂开面色便有些发白,却见那策衣风流的青年仍未看她。 宋缺伸手拿过她手中酒壶,自顾自倒了一杯,斜倚在长亭之上把玩着酒杯。 他谁也没看,风仪姿态却惹得宫中贵女们芳心暗动。 那位自突厥而来的武尊毕玄却是缓缓笑了。 他面容妖邪俊美,一双沉目却是让人遍体生寒。 “今夜既是及笄,却为何不见公主笑言?” 他似只是好奇,却让众人冷汗津津。 此话一出,殿内刹时安静了下来。 这宫中知道九公主生来不语之人只在少数,却也是隋宫中最为禁忌之事。只是不知这突厥武尊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文帝微微眯了眯眼。 那执掌着天下人生死的手轻轻叩在桌上,他面色淡淡,可近侍之人却知道,帝王这是已经动怒了。 水珠掉落的声音在殿内清晰可闻。 众臣们都低着头。 那小公主却突然笑了。 她笑起来也是无声的,眼中却似蕴了星光,如雾如欢。让人心也霎时间软了。 “你想听我说话?” 她伸手在面前的纱屏上写道。 毕玄微微皱眉:“东可汗如此诚意难道还当不得公主一句笑言?” 他眼中狂纵,却见那小公主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喜欢说话。” 她又写道。 这话倒是任性的很。 文帝眼中已带了丝笑意。 “朕的公主乃大隋一人一下万人之上者,不喜欢之事,自然是不用做的。” 他声音淡淡,帝王威严却已显露无疑。 毕玄眼眸微沉。 心中对九公主在隋宫地位的认识又加了一分。 不由笑道:“毕某武道粗人,倒是不知如何才能讨公主欢心。” 他已是退了一步,顺着隋帝的话接了下来。 却见那雪肤桃髻儿的小公主突然将目光转向了他。 那是一双很柔软的眼睛。 眸光动人,像初生的鹿儿一般干净纯粹。 这样的目光对于那些身处高位的男人来说最是危险。 吴裙看着那个妖异魄人的男人,突然弯了弯眼睛。 这满座金玉竟也比不过那一笑来。 星点灿光自月牙儿上轻轻漾出,端是娇软动人。 可当众人看清她写在纱屏之上的字迹时却不由倒抽了口冷气。 毕玄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只见纱屏之上字迹俏丽,似也能想到那小公主写这句话时的语气: “待你做了可汗再来与我说话。” 宋缺喝酒的手顿了顿,眼中已有了丝笑意。 众臣窃窃私语,毕玄却是勾了勾唇角:“我很喜欢公主。” 他眼中灼灼魄人,让人心神为之一震。 那小公主眼中仍是天真烂漫,似方才说出那石破天惊的话的人不是她一般。像她那样的帝女,或许总是不知道这江山之重的。 可这夜宴上却无人在意。 隋帝不在意,毕玄也不在意。 钟鼓击鸣,丝竹靡靡。 洛阳城中万户悬鸡于狮门之上,待那最后一声宴响,夜光散去,那大隋最尊贵的公主便已成年了。 这宫中向来有欢颜便有冷语。 常安殿中,独孤皇后坐在妆台前听着殿外莺莺之声,面色冷寒。 “娘娘,外间太喧杂,奴婢还是把窗扇关上吧。” 侍女瞧了眼灯火天色,小心翼翼道。 独孤皇后微微摇了摇头: “他是在警告我。” “娘娘是说?” 那侍女心中也是一惊。 却见那已近中年的凤袍女人轻抚着眼角细纹,她手中已被尖锐的护甲扎破,血顺着妆台缓缓流下。 “你以为杨坚会不知我与魔门的关系?” “他留着我不过是另有用途。” 她语气淡淡,却让侍女面色惨白:“那今日?” 既然已容忍多时,却为何今日要当众让皇后下不了台。 她仍有些不解,可已不敢多问。 冷清的殿内空旷安静,那窗外丝竹之声更像是讽刺一般。 那镜前坐着的女人面色复杂,最终却讽刺一笑: “龙有逆鳞,触之则死,只是不知独孤阀能保我几时了。” 她身后有根基深厚的世家,若非动了那人,隋帝又怎会轻易处置她。 大殿内静静地。 夜宴已过,满城鸡鸣落花,却是天蒙蒙将亮。 吴裙坐着玉撵回宫。 她一夜未眠已是有些疲惫了,支着手腕儿半阖着眼轻眠着,竟连枝头春意桃花拂了满身也不知,直到嬷嬷轻声提醒才微微睁开眼。 那双柔软的眼中泛了层笼笼的雾气,端是可怜可爱。 “公主,到了。” 女官轻唤了声。 吴裙静静敛下眼来,随行众人已伺候多时,自然知她心中所想。 不由笑道:“已是辰时。” 小公主微微点了点头,任由侍女扶下车撵。 昨日满城落花,太熹宫枝头更甚。乍一进门,便有幽幽桃香沁人心脾。 吴裙蹙了蹙眉。 “公主可觉得太浓了?” 嬷嬷低声问。 那梳着桃髻儿的小公主一本正经的眼中浮现出一丝笑意来。 见她这样,嬷嬷便知自己猜对了。 她们刚入殿中,身后跟着的宫女立马便开始清理院中滟滟落花。 九公主向来不喜旁人在侧守着,因此那隔着层层云雾画屏的内殿却很少有人进去。女官们伺候着梳洗后便退下了。 殿中静静地。 吴裙慢慢往幔帘后走去。 这殿中已无人,她这才微微蹙了蹙眉,那腕间骨肉虽已续正,可却是隐隐作痛。雪肤之上慢慢沁出一层薄汗来。 忽听的一声叹息。 吴裙尚未反应过来,便已被人抱在了怀中。 那怀抱很冷,朱红的官袍顺着藕臂滑落,带着微微凉意。 她静静地敛下眉眼来,长长地睫毛在雪色之上落下一层阴影。 “阿裙总是这么乖巧。” 宇文化及轻笑道。 他长相极俊,眉宇间风流沉沉,凤眼微眯间不知让多少女子失了魂。 那小公主却无动于衷。 她任由那人抱着,只是微微侧过头去看着窗外桃树。 原本繁簇的桃树下落花已少了许多,那些宫女们还在清扫着。 朱红官袍青年也看向了窗外,他只看了一眼便收回目光来。颇为玩味儿的把玩着怀中美人姝丽的桃髻儿来。 那鸦羽似的乌发顺着粉带落下,像月牙儿似的划过小公主雪白的侧颊。 吴裙长睫轻轻闪了闪,便听身后人沉沉笑道:“公主好无情啊。” 她喜欢的这世上人都会双手捧上,可那任性的小公主得到后便总是不知珍惜。 这满城桃树是他准备了三月亲手所种,只为在她生辰那天有十里落花相贺。可那喜新厌旧的小公主却已经不喜欢了啊。 宇文化及凤眼微眯,想起夜间所见腕间红痕来不由叹了口气。 他已蹲下了身子,指尖却被一只滢白如玉的手按住了。 吴裙慢慢睁开了眼。 那双眼中的光彩依旧很动人,却带着柔软的祈求之意。 宇文化及为她心软了很多次。 可这一次他却没有。 他只是轻笑了声,缓慢而坚定地剥下了那雪白的鞋袜。 那腕间赫然印着鲜红的指印,瞧着滟滟动人。 吴裙缩了缩指尖,粉嫩的小甲儿蜷缩着,看着可怜的紧。 朱红官袍的青年微叹了口气,他手指很凉,在鲜红的指印上轻轻拂过。 “是谁?” 他语气很冷,却似带着笑意。 吴裙却知道他这是真的动怒了。 被那人手掌握住的雪腕儿动弹不得,红肿处泛着丝丝痒意。 她鼻尖儿已出了些细汗,在溶溶日光下旖旎动人。 殿内静不可闻,沉香袅袅的燃着,似隔着一层浓雾。 看不清那朱红官袍青年的神情来。 宇文化及眉头轻挑,最终却轻笑:“阿裙已经可以嫁人了啊。” 这是他今日第二次说这话。 吴裙静静敛下眉眼来,粉嫩的唇瓣儿被咬的潋滟动人。 夕阳已至。 照得偌大隋宫一片残红。 宋缺与文帝坐在高台之上对弈。 一局棋落,文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朕像你这般大年纪时也尚未有如此沉着。” 文帝缓缓落下手中白子。 那棋盘已呈围杀之势,可却并非是必死之局。 宋缺已不动了。 因为他知道这棋下到这儿便是该停了。 残阳煌煌照在琉璃玉瓦之上,映得九重高台高不可攀。 文帝看向对面玉楼微微叹了口气:“这惊鹊台是朕一年前所造。” 宋缺指尖顿了顿便听帝王笑道:“遣玉山三座,金银万两铸成的高台,宫中不知多少人想一览摘月美景,可自建成后阿裙便只上去了两次。” “一次是惊鹊台初成之时。” “第二次便是宋卿入宫之时了。” 隋帝转头望向那策衣寒眉的青年微微眯眼。 他语气似笑非笑,却让随侍众人刹时跪拜在地。 这已是帝王之威。 宋缺面色不变,淡淡道:“高台惊鹊,何时不可赏月。” 他这话也是大胆。 杨坚轻笑:“宋卿倒是不怕惹怒朕。” 他指尖未顿,却是已倒了杯酒。 残红摇落杯中,看着触目惊心。 隋帝目光玩味儿地看了眼常安殿的方向,突然道: “九公主不会嫁与突厥。” 宋缺微微敛目,却见面前看似风流的帝王已离去。 暮色中仿佛传来迟迟钟声,让那年轻的阀主目光微深。 ‘她不会嫁与突厥,因为这世上再无人会比朕更能给她无上尊荣。’ 宋缺握着刀的手紧了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katherine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赤司剪刀手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燕鱼凉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美丽的菜菜大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安安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菀渡芊芊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迷糊的双子座小天使的营养液 感谢夏尔赛高小天使的营养液 么么么#^_^# 战场日益扩大中~ 嘿嘿嘿,小哑巴边搞事边瑟瑟发抖。 PS:今天晚上会捉一下之前的虫,大家看到更新提示不用管哒,肯定是捉虫啦。 明天争取再写更长一些,吧唧一口#^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