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蜮谷最北处,一座雄伟城池坐落此间,奇怪的是,这座城南北两面城墙,都被一分为二,切口整齐如同剑痕。 “柳兄,你们金乌宫距离鬼蜮谷不远,你可曾进入过这京观城?” 陆浮一袭紫袍,背负木剑,抬起头来,望向那全由白骨堆砌而成的城墙。 沙场之中,有些为将者为彰显武功,震慑敌寇,会将敌人的尸首堆砌成山,这尸山便被叫做京观。 京观城,便是一座由白骨堆砌而成的城池。 “鬼蜮谷中阴气浓郁,大小鬼修无数,自然是磨砺剑锋的好去处。 谷中其余诸城,城主至多也就是元婴修为,我自然是不惧的。 只是这京观城却大有玄机,城主高承本就是玉璞修为,坐镇城中更如同仙人境一般,我此前未曾来过。” 柳质清面色有些黯淡,他与陆浮问剑,体魄神魂俱有些损伤。 “公子,即便你是金丹剑修,算上我与柳剑仙,也只有三个金丹罢了。 若是在谷外,你我三人联手自可横行无忌,可在那京观城城主眼中,恐怕也只是三只大一点的蝼蚁。 即便那位一剑斩开鬼蜮谷禁制,重创高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你我之力,恐怕还奈何不得他。” 靖明真人望着天幕的那一道剑痕,失神呢喃。 陆浮笑而不语,自袖中抖出三枚寒丹,率先朝着城门口走去。 柳质清的目光依旧落在城头剑痕上,对于一位剑痴而言,这一道剑痕的珍贵之处甚至不输斩龙台和养剑葫。 “老真人,入城吧。” 少年微微一笑,金簪祭出一丝剑气,将周遭阴气斩开。 靖明真人哀叹一声,只能无奈地跟了上去。 陆浮已来到城门下,他对着那两具守门枯骨拱了拱手,随即笑呵呵地弹出三枚丹药。 “两位将军守城辛劳,在下恰好得了三枚灵丹,不知可否通融通融,放我主仆三人入城?” 京观城不同于南方诸城,全然不受披麻宗辖制,外来修士入城,多半是十入九不归。 两具白骨一高一低,皆身披甲胄,与世俗兵士无异,他们望着悬在空中的那三枚丹药,彼此对视一眼……眼窝,似乎有所意动。 “看你小子如此上道的份上,就破例提醒几句。 城南自可随意出入,只要你有本事,自然能混的风生水起。 城北则不然,城主府便坐落其间,一旦你们招惹了府中的大人物,嘿嘿,到时候就要来与我们做伴了。” 高大白骨一把将三枚丹药抄走,他说话时颌骨下垂,生蛆的门牙一摇一晃。 陆浮面色不变,只是再度拱了拱手。 柳质清心中却极为恼火,他此生行事最是讲求齐整,他在春露圃租了一座山涧,溪中石子必须按照固定位置摆放,一旦有人挪动,他便浑身难受。 此时,他见了那白骨甲士门牙上的蛆虫,心中猛地生出了一剑斩碎那门牙的心思。 “柳兄,还愣着干什么?快快入城!” 陆浮一马当先,自城门门洞而入,这才转过身来,望向柳质清二人。 靖明真人扯着柳质清的衣袖,强行将他拖进了城中。 这位金乌宫小师叔祖,还不忘抬起头来,透过城上一线剑痕望向天空。 京观城被南北东西两条大道分割开来,化作四个区域。 城南两座区域,是外来修士寻求机缘之地,曾有自城中死里逃生的元婴地仙,在此寻到了一件半仙兵品秩的招魂幡,可惜在谷不久后便被披麻宗竺泉连人带幡一刀劈了。 陆浮立在南北大道正中间,直视北方那一座巨大城主府,或者说,直视城主府内的那一座白骨王座。 “公子?!” 靖明真人察觉了端倪,连忙出声提醒,生怕高承被陆浮惊动。 “先寻一处落脚之地,此后之事,再做定夺。” 陆浮轻轻抖袖,紫色云纹法袍轻轻飘荡,将三人身侧微不可查的纯粹煞气祛除了个干净。 法衣本就有小洞天之称,山上修士,尤其是大宗嫡传,身上少不了要穿此物,北俱芦洲甚至还有一座仙府,专门制作售卖法衣。 柳质清自入城之后,愈发清晰地察觉到那剑气的存在,他已然打定了主意,无论如何都要登上城头,去仔细观摩那斩开天幕,劈开京观城的一剑。 三人在城南寻了一家叫做彼岸花的客栈,也不惧满客栈的白骨阴魂,反倒安居其中。 甲字一号上房中。 陆浮盘腿而坐,快哉风木剑横于膝上,他胸前不断起伏,似在吐纳,不时有一缕缕银色剑气自剑尖溢出,却又悄然消失无踪。 陈玄在宝镜山引蛇出洞,可以说是布下天罗地网,却依旧没能将高承彻底打杀。 这位京观城城主,本就是阴兵出身,又是天生的山泽野修心性,行事之狠辣,半点不输宝瓶洲刘老成。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人,或者说这样一头鬼,恰好看上了陈玄的一把本命飞剑,又被他以剑气重创,如此恩怨,根本无法消解。 唯一的法子,就是…… “一剑斩了你。” 陆浮睁开眼,剑气祭出,照亮整间屋子。 “算算时辰,也快要来了吧。” 他缓缓起身,打开后门,立在台上,遥望北方。 北俱芦洲天君谢实,已然先后拜谒崇玄署和云霄宫,陈玄也事先向火龙真人打了个招呼,这位真人不日就将启程南下,准备那场罗天大醮法事。 “高城主,不知你那白骨法身,可还够坚韧?” 陆浮嘴角一勾,目光投向了城主府。 …… 鬼蜮谷数千年积攒的阴气,早已化作阴物最好的给养,而那南北三十六城,就似阴曹地府的各个衙门。 高承一旦寻到了合适的法器,以此连同幽冥与凡间,便可让鬼蜮谷与他一齐“飞升”,届时,他就是类似于远古天神一般的存在。 白骨王座立在城主府大殿正中,此刻却已有一道细密剑痕。 高承坐在王座上,面色阴沉如水。 “陈玄,待你南归之日,便是你命丧之时。”